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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蒋栋打晕绿腰后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虞兰。

  令人奇怪的是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全不惊讶,只是高抬着尖细的下颌冷冷的看着身手敏捷完全没有之前重伤模样的蒋侍卫。

  蒋栋冷笑一声:“赵姑娘倒是好定力。”

  虞兰表情未变:“所以你没有受伤。”

  蒋栋不在意的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耸了耸肩:

  “受了一点,只不过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罢了,想要骗过精通医术的赵姑娘你,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不是吗?”看到虞兰的视线落在自己全都是血的外袍上,他露出一个有些恶意的笑容:“哦,这些都是人血,但没有一滴是我的。”

  虞兰:“小世子呢。”

  蒋栋笑了起来:“放心,就凭那些杂鱼还伤不了小世子一根毫毛,他现在安全的很。”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你想拖延时间?也是,很快你忠心耿耿的侍卫就该回来了。看来我得加快动作才行呢。”

  说完将大厅中的椅凳全部踢翻,花盆踢倒,杯瓶茶盏碎了一地,又用腰间的剑在墙壁、柱子上留下剑气造成的刻痕,并划破自己的手臂在地毯上洒下凌乱的血迹:造成一副经历过激烈打斗的场景。最后将那把剑折成两段扔在地上。

  他走到晕倒在地的绿腰旁边,捏起她的下巴,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

  虞兰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蒋栋抬头:“做什么?当然是杀人灭口!”然后将药丸塞进绿腰嘴中,捏紧她的下巴直到她将药丸吞进去才放开。

  做完这一切蒋栋站起身对着虞兰杀气暴涨的视线毫不在意的笑道:“怪只怪她跟着谁不好偏偏是你的侍女,放心吧,她不会太痛苦的,很快她就会死了——就像被人打了一掌身受重伤而亡。”

  虞兰觉得自己有些想吐。

  她现在被蒋栋夹在胳膊下在屋顶飞跃。蒋栋的轻功很是不错。随着他的弹跳夜色中黑沉沉的屋脊飞速向后掠去。

  扑面而来的冷风呼啸着遮住口鼻,让虞兰有些呼吸困难,她努力辨认了一下他们行走的方向和周围的建筑物——他们离王府已经很远了。

  脚下不再是琉璃碧瓦脊兽高耸的贵族豪宅,而是逐渐变为普通的青砖瓦房。鳞次栉比的平房增多,显然是已经来到延康城外围的平民住宅区。

  蒋栋身形不停,仍在飞速纵跃。看情形是准备去城外。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虞兰听见前方传来隐隐的水声。数息之后,蒋栋终于将速度放缓停了下来,将虞兰解了穴扔到地上。

  延康城的地势北高南低,红沙江自北部的高原山地从延康城的西部穿流而过向南流去,此处正是延康城西门外红沙江穿城而出的河段。

  红沙江是大秦朝最著名的交通要道,因为河道中盛产红沙得名。它沟通南北,以巨大的长度、宽度和丰富的水流量、迅疾的流速而闻名于世。由于延康城的地形,西门外的这一段正是红沙江落差极大水流十分湍急的河段。

  眼前的江面上急速翻滚的水浪如万马奔腾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荡出的水汽如同浓重的雾霭飘得老高,让站在河岸附近的人视线都开始朦胧起来。

  虞兰扶着旁边一棵不知道是什么树站直了身子大口喘着气,长时间被点穴后血液重新流通带来的虫蚁噬咬般酸麻疼痛让她几乎站不稳。看着面前湍急宽阔的水面,她大致猜出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蒋栋冰冷冷的看着她,神情中带着一丝疯狂:

  “看在你快死的份上,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虞兰扶着树干忍受着身上的疼痛默默吐槽:杀个人还磨磨蹭蹭的这么多废话。面上不动声色十分配合的发问:

  “我猜,你是想把我扔到红沙江里?”说完瞟了一眼那湍急激荡的水流。

  蒋栋露出奸计即将得逞的笑容:“没错。”

  “我自问跟你没什么仇,”虞兰微微抖了抖发麻的腿,“所以你杀我是因为我姓赵?”蒋栋身为小世子的贴身侍卫,又深得永乐王爷信任,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虞兰又是刚出谷来到延康城没几天跟他根本没什么交集,除了自己那个作恶多端四处拉仇恨的便宜爹,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对自己痛下杀手。

  哦,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接到了上级的强制性命令要弄死自己,比如说平易近人又好说话的太后娘娘。不过不是虞兰看低蒋栋,要是真的是太后想做掉自己的话,绝对会有一万种比这更高明的方法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的消失,根本没必要派自己儿子身边的人大半夜的将虞兰绑到这里这么麻烦。

  蒋栋眼中滑过一道仇恨而恶毒的光芒:“没错。怪只怪你偏偏是赵老贼的女儿。”

  虞兰悄悄翻了个白眼:杀人的借口还真多。杀绿腰的时候怪她是我的侍女杀我的时候又怪我是便宜爹的女儿,真是找的一手好借口。

  话说为什么都快死了我的心理活动怎么这么活跃。虞兰想。啧啧,果然是心理素质过硬么【其实并不】。

  虞兰接着问:“你在浣溪阁扔下的那柄剑上应该有赵府的印记吧。”

  蒋栋眼中露出一丝得意:

  “当然,不正是赵府妄图行刺世子不成,怕事情败露所以才将知情又对赵府心有不满的赵家大小姐掳走么。”

  虞兰了然的点点头:“所以那些刺客即使不是你找来的你也必然会让他们和赵家和我扯上关系。我死在红沙江中尸骨无存,王府的人找不到我只会以为我是被赵府的人强行接走,不知藏于何处,这样王府甚至是我身后的不问谷都会去找赵府的麻烦,真是好计策。”说完还象征性的鼓了鼓掌。然后靠着树看着江面发呆。

  蒋栋先是露出志得意满大仇得报的快慰笑容,等了一会儿发现虞兰没有再出身,于是一脸“快问我啊我把故事都讲给你听让你做个明白鬼”的表情看着虞兰:

  “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恨赵家吗?”

  虞兰略为惊讶的挑起眉看向他:“我当然知道你为什么仇恨赵家啊蒋侍卫,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一声,江木春江小姐?”

  蒋栋瞬间心神剧震脸色大变。

  虞兰淡然自若的看着她:“十年之前,当今圣上决定重修宗庙,以赵子洲柳璋亭为首的柳氏一派大加举荐时任礼部尚书并钦天监的江宝义,也就是你的父亲担此重任,赞他为‘德行高远气节铮然’,是主持宗庙修建的不二人选。江宝义当时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并述职内阁,十分得圣上信任,又有众人推荐,圣上便将重修宗庙的事宜交由他全权负责。

  江宝义测算天时星象,最终决定在德阳十二年四月初八这一日于皇宫北部的一处林苑开工动土。岂料修建地基之时竟从地下挖出大量前朝贵族的尸骨遗骸,立时举国震惊。当初举荐江宝义的柳派成员纷纷自跪于玄武门前叩首请罪,称全因自己失察才让江宝义这等前朝逆贼有机可乘,妄图以尸骸阴气惊扰宗庙先祖毁我大秦气脉,动摇皇族根基,实在罪该万死。上百名官员于玄武门前跪了整整一天,整个京师无人不晓无人不称江宝义为叛臣逆贼。后又有宗庙之中先帝画像眼中渗血事件,言官上谏‘此乃先帝灵体被阴魂相扰惊怒泣血,大不祥之兆’。圣上震怒,判江宝义抄夺家产灭绝九族。行刑之日午门刑场哀嚎冲天血流成河。”

  蒋栋面色惨白如鬼,身形摇摇欲坠,那种种不堪回首痛彻心扉的往事随着虞兰的叙述像是被狠狠撕开的伤疤鲜血淋漓,印出满眼血色。她冲着虞兰厉声尖叫——此时的声音却跟之前完全不同,明显是个女子: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虞兰轻轻摇摇头:“这些事当年震惊全国,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不过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我还知道江宝义全族上下共有四百五十二口人,处斩那天却只斩了四百五十一人。据说是抄家之前走脱了一个小丫鬟。因为无关紧要,在张榜缉拿却一无所获之后便也不了了之。其实那个走脱的却并不是什么小丫鬟,而是江宝义十二岁的小女儿,真正的丫鬟早已在行刑之日便替你死了。我说的可对,江小姐?”

  蒋栋,哦,想在应该称呼她为江木春了。她泪流满面全身剧烈颤抖得缩成一团,那些铺天盖地的恐惧恨意和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阴影似乎又重新笼罩到她身上,将她紧紧包裹住无法挣脱。

  直到十几分钟后,她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重新站直身体,仍带着泪光的双眼在夜色中泛着噬人的冷意,就像她此时的声音一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虞兰轻叹了一口气:“在迎仙楼,见你的第一面。”看着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她解释道:“我自小学医,对人体经脉骨骼的认知是医术中最基础的部分。随意乱放的人体骨骼我闭着眼睛都能完整拼好。我第一次见你就发现你是个女子。不过当时只是对你女扮男装充当侍卫有些好奇,却并不知道你是谁。真正开始怀疑你却是小世子差点被毒蛇咬到的时候。”

  江木春愤怒得睁大眼睛:

  “那条毒蛇不是我放的!王爷对我恩重如山,我绝对不会伤害小世子!”

  虞兰点点头:“这一点我相信你。我之所以会怀疑你是因为在那之前我在王府送来浣溪阁的盆栽中发现了蛇腥草。”她抬头看着江木春,“记得我当时跟小世子说的话吗,让他可以选择往众千金的屋内放蛇腥草引蛇入门。那不只是建议,还是试探,我的房间刚发现蛇腥草小世子就来放蛇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巧合,而我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你当时对这一建议毫不惊讶反而隐隐有些心虚的反应就让我产生了怀疑,并且你们走后蓝山在浣溪阁周围发现了数十条毒蛇,而后来我问过小世子,用蛇吓人这条计策却是你提出的。

  我猜那时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赵子洲的女儿,提前往浣溪阁里送入蛇腥草,又趁着怂恿世子用蛇吓人的机会偷偷在浣溪阁附近放置了一批毒蛇,被蛇腥草气味刺激的毒蛇将会极为狂躁,数十条毒蛇出其不意的攻击我必死无疑。这样一来即使我死了也只是小世子一时失手的恶作剧,绝对没有人会怀疑到只是听命行事的你。只是你没想到我会发现蛇腥草和你放置的毒蛇,更没想到会有人心怀不轨利用了你的计划反而在小世子的袋子中放入剧毒无比的赤棘,从而险些酿成大祸。”

  说到这里虞兰的目光转冷:“你虽然没有伤害小世子,却从一开始就存着利用他的心思,并且将他置入险地!你这样报答恩情的方式真是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说完不管江木春涨得通红的脸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怀疑你。再次确认的时候却是在拾花节的宴会上。你感谢我让小世子送你的药膏,可我知道你在说谎。送你的药膏是我亲手配置,有生肌活血治疗创伤的奇效,其中加了紫茵草的汁液,使用后会暂时在眼球处形成紫色的细小斑点。你的眼睛却是再正常不过,我便知道你根本没用过那个药膏。

  再之后是永乐王爷差点掐死我的那个晚上。我一直知道我和小世子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会转述给王爷,但我却不知道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认定是我要伤害小世子甚至真的想要杀了我。

  至于再然后的凤尾竹荷包事件就更明显了。我特意让绿腰和你一起去送交那个侍女,绿腰回来告诉说你们的关系显然不简单。暗中调查后我发现那个侍女很久之前便对你…不,是对你扮演的蒋栋情愫暗生,这就让你操控她变得易如反掌。你让她将我的荷包偷走交给赵翩翩,并告诉她凤尾竹在王府的含义,撺掇她踩伤凤尾竹并嫁祸于我。赵翩翩之所以知道我之前去过那处庭院应该也是你向她透露。除了我身边的绿腰蓝山,能清楚知道我行踪的也就只有小世子和一直跟随小世子的你了。这样一来若能成功嫁祸自然最好,即使嫁祸不了踩伤凤尾竹的赵翩翩也绝对没有好结果。反正你是想报复赵家,我还是她对于你来说并没有区别不是吗。怕是连之前赵翩翩夜探王府竟能绕过所有侍卫来到王府的书房重地也少不了你的手笔。王府书房议事之时三十米内不立活人,你想让邹上误认她是心怀不轨的歹人然后杀了她?最后赵翩翩只被踢了一脚你应该很失望吧。

  我怀疑你之后便派人暗中调查你的身份,最终得知了你是当年被赵子洲害死的江宝义的遗孤。我对你的遭遇无法感同身受,却也理解你恨不得将赵家毁灭殆尽的心情。即使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也改变不了在你眼中赵子洲是我的父亲这个事实。父债子偿无可厚非,我不怪你几次三番想置我于死地,我只是可惜那个侍女,她痴心错付为你做了所有事最终却遭你毒手。你杀了她的时候告诉过她你到底是谁吗?”

  江木春死死盯住一直脸色平静的讲述这一切的虞兰,双目充血整个人都神经质的颤动。她忽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然后得意又恶毒的看着虞兰:

  “就算我的计划错漏百出又怎么样?就算你早就发现我是谁又怎样?!你现在还不是孤身一人落到我的手里!”她一步步朝虞兰逼近,目光越来越疯狂:“毒蛇一事我欠你一命,等我把事情做完之后我就会自尽,所以,”她猛地伸出双手,重重地将虞兰推进湍急咆哮的江流:“你去死吧!”

  虞兰掉进江中淹死了。

  THEEND.

  呵呵呵呵怎么可能!

  当江木春将虞兰推进巨浪滚滚的红沙江时,蒸腾而起的水汽一时让她视线有些模糊,等她努力看清时就发现——

  虞兰飞起来了。

  哦是的,不同于轻功需要不断借力,虞兰的身体没有跟任何东西接触,她就这样缓缓从江面上升起,飞起来了。

  虞兰不会武功。这一点只要是看到现在的读者都知道。

  中毒后她的经脉极为虚弱,无法承担内力在经脉中运转形成的冲击压力。学武就等于直接让她经脉尽断痛苦地死去。所以她当然不会武功。

  不过不会武功不等于没有自保之力。在确定她不能习武后,师父给了她一本秘籍,秘籍的名字充满修仙奇幻的色彩——天一心法。这本心法唯一的作用就是加强对周围环境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力,并能够从中吸取在自然世界中四处逸散的天地精气——这种东西的确是存在的——从而温养经脉。而将此心法修至最高境界便能达到天人合一与万物自然融为一体,也就是——飞起来。

  其实说“飞”并不准确,就像空气中的空气可以处于任何位置而不被排斥,当你与世界全然融为一体时你便成了世界的一部分,蓝天碧海任你遨游。

  也许是虞兰从幼时便经常使用凤羽草(记得吗,可以降低人体自身的活动加强对世界的感知)的缘故,她对世界的感知力极强,得到天一心法之后如鱼得水,进度一日千里。如今或许还不能达到完全天人合一的地步,但让自己与周围有限范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从而飞起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与轻功需要内力支持不同,虞兰只要能保持与环境相融的状态便能一直飞起来,而且速度如同瞬移。

  虞兰浮在半空俯视着下方已经完全呈呆愣状态的江木春,淡淡道:

  “我虽然同意父债子偿无可厚非,但赵子洲可从来都不是我的父亲。”

  此时从延康城的方向传来一阵破空声,一个纤细的身影风驰电掣一般飞奔而来,来人看到浮在半空的虞兰显然大松了一口气。

  她冲着呆呆转过头看过来的江木春狠狠瞪了一眼,没好气的喝道:

  “看什么看!你以为你的药丸子能毒死我啊,老娘可是不问谷出来的!”

  正是绿腰无疑。

  虞兰笑着飞到岸边在绿腰身旁缓缓落下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空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长鸣,然后一只白乎乎的不明生物【其实并不】一头冲进虞兰的怀里撒娇般咕噜咕噜叫起来。

  随后伴随着一阵急如鼓点的马蹄声,一行骑士迅疾如风转瞬便至眼前。虞兰看到蓝山正在其中,而为首一人正是剑眉紧蹙满面焦急的永乐王爷。

  好吧,这下人都来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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