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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

  午时过后。明心堂内,虞兰刚刚诊治完她的最后一个病人。

  明心堂是不问谷的看诊室,所有得到入谷资格的病人都会被带到这里接受治疗。平日里由六大药侍轮流坐堂。虞兰每周会出诊一次,既是为了解决一些比较特殊的疑难杂症,也为了增加实践锻炼医术。

  绿腰将桌上的诊脉带和银针仔细收好,嘟着嘴道:“小姐,今天可是你十六岁的生辰,应该好好休息放松才是,怎么还来这里看诊啊这么辛苦。”

  虞兰放下手中的墨竹狼毫小楷,拿起药方将墨迹小心吹干,答道:“所谓实践出真知,医术呢要坚持练习才能进步,要是偷懒的话,下次给你扎针不小心扎错了穴道看你找谁哭去。”

  “才不会呢,小姐的医术已经出神入化了,哪还用经常练习!”

  虞兰将药方交给药奴去抓药,转身在她额上一点,“为人切记骄傲自满你忘啦。不过看你嘴这么甜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

  绿腰抿嘴偷笑:“依奴婢看啊,小姐是因为心情好得不得了所以才不跟奴婢计较吧~”

  虞兰面不改色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拿起一旁的诊治记录看了起来。翻了几页后有些奇怪道,“这个月从青州过来求药问诊的人似乎特别多?”

  绿腰想了想然后点头,“我听紫玉说,青州那边打仗了,兹邻的西夏国侵扰边境主动挑衅,朝廷派兵镇压迎战,整个青州最近都乱的很。”

  战争总是免不了伴随流血伤亡,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来求药的都是以生血肉骨的伤药居多。

  朝廷派兵镇压的话,身为三军统帅的镇国将军,他肯定是要领军出战的吧。心中忽然涌起的担忧让虞兰黛眉紧锁。

  “打仗的话永乐王爷肯定也要去吧,战场上这么危险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唉,王府里也没什么消息传过来。”绿腰毫不知情的火上浇油。

  虞兰的眉头皱得更紧。说到王府那边,小白已经一个月没有送信来了。上次收到小包子的信还是在回谷的路上,通篇全是撒娇卖萌倾诉对她的思念,这一个多月竟是一点音信也没有。临走的时候说好一周一封,难道,这么快就把自己忘了?

  不过小孩子忘性大,世子的生活又是繁华热闹得很,这么长时间没见又有小白陪着玩耍,把自己忘了,也不是没有可能。虞兰自嘲一笑,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制下去,抬头向绿腰问道:“吩咐让厨房准备好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绿腰点头,满脸犹疑的劝道:“小姐你真的要自己做啊?这些直接交给厨娘就可以了,万一不小心伤到自己怎么办。”

  “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搞定的。而且有些东西自己做才有意义。”特别是,在这么重要的一个日子里。

  觉得自家小姐天下第一无所不能的绿腰慎重的思考了一秒钟,不再劝阻。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为虞兰披上石青色的披风准备离开明心堂。

  “师父现在在哪?”虞兰问道。

  绿腰将披风的带子仔细系好,答道:“好像是去寒潭了,之前看见绛木跟着公子往那个方向去了。”

  虞兰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寒潭便是当初孕育出陆荷的地方,位于不问谷北部山壁中一处宽阔无比的溶洞之中,是不问谷的禁地。从延康回来后,烛歌被迁移的棺木和灵位便放在那里。

  “若是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虞兰站起身,说完抬步出了明心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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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酒从溶洞出来的时候,乍然强烈的光线让他不由感到一阵晕眩。一直等在洞外的绛木迎了上来。

  等到稍微适应了洞外明亮的阳光,他放下遮挡在额头上的手,当先往万草阁的方向走去,一边问:

  “虞兰现在在哪?”

  “小姐在明心堂坐诊。”绛木躬身答道。

  “黄桃可跟在她身边?”

  绛木一愣,有些迟疑道:“公子,黄桃…早就出谷了,现在伺候小姐的是绿腰。”

  琴酒脚步一顿,然后平静点头:“是我记岔了。典礼上用的东西是否都备妥了?”

  绛木也不再纠结这个小插曲,忙答道:“早就备好了。今天是小姐的大好日子,庆典上要用的东西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橙伯亲自盯着的,公子放心,绝对不会有一丝差错。”

  琴酒满意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浮上一层笑意,连脚步都加快了许多。

  虞兰在厨房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绿腰连哄带骗的拉回了折枝楼。一屋子的药奴捧着各式各样华贵耀眼富丽堂皇的衣裙首饰严阵以待。

  绿腰将沐浴洗漱后的虞兰按坐在梳妆镜前,唇红粉黛胭脂发油一字排开,细细地开始给虞兰上妆。本就肤白如玉的绝美容颜略施粉黛后更是显得面若桃花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间勾魂摄魄宛若天人。

  绿腰看着眼前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长叹一声,一脸的花痴沉醉不可自拔:“小姐你真是太美了,连奴婢我都忍不住动心了。”

  美人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敬谢不敏。”

  绿腰嘻嘻笑着半点没有被打击到的样子:“奴婢就算有这心也没这胆啊,万一被公子知道了可不得打断我的腿啊,奴婢还想全手全脚的一直伺候小姐呢。”说完在虞兰恼羞成怒之前跳到一边,一本正经的指使药奴将裙装端过来。

  绿腰将衣裙捧起来小心翼翼的在软榻上展开,裙袍上的灿灿光华立刻就闪花了眼。

  这套裙袍是在苏州府最有名的锦绣楼定制,由十个顶级绣娘耗时两个月织就而成。裙袍分为两层,里层为端红色交领曳地长裙,以蜀锦为主料糅合冰蚕丝绣制的流云暗纹,行动间银光浮动璀璨生辉。配以四指宽的黑金色福寿织纹七宝丝绦,愈发显得虞兰的腰肢纤细柔美不堪一握。

  束好腰带,虞兰张开双臂让绿腰在长裙外罩上暗金色广绫长尾鸾袍。鸾袍全部以琥珀金蚕丝织就,袍面上用金银丝线绣了大幅的蝶戏百花图案,花蕊中串上成千上百颗东华珠,每一颗都是圆润饱满价值斗金。衣领袖口处更是用金红丝线缀上翡翠晶石密密的绣上一圈圈富贵缠枝纹,细密的晶石碎如星光迷离耀眼。

  长袍宽大的裙摆逶迤至地,繁丽华贵的花纹层层叠叠光华流转,虞兰一个转身,青丝如瀑盛似莲华,斜斜插在发髻中的金累丝牡丹步瑶微微颤动发出金玉交击的清脆声响,当真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绿腰彻底看呆了。

  “口水滴下来了。”

  绿腰一个激灵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抬袖子捂嘴巴,等到发现什么都没有时,抬头就看到了虞兰笑吟吟满是戏谑的眼神。

  “小姐!”绿腰小脸通红的跺跺脚,然后走到虞兰身后将裙摆理好,扶着她道:“吉时快到了,咱们走吧。”

  大秦国土面积广阔,人口相比较而言却一直算不上繁盛,因此对于象征着可以婚庆嫁娶繁衍生息的成人礼尤其看重,可以称得上是一生之中除了婚礼之外最重要的庆典。

  虞兰的成人礼于酉时在琴酒所在的凤羽楼一楼正厅中举行。

  此时整个万草阁中处处张灯结彩一片欢腾,房檐和树枝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荷包,里面装着各式精巧的胭脂水粉,象征女子容颜长成,自此姿容秀美永葆青春。长廊和过道之上摆放着颜色各异竞相绽放的扶郎花,寓意着成年以后幸福甜美的姻缘爱情。

  绿腰扶着虞兰从凤羽楼二楼的楼梯处下来时,众人的目光齐齐转来,前一刻还满是欢声笑语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虞兰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站定,抬头看去,正好对上琴酒满是惊艳迷醉的视线。

  他从厅堂上方的紫檀木椅上站起身,走到虞兰身前。绿腰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

  虞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不用言说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悄然流转。他今天穿了身石青色松花纹长袍,墨色长发用玉冠整齐束起,黑色织金的腰带和虞兰的正好是一对,愈发显得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琴酒将手递到虞兰身前,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宛如一件精心打磨的艺术品。

  虞兰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放了上去,随即被宽大温暖的掌心紧紧握住,牵着来到厅堂正中的蒲团之前。

  凤羽楼作为琴酒的居所一向是不问谷中的禁地,除了虞兰之外极少有人敢前来打扰。今天的凤羽楼却是济济一堂极为热闹。不光六大药侍,连常年在外的明部暗部成员都全部回谷为虞兰庆贺。

  本来按照橙寿的意思是要大宴宾客广撒英雄帖汇集整个武林各大门派之人为他家小姐庆生的,但这一计划在琴酒咨询问虞兰的意见后就被无情地驳回了。

  这样的日子里,不需要额外的繁华喧嚣。有家人一起陪伴,就已经足够了。

  虞兰在蒲团上跪坐好,长长的裙摆铺展在身后。琴酒重新坐回上首的四方扶椅之中。

  蒲团前有一只火盆,火盆后是一张青玉小案,案桌上放着一整套华贵耀眼的头面首饰,和鎏金的海棠熏炉,内置一整块价值千金的灵犀香。

  橙寿燃烛焚香,灵犀淡雅醉人的香气从熏炉中缭缭升起。成人礼正式开始。

  首先是焚旧。净手之后,虞兰从绿腰手中接过一只箩筐。箩筐里装着一双孩童穿的绣鞋,和一张绣着花草虫鱼的手帕,这都是她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把这些东西扔进火盆之中,寓意彻底脱离孩童时代,正式长大成人。

  火盆被撤下,接下来便是绾发祈新。按照传统,是由女孩儿的女性长辈为其解下旧时发髻,重新梳编好戴上新的发饰,从而以成年女子的身份示人。但由于虞兰并没有女性长辈在此,这一环节便由琴酒代劳。

  琴酒起身跪坐在虞兰身旁的蒲团上,轻轻将她头上的金步摇拔.了下来,那一头鸦青色的秀发便如水般滑落披散在虞兰的整个背上,像一匹最上等的绸缎,闪烁着温润耀眼的光泽。

  琴酒从绿腰手中接过一把碧玉梳,柔顺的发丝让梳子几乎没有任何阻力的一梳到底,散发着清香的发丝如水般在手中流过,简直让人爱不释手。他将手中的发丝一半垂落而下,一半聚拢于顶,分股用丝绳系结,弯曲成鬟,熟练地梳成了一个优雅俏丽的垂髻。

  虞兰低着头。头皮是人类身上最敏感的部分之一,男人修长的指尖穿梭在发丝中的感触清晰地通过每一个神经末梢传遍全身。偶尔指尖不小心碰到某一处,就像是被细小的电流击中,一股难以言说的酥麻感就会让她的心脏缩紧身体猛地一颤。

  她咬紧唇瓣,十指紧紧攥住袖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碰触到而产生酥麻感的慌乱让她紧紧绷住身体,极力掩饰身体不由自主的颤动。这场绾发仪式似乎突然成了一场漫长的没有止境的煎熬。

  终于,手指的漫长而折磨人的动作停止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抬起她的头,细心地将她散落在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琴酒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成果,虞兰唇瓣上染上的一层水色和醒目的齿痕让他眸光一暗。继而神色不变的将碧玉梳递给绿腰,取下桌案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固定在发髻上,满意点头:“很美。”

  众人的称赞声纷纷而来不绝于耳。

  头面首饰中还包括一副配套的冰绿色的翡翠滴珠耳环,不过虞兰自小没打过耳洞,因此便排不上用场了。

  琴酒揉了揉虞兰淡粉色的耳垂,声音暗哑几乎低不可闻:“可惜了…”

  也不知是可惜不能一睹虞兰戴上耳环的美态,还是在可惜其他什么事情。

  绾发之后便是参拜长辈,叩谢家长多年抚育之恩。因为不问谷中算长辈的只有琴酒一个,烛歌的灵位刚迁不便移动,于是橙寿便在虞兰的坚持下坐上了另一把高椅,和琴酒一起接受虞兰的叩拜。奉茶结束起身的时候,虞兰无意中瞥见橙寿在偷偷擦拭眼角的水光。

  拜谢完毕,成人礼也就算正式结束了。接下来便是众人给虞兰祝寿的时候。

  她刚在琴酒对面坐好,绿腰便第一个跪下来叩头祝词:

  “奴婢恭贺小姐生辰大喜,祝小姐福寿双全容颜永驻,喜结良缘早生贵子!”

  众人立刻鼓掌哄笑,大声叫好。

  虞兰脸一红,嗔怒道:“哪来的小泼皮满嘴的胡说八道,拖出去打一顿!”

  琴酒面不改色的端起一杯茶,“赏。”

  绿腰立刻伶俐的再次拜倒笑嘻嘻道:“多谢公子,多谢小姐!”然后躬身弯腰十分狗腿的将礼物送到处于羞怒之中的虞兰手中,却是一双精致的鱼戏莲叶绣鞋,针脚细致密集,又用了最为耗神的双面绣法,想来是好生费了一番功夫。

  虞兰心中一暖,在绿腰身上轻轻拧了一把,决定大人大量原谅她这次的“出言无状”。

  紧接着是橙寿,“祝小姐喜乐安康福寿绵延!”给虞兰送的是一整套羊脂玉头面,玉质细腻丰润触手生温,这样一套完整的羊脂玉首饰,不论价值,光是收集打造怕都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虞兰起身道谢,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橙寿立刻又背转身偷偷擦拭眼角。

  接下来蓝山绛木青河紫玉等人陆续上前,送上的礼物各种各样,或是精致华贵的珠宝摆设或是难得一见的玉石玩物,无论在价值还是心意上都丰厚得惊人,着实是一番大出血。

  最离谱的是一向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青河竟然送了虞兰一张完全用金丝楠木打造的雕花拔步床,奢华程度完全爆表!

  等到明部暗部成员接连送上贺礼时,虞兰慢慢开始反应过来了:这送的不像是生辰礼,倒像是在给自己准备嫁妆!

  虞兰看着这越来越丰厚的“嫁妆”单子,真是又是郁卒又是羞涩百感交集无以言表。

  送完礼之后便开始了丰盛的晚宴,席间欢声笑语不断热闹非凡,众人开怀放松的笑闹声穿过屋顶在整个山谷的夜色之中回响。

  晚宴并没有闹得太久,不到一个时辰后橙寿就开始组织众人收拾东西撤退,离开之前还特地将大门给带上了,一脸“你们继续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暧昧眼神看的虞兰脸上一阵火热。

  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回过头,就对上了琴酒亮得惊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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