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萧安庭没有想到突厥公主如今身在山匪寨子内，还与武澹刚好打了个照面。

        兰吉并没有将自己的遭遇与武澹全盘托出，只说自己如今身在险境，怕是有人想通过绑架她来破坏大晋与突厥之间的和谈。如今身陷匪窝，她作为异国之人不敢轻举妄动，希望萧安庭能够派出可信之人前来接她回燕京。

        “既然如此，不能再拖了。”萧安庭已经收到靳宏业传回来的消息——户部那里的田籍记录和镇北军内部记录不符，显然是有人吞吃了退役老兵的待遇。上报兵部后，褚太尉对此事很是重视，已经禀报给皇帝，令户部开始着手调查州府造假田籍一事了。

        萧安庭本打算待朝廷查出些长岭田籍造假的实际罪证后，再招安山匪，以求他们配合来调查黎家与紫杉木弓之事。但如今突厥公主人在山匪老窝之中，即便没有几分把握，也得立即与山匪联系，获取他们的信任。

        “武澹，实话实说，如今在此处，我身边并没有十分值得信赖之人，如今有件要事，怕还是要靠你。”

        “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您既然信得过我武澹，那自然不管什么任务，我自是义不容辞！”武澹已经知晓那个困在山匪窝的女子是突厥公主，再联想近期种种——甚至连萧安庭本人都留在此处破案调查，心中已经隐约觉得不简单，怕是要牵连到国事。

        见他坦率，如今又打算让武澹带人去招安山匪，萧安庭将刺杀齐王与黎家贪腐两事都告知了武澹，并解释了为何要通过招安山匪来调查黎家的罪证。

        “你身为镇北军退役哨官，他们尚能贪下你的十亩田地，更不要提那些贫苦人家了。如今黎家在长岭一带只手遮天，我初来乍到都能感知一二，我想你也是心知肚明。如今失地农民落草为寇，肆虐多年，他们却不闻不问，定然是害怕山匪之事捅破了他们鱼肉百姓的事实。”

        “那大人，您想让我如何做呢？”

        “这些山匪想要捅破当地官府贪腐的动机一点也不比我们弱，只是苦于上告无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伸冤的机会，明明白白地摆在他们面前。”萧安庭已经数十次审问过牢中的山匪，问出来的冤情简直是人神共愤。只要双方把矛头统一指向黎家，山匪们或许还愿意配合调查。

        “那您的意思是？”

        “你带人上门澄清我们的目的，若有必要，可以将这些被关押的山匪放回。”

        “那突厥公主呢？”

        萧安庭一时没有说话——他与林知霜出游本就没有带镇北军亲兵，带出来的几个都尉府的下人也没有本事护公主回京，衙门的捕快也是良莠不齐不经用。

        “公主说得对，目前人手不够，若是无人护送，她贸然离开山匪寨子其实更加危险。这样，你随身带些笔墨纸砚，到了那边联系上公主，让她帮忙写封给她幼弟的信，至少先稳住突厥那边，之后我再想办法接她回京。”

        “好。”

        谈判也是冲突中必备的技能。镇北军和突厥有打有停战，双方的谈判也是一门技术活。武澹虽然从来不曾作为使者和突厥人耍这些嘴皮子功夫，但总比普通捕快更上道一些。如今萧安庭已经和他道出其中利害，他自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带着人押着几个劫匪，乔装打扮成一家小商队，连夜离开了石川县。

        没过两日，萧安庭收到了来自关中军大都尉辛铖的邀约，在府上宴请他夫妻二人，以尽地主之谊。

        “要去吗？”林知霜将那请柬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此时辛铖相约不怀好意。如今燕京那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长岭地方克扣退役老兵的待遇一事，这长岭的大都尉便跳了出来要请他俩吃酒，总有些阴谋诡计的意味。

        “自然要去，”萧安庭伸过手来从她手里抽走了请柬，“山匪的事情，关中都护府这些年来一直装作不知情，我已经有点怀疑辛铖和黎家有所勾结，只是苦于在他的地界，无法探听一二。现在他倒是敢邀你我二人上门，我倒是想看看，他是想来探听消息，还是真的清清白白。”

        林知霜点点头，伸手倒了杯热茶，“话说武澹那边的事情如何了？可还顺利？”

        “算是顺利，武澹已经见到了山匪手里剩余的几把紫杉木弓，的确是从黎家的商队里抢来的，只不过那些山匪还在犹豫是否要被招安。如今长岭那帮贪官还未倒台，他们有所戒备也是自然。”

        “夜长梦多，不知为何我总是担心其中会生出些事端来。”林知霜蹙着眉道，“且不说刺杀齐王之事是否与黎家有关，就单单克扣退役老兵的田地这一项，便已经够这长岭上下抖一抖的了。如今燕京那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黎家定然已经听得风声，他们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不知之后会做何应对。”

        林知霜不禁拉住萧安庭的胳膊，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我……我很是担心……”

        萧安庭顺势把人抱了个满怀，轻抚着她的后背，“担心什么？一切都有我，定会护你周全。”

        “我担心的就是你，”林知霜从他怀里抬起头，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若是在燕京，哪怕你下了哪位皇子的面子，我都不会如此忧心。可是如今身在长岭，宗族势力盘踞，别说你一个三品都尉，哪怕是圣上，这些年对于南方的世家大族也不过是点到为止。如今又掺杂了齐王与四皇子之间的争斗，连关中军都被扯了进来。我实在是担心你行差踏错，覆水难收……”

        萧安庭闻言反倒笑了，“霜儿是怕我成为谁的棋子而不自知？不管不顾地捅破长岭的丑事，反而打破了朝中势力之间的脆弱平衡，最后闹得无法收场，霜儿是否担心这个？”从军多年，萧安庭早已经习惯了在刀尖行走，如今争权夺势，刀光剑影，也不见得就与以前战场上差了多少，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林知霜闷着头低低地哼了一声。以前爹遇到朝中难事的时候，娘也是茶不思饭不香，她还觉得娘多虑了，如今轮到自己，这才明白这份担忧是为何而来。萧安庭的本事她自是不担心，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了呢……

        萧安庭只感觉林知霜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又紧了几分，心中一暖，脸上都露出了笑意——这个小傻子，平日里机灵，怎么关心则乱，若是没有皇帝在背后坐镇支持，燕京那边怎么会开始大张旗鼓地调查长岭？若是真的动不得黎家，根本不用皇帝来喊停，林丞相都会立即飞鸽传信过来劝他住手。如今皇帝摆明了是想借机探一探黎家的底，黎家要是真敢对他下手，堂堂三品镇北军大都尉死在长岭，岂不坐实他们心中有鬼？

        “呸呸呸，才不会死！”林知霜瞪着他，话语里带了哭腔，眼瞧着就要落泪，“别人遇到这种事早就明哲保身去了，你倒好，上赶着给自己找事不说，还自己咒自己！你就那么想让我当寡妇？”

        “怎么会呢，”见林知霜真急了，萧安庭赶忙哄她，“是我不好，嘴里没个轻重的，不说了，不说了。”林知霜向来明事理，萧安庭哪知道今天一句玩笑话直接捅了马蜂窝，他越是哄林知霜越是红着眼睛不说话，半天之后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攥起拳头使劲锤了他几下。

        “让你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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