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话虽如此，四皇子也留了后手，立即让人去把西边商路的脏事擦拭干净。
这几年指着这条路吃饭的人太多，上上下下做的事情，要么他根本不知情，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过去了。黎家上下荣辱一体，就算他是皇子也容不得他指指点点太多。可是眼下刺客一事让齐王占了先机和道德高地，明目张胆地要去西边搜检，怕是查紫杉木只是个由头，查商路垄断之事才是真。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怕是千斤都打不住。如今他哪怕不想管也不得不管了。
“让他们最近都给本殿收敛一点！真被齐王的人盯上了，本殿也救不了他们！还有那个紫杉木做的弓，你们也去查查到底从哪里来的，省得最后让本殿来背这个黑锅。”
四皇子皱着眉交代手下心腹，他思来想去也觉得刺客这事奇怪。刺客的目标一开始是父皇，但是三番两次下手失败后，选择了齐王。若是说他是故意把金吾卫引到皇帝一边，令齐王那边人手空虚以便于下手，这个逻辑也说得通；但若是那刺客只是单纯杀一个是一个，能杀皇帝或者齐王都可——亦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齐王死了，或者大逆不道一点说，父皇死了，最大的受益者肯定就是太子。
四皇子和每一个兄弟关系都不咋地，但是他也知道二哥性子单纯，早就以为皇位板上钉钉是自己的了，没动力也没能力去做这种事。那就只剩下皇后了。这几天皇后确实心气不高，也不知道是因为计划失败恐怕暴露，还是只是纯粹地一心希冀齐王去死而已。
“殿下，昨儿黎妃娘娘就派人来了，说请您入宫一叙，您没去，今天又派人来了，您看这……”
四皇子有点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回，就说本殿马上就去。”
下人见他一脸燥郁的模样，不敢多问，应下后赶紧一溜烟跑了。
黎妃是黎家手中自小培养的世家嫡女，心里的弯弯绕绕怕是比皇宫雕梁画栋上的花纹还繁杂。她顺理成章进入后宫后，一番厮杀拼打，再借着娘家的力，早早地站稳了脚跟，就盼着早日诞下皇子更进一步。
皇帝一直提防外戚，黎妃知道自己不可能当皇后，但哪怕是做嫔妃她也不甘落后——拼了命地讨好皇帝，就想着把人圈在自己的殿里留宿。她本就容颜姣好，身段娇媚，皇帝那时候确实为她着迷，她也是后宫里第一个怀上龙种的。只是这个孩子在四个月的时候不幸滑胎，她又伤了身体调养了许久，这才白白让德妃和皇后先一步分别生下了齐王和太子。直到三皇子出生后，自己才终于迎来了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
可惜这个儿子实在是不争气，毫无上进心！黎妃恨恨地想——若不是她亲眼瞧着这小子从自己肚子里出来，如今又长得与自己十分相像，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小时候被人掉了包！自己这个儿子若是有齐王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现在落得个被满朝众臣怀疑刺杀父兄的下场！皇帝有了废太子之心，后宫的嫔妃们早就各做打算了。黎家何等的背景，一门心思为他铺路，都白白糟践了！
“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眼下这盆泼上门来的脏水，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黎妃看着面前一脸郁卒的儿子，很难再维持平日里端庄优雅的模样。
“我为何要跳黄河？分明就不是我做的，他们要查便去查，我还真不信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让齐王的人来陷害我！”
“你不信？你不信有什么用？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大哥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在后宫都听闻朝堂上人人都说齐王仁厚踏实，你呢？阴鸷刻薄！两相对比，就算不是你做的，你也无法甩脱嫌疑！本宫都恨不能这事真的是你做的！”
四皇子猛地抬头，“母妃，儿子和您说过多少次了，我没那个想法！您又何必赶鸭子上架？”
黎妃一拍桌子，“赶鸭子上架？如今赶你上架可不是本宫，而是齐王！本宫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知上进的东西来！你以为坐在你这个位置不争不抢就能善终？整个黎家就是陪你玩这一出的？好好好，你若是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兄长，那本宫还能安安心。可现在人家都开始对你动刀子了，你还在把脑袋埋在沙子里不闻不问是吗？”
又是黎家……四皇子默默无语，半晌才坐直了身子。黎妃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不曾想四皇子只是伸手拿了桌上的一枚葡萄塞进了嘴里，然后又油盐不进地靠在了椅背上。
“你！”黎妃气急，恨不能直接上手把他脑袋打开看看他到底一天天在想什么。黎家上上下下为他操持打点，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只要四皇子愿意一争，并不是没有赢面。
德妃吃斋念佛多少年了，全然是一幅超脱世外的模样，娘家也一般般，对齐王是半分助力都没有。而太子和皇后虽然一心一意冲着皇位，但是皇帝已经厌烦了太子的蠢笨，废太子也是早晚的事；自己这个儿子有着如此优越的条件，何为就是不愿意拼一拼呢？真以为齐王是个仁厚的角色，日后能容得下弟弟们？那小子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指不定是不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黎妃深吸一口气道，“本宫告诉你，你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刺客的事只是个开端，你要是一步步退让，别说齐王准备直接往你身上扎刀子，黎家和支持你的人也不容许你退半步，别以为这个四皇子是这么好当的！你以为母妃只是为了争权夺势，可眼下这是自保！你好好想想吧！”
四皇子有点心不在焉地准备出宫。他难得地没坐轿舆，一步步慢慢悠悠地往宫外走，身后跟着几个下人，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为何，四皇子出宫走的路稍微绕了绕，都是些偏僻的小道。可下人们也不敢提醒，只是默默地跟着。
几个小宫女端着浣洗干净的衣服匆匆跑过来，一个转弯就不小心撞到了四皇子。小宫女年纪小，体量轻，四皇子还没怎么着，她自己倒是摔在了地上，衣服也在地上蹭脏了。她嘴巴一瘪，有点委屈地把盘子里的衣服拢了拢，这才发现自己撞到的是四皇子，一下子就在原地僵住了。
四皇子本来下意识就要一脚踢过去，突然停了动作，看着那吓傻了的宫女，见她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玩意儿。而四皇子身后的下人知道今日黎妃娘娘和主子怕是又聊得不痛快，拼命地给那小宫女使眼色，她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就跪在地下磕头求饶。
“算了，赶紧滚。”四皇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也不等那小宫女反应，绕过她便继续往前走了。下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可是四皇子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快步如飞，把下人追赶得够呛。直到出了宫门，四皇子上了马车，他们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不知道这位祖宗今天又发什么疯……
四皇子没有发疯，只是今日准备踢那小宫女的时候，他恍惚间想起，自己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见到他都是这副怕得要死的模样。而他也记得，自己的脸上也出现过这种表情——只是他畏惧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母亲。真是可笑，如今他也变成了让别人无比恐惧的对象。
看着马车车窗外的热闹人群，四皇子渐渐思绪飘远。他以为面具戴一时就是一时，戴一世就是一世，伪装得好自然可以避过许多麻烦事。可惜如今就算自己想摘下面具，才猛然惊觉这面具已经和自己的皮肉血脉相连，再摘不下了。
他本以为没有人会愿意辅佐一个暴君。可是如今才真切体会到，众生皆为利来，亦为利往，这人世间熙熙攘攘，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扛在肩头上谋取利益的招牌，无论他是不是性情古怪的怪胎，只要生在这这个漩涡之中，就再也逃不掉。
这深宫的日子，怎得这般难熬，他想逃脱挣扎，但血脉里维系的那根纽带，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拽回了战场。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自己母妃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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