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邀请·Broadway
她就这样，看着他离开。
消沉只是暂时的，四周的喧嚣很快拉回时枝绘凜的思绪。
周围的事物并没有变化，行人不改匆匆的步伐，来往的车辆如流水般不断绝，外放的乐曲萦绕在她的耳畔。
唯独她，愣神地驻足在繁忙的街道上。
时枝绘凜闭了闭眼，稳住心神。
再次睁眼这才发觉，原本停在路口的越前龙马已不见踪影，而越前龙雅则淹没在人群中，她无法依靠背影识辨他。
时枝绘凜自认以她的性格可不会乖乖待在原地等他，若是平时，她会紧随他一起去追寻，绝不犹豫。
但是这次，她已经错过了跟随他的最佳时机。
少女颇有些无奈，低头便看见怀中的橘子，大片金黄亮得她有些晃神。
“没有价值的累赘。”
她轻哼一声，不客气地评价道。
没有这袋橘子，她可以只身一人去追寻，说不定能找到那兄弟俩。
不过，这橘子可是越前龙雅匆忙之间塞入她怀中的。
时枝绘凜确信他不是那种行事慌乱的人，看来对于喜欢橘子的越前龙雅来说，龙马在他心中的分量远超橘子。
话说回来，她从未听龙马提及他的这个哥哥。
“算了，不多话的小柱子才是真正的小柱子。”
想到她这个学弟，时枝绘凜也是一番感慨，再对比一下他的哥哥，这俩人可真是两种极端。
她轻叹一声，收紧臂膀，将橘子圈得更稳固。
“这一次，就暂时帮你保管它们了。”
就当感谢越前龙雅被迫成为她的向导。
考虑到越前龙雅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她，时枝绘凜索性先回旅馆。
她将满袋橘子移到左手，理了理衣衫的褶皱，沿着来时的路线折回。
时近傍晚，落日将天空染成醉人的橘红，如巨人般矗立的摩天大楼已被炫目的霓虹灯点缀。
余晖与灯光共同将年轻的纽约拥入温暖的怀中。
自然的杰作与人类的智慧相碰撞，给人以独特而强烈的美感。古典与现代相交织，使人仿若置身重叠的时空，虚幻得不真实。
时枝绘凜不自觉地放慢速度。
然而不适宜的铃声打破幻境，硬生生地将她的注意力扯回来，原本悦耳动听的乐声此时变得刺耳，令她倍感折磨。
脚步未停，拐入无人的小巷，时枝绘凜将袋子移到右手，空出的左手取出手机。
“richard□□ith，”目光微凝，她轻声念出提示，“又是他——”
她扯了扯嘴角，有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没记错的话，这是近几天他打来的第八个电话。
铃声依旧在催促着她，时枝绘凜刚触碰接通键，对方便抢先出声。
“hello，mylovelygirl——oh！iuch！”
是中年男子的声音，正常的话语以怪异的音调吟哦，时枝绘凜已经习惯他的表达方式，并不讶异。
“mr□□ith，wejustgotintouchafewhoursago”
没有忘记是他打扰她欣赏美景，她语气不善地呛道。
她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发音纯正的牛津腔在空荡的小巷中盘旋。
“小姑娘真不留情面呢，这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啊~你听到了吗，它在呜咽，连可敬的上帝也在怜惜——”
善意的忍耐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时枝绘凜后悔接通电话。
“史密斯先生，请说正事。”她握紧手机，冷声道。
但所谓的正事她已经知道，如此多的电话，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咳咳，小姑娘你再考虑考虑，加入我们美国队。”
一改先前奇怪的腔调，对方正经地发出邀约。
“不可能。”在他话音刚落下，时枝绘凜没有一点犹豫地回绝，“史密斯先生，对于这件事我的答案永远是否定的。”
预判的吟哦腔调没有再次出现，这让她没有理由挂断电话。
“我亲爱的克里斯汀小姐，不要着急拒绝。”
时枝绘凜蓦地停住脚步，“克里斯汀”这个名字她一点儿也不陌生，但从不熟之人的口中听到它，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倒流。
“你调查我。”
她小看他了，这一次，他有备而来。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见外，‘调查’可是个冷冰冰的词，不合适，不合适。”
时枝绘凜听到液体流进玻璃器皿的声响，她可以想象对方惬意饮酒的景象。
“我们没有那么熟，‘调查’这个词刚刚好。”
“你在纽约？”
出乎意料，他不急不徐地反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伦敦。”
她抿唇，选择掩盖，语调刻意轻快道。
“不对啊，你那边可一点也不安静。”她听到他的轻笑声，“伦敦现在是晚上十点多，这个时间点，克里斯汀小姐……”
“在中国城，不安静是正常的。”不管对方是否相信，时枝绘凜顺着回答，一想到他已经调查了她，便选择主动出击，“史密斯先生，仅凭‘不安静’这个特征就断定我在纽约，这个想法可真不严谨。”
“我以为克里斯汀小姐是改变想法了，来找我呢。”他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随即话锋一转，“可是时枝先生明确地告诉我，她的女儿已经离开伦敦。”
“他的话你也信？”
“不得不信，毕竟时枝先生是权威人士，说的话自然有可信度。”
交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时枝绘凜并不急着否认，不全是因为情况棘手。
如果仅是先前那吟哦腔调，她认为“小丑”这个身份最适合他，行事作风如此荒诞可笑，没有杀伤力，易让人放下戒备。但眼下，他缓缓道来而暗藏刀锋的方式，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再加上他提到了那个人……
至少现在，她不想承认他是她的父亲。
大脑在飞速运转，她必须摆脱如今的困局。
“史密斯先生是有备而来。”时枝绘凜不冷不热道，“我应该感到荣幸，让您大费周折，不胜惶恐。”
文绉绉的语言并未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她听到了夸张的笑声。
“早就听说克里斯汀小姐对东方文化感兴趣，现在一交流，果然如此。不用着急打断，听我说完，”男子及时止住笑声，“我对克里斯汀小姐没有恶意，所谓的‘调查’也是为我们这次的交谈加上筹码。”
“我们？不，是先生您一人的筹码。”
“哈哈哈，那就算是我的筹码。”他也不恼，“我欣赏克里斯汀小姐的才能，罕见的天赋、丰富的学识是上帝给你独一无二的赠礼，作为信徒的你理应珍惜。”
“不好意思，我是无神论主义者。”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可爱呢。”
画风突变，不似先前的任何一种语气，男子的小声嘟囔让时枝绘凜失笑。
抛开那些不愉快的谈话，单论他多变的风格，她愿意花时间与他接触。
“您继续。”
时枝绘凜倒是想听听他特地为她准备的一套说辞，她拎着橘子，继续前行，边走边听。
“诚邀克里斯汀小姐加入美国队，成为精神助教。”理查德·史密斯了然她愿意给他机会，单刀直入道，“under-17worldcup在即，队员们的心理状态并不理想，投资方担心美国队失利，作为美国队总教练的我自然得寻找得力的助教。”
这套官方说辞过于陈旧，时枝绘凜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之前的那几通电话，只要她不挂断，他就像复读机一般重复着。
“史密斯先生——”她按捺着性子，“我想听您的想法。”
“不愧是克里斯汀小姐，”理查德·史密斯不由地赞赏，“这套说辞是他们准备好的，说实话，我并不认为它能打动你。”
不去深究他口中的“他们”是谁，对于他突然的由衷赞赏，时枝绘凜欣然接受，但说出的话依旧不动听。
“过于官方的说辞不适合史密斯先生，我也很惭愧，没有及时发现这一点。”
“……克里斯汀小姐说笑了。”
“不用太客气。”
“咕噜——”是液体入喉的声音，时枝绘凜没有催促，她穿过小巷，百老汇的繁华骤然跃入她的视线范围。
“你在纽约，而且是在百老汇那边。”理查德确信道，“看来克里斯汀小姐对我很防备。”
“仅仅是刚才，现在无意隐瞒。”时枝绘凜挑了挑眉，“史密斯先生好耳力。”
“百老汇那一带我熟悉，我可以热心做一次向导，亲自带你享受美妙的音乐盛宴——连上帝都不忍错过的盛宴。”
热心向导，越前龙雅。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离开的少年。
不知道他有没有追上小柱子。
“说正事。”
时枝绘凜希望赶快结束对话，她想尽早联系越前龙雅，他还不知道她要返回旅馆。
“加入美国队，在这里，克里斯汀小姐可以与世界顶尖的团队合作。你年纪轻轻，放弃‘时枝’这个姓氏，另取‘克里斯汀’这个名字在心理学领域活动，我来想想，你是不想得到时枝先生的庇护。而美国队，足以让你施展才华。”
他的语速过快，但时枝绘凜没有漏听他的每一个字，她沉默着。
理查德见她没有打断他，知道这些话已经触动她的神经，他觉得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正欲继续，他听到少女没有温度的话语。
“很精彩，不过我并不感兴趣，更何况，比我优秀的人有许多。”
“不不不——那些理由当然不够，你还有一个优势，作为温网青少年组的冠军，实战经验足以指导我的队员们。”
他尽力蛊惑着。
但他每说一句，时枝绘凜就本能地抗拒，他对她的了解，比她所认为的还要深。
“你迟了，我已经接受了日本队的邀请。”
“可时枝先生也希望你——”
“他的意愿，与我无关。”那个人再次被提及，她的耐心被耗尽，果断终止了这场对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史密斯先生，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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