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情
打开门的那一瞬，江玥以为会看到一场惨烈的决斗，再不然也是两方对峙，杀机迸发。
然而都没有。院子里平静异常，只有姬珩一个人站在台阶下。他背对着寝殿，身形丝毫未动，像是走到那忽然呆住了，直直望着前方。
江玥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唤他，却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阵森冷诡谲的笛声。那声音仿若是从地狱深处传出来的，听久了甚至会产生一种幻觉，地面上开始裂开一道道缝隙，无数鬼手从那些缝隙中伸出朝她抓来。
这时，她手中的剑散发出寒冰般的冷意，冻得她一个哆嗦，却也让她清醒过来，眼前那些阴森森的鬼手全都消失不见。
“我这是怎么了？”江玥茫然地揉揉眼睛。
“是幻术。”系统小圆的声音中还有没消退的恐惧：“哭音老叟是千杀阁七老之一，除了哭声，他手里还有一支用来实施幻术的七情笛。七情笛一共有七支，由千杀阁七老分别掌管，哭音老叟的这只七情笛代表着恐惧。中了幻术之人心里害怕什么，眼前就会出现什么，如果长久地困于幻境之中，就会沦为一个听话的傀儡。”
江玥顿时明白了，哭音老叟是打算用七情笛来控制姬珩，他也许是没有把握直接将姬珩带走，才用了这种办法。
“七情笛的笛声防不胜防，如果没有这把剑，宿主你也已经中招了。”系统小圆说道。
“别废话了，告诉我怎么才能叫醒他？”江玥走到姬珩身边，发现他眼神中空茫茫的，她用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尝试把剑塞到姬珩手里，仍然没有任何作用。
“怎么会这样？”江玥神情焦急。
系统小圆：“他已经深陷幻境，不能靠外力唤醒，唯有他自己从内部打破，才能挣脱出来。”
江玥又尝试了许多办法，甚至放肆地掐了一下姬珩的手臂，依然没能叫醒他，这才放弃。
“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吗？”江玥自然相信主角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挣脱幻术，但眼下形势紧迫，哭音老叟随时会进来，一旦姬珩没能及时醒来，后果不堪设想。
江玥不想任务失败，更不想落到哭音老叟这个变态手里，要知道在小说里他可是有着某种折磨女子的邪恶癖好的。
“你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她始终觉得系统对她有所保留。
江玥这个人一旦较真起来还是很可怕的，系统小圆与她合作了这么多次，深知这一点，它只犹豫片刻，便回答道：“有，但那个办法几乎是不可能的。”
江玥：“你先说来听听。”
系统小圆：“除非有一个人能进入姬珩的幻境，方法很简单，只要牵住他的手，与他呼吸同频，随着笛声陷入深眠。但难的是，姬珩必须完全接受这个人，不能有一丝排斥，否则一旦大脑神经受损，重则死亡，轻则变成傻子。”
“我不建议宿主冒这个险。”系统小圆语气严肃：“其实你应该相信姬珩，他会没事的。”
江玥觉得系统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很奇怪，一开始它很积极地让自己修复这个世界，获得姬珩的好感度，为什么现在又各种阻拦她呢？
“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江玥敏锐地问道。
“没，没有啊。”系统小圆无法掩饰心虚，唯有转移她的视线：“宿主，你看姬珩，他好像很痛苦。”
江玥连忙转头去看姬珩，发现他全身都在发抖，似乎在幻境里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我要试试那个方法。”她很害怕失败的后果，但此刻也不得不放手一搏。
也许是太过心虚，系统小圆没再劝她，眼睁睁看着江玥牵起姬珩的手，闭上眼睛，呼吸放缓到跟姬珩同步，渐渐陷入沉睡。
江玥感觉到自己跌入了无边的黑暗里。她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变化。
“我会不会还没有进入姬珩的幻境呢？”她意识到这种情况可能是姬珩的潜意识在制造一堵无形的墙，将一切威胁到他的东西挡在外面。
江玥停下脚步，不再无意义地往前走。她对着黑暗的虚空开口：“殿下，我是江玥，我能进去看看你吗？”
大概几个呼吸之后，江玥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满目漆黑。她的正前方出现一座恢弘富丽的府邸。
“太子府？”江玥惊讶地念出门匾上的字。她怎么也没想到令姬珩恐惧的东西会在太子府里，“竟然不是天牢么？”
她抬脚上了台阶，两边的守卫没有任何阻拦，仿佛根本就看不见她这个闯入者。
江玥大大方方走进大门，直奔主院而去，眼下她可没有闲情到处观光，先找到姬珩要紧。
她猜得不错，姬珩果然在主院的书房里。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姬珩不是她所认识那个，而是一个和桌子一般高的孩童。
他踮起脚满头大汗地趴在桌子上写字，看起来一切正常。
“这哪里吓人了？”江玥一脸不解。
她悄悄走到姬珩身后，看他写字，忍不住夸赞：“哇，比我写得好多了。”
她以为姬珩会像那些侍卫和婢仆一样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却没想到，姬珩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停下笔，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江玥忽然被抓包，一动也不敢动，但她旋即想到，眼前的姬珩只是一个小孩子，那她为什么要害怕？
她瞬间找回了气势，戳了一下小姬珩的脸颊，“你能看见我吗？”
姬珩捂住脸，警惕地退后一步，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江玥的脸。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的眼睛为什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江玥一脸茫然，不知道他这句话有什么意义。
姬珩只是摇头，看着书房紧闭的门，小脸煞白，冷汗一滴滴从额头上落下来。
“外面有什么吗？”江玥蹲在姬珩身边，不懂他在恐惧什么，她什么都看不到啊。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姬珩急剧地瑟缩了一下，仿佛外面有什么凶煞恶鬼要进来吃了他一般。
江玥下意识搂住他小小的肩膀，姬珩的神色平静许多，但仍旧克制不住地在发抖。
外面并没有什么鬼怪，只有一个中年女子，她说是来给殿下送安神汤的。
姬珩悄悄揪起江玥的外裳，竭力维持着镇定：“不用，你回去吧。”
女子不肯：“殿下，这汤是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您可别辜负了娘娘的心意。”
姬珩稚嫩的脸上浮现一丝为难，江玥看他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凑到他耳边说道：“你就说安神汤里有一股怪味，怀疑有人下毒了，明天要去面见皇后，请皇后查清此事。”
姬珩照着她的话说了，外面的女子先是震惊，而后用责怪的语气说道：“这汤是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娘娘一片慈母之心，殿下怎能怀疑娘娘呢？”
她的话让姬珩愧疚又无措，这种情绪几乎要压过了恐惧，江玥皱起眉，牵住姬珩的小手，“你跟她说……”
“孤当然知道母后不会害我，但其他碰过安神汤的人呢？你又如何担保他们不会动手脚。孤差点忘记了，你也是其中之一，你着急将此事引向母后，莫非……”
不等姬珩说完，女子已经惶恐地打翻了安神汤，跪在地上请罪：“奴婢不敢，奴婢绝没有构陷皇后娘娘的意思。至于安神汤，殿下就先不用喝了，待明日奴婢去请示过娘娘再说。”
听到女子收拾碎瓷片的声音，江玥疑惑地看向姬珩：“你为什么要怕她呢？”
姬珩沉默不语，钻到桌子下藏起来，并且示意江玥也像他这么做。
江玥猫着腰跟他一起躲到桌子下，被他用汗湿的小手捂住嘴。此时门外已经没有动静，江玥以为女子走了，但姬珩脸上的惊恐并没有减少。
她正纳闷的时候听到一个轻微的声响，是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那个来送安神汤的女子正在用目光四处搜寻，当看到书桌底下那双属于孩童的小脚时，她满意地笑了。
而江玥终于知道姬珩恐惧的原因了，这个婢女长着一双很大很大的眼睛，畸形的几乎快要占满两边脸颊，眼珠子凸出来，诡异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一瞬间的惊吓平复后，她冷静地想了想，这是在姬珩的幻境里。婢女的形象定然是出自于他的想象，应该不会有人真长成这样的。
一切疑问只有姬珩才能解答，等女子关上门离开后，江玥拉着姬珩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他似乎仍心有余悸，抱紧双臂靠坐在书桌和墙壁的夹角里。
“她的眼睛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江玥蹲累了，干脆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见姬珩把头埋起来，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江玥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但她只等了片刻，姬珩便开口了。
“她每日都会给我送一碗安神汤，看着我喝完。我喝了安神汤，会整夜做噩梦。在梦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我吓的不敢睡觉，也不敢再喝安神汤，每次都找借口拒绝。”
“但是渐渐地我发现，她会在半夜出现，打开门或是窗户，像方才那样看着我。我觉得她的眼睛越来越可怕。起初我以为是错觉，所以我故意好几日不看她的脸。直到那一日，我偶然与她对视，才发现那双眼睛已经大到几乎占据她的整张脸……”
书房里只有姬珩闷声闷气的说话声，江玥能感受到他的无助和恐惧，她伸手拍了拍姬珩小小的肩膀，“你是太子殿下，她如此不尊重你，你该叫她滚。”
姬珩仰起脸，眼眶微微泛红：“不行的，母后说我一个人住在太子府她不放心，因此派了她信任的女官来照顾我的起居。”
江玥如果没看过剧情，可能也只会以为北昭皇后这个母亲对儿子的控制欲太强了，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也许她对姬珩从没有过一丝身为母亲的爱和善意。所以会在姬珩年幼时纵容婢仆严苛的监视他，会在姬珩被冤枉之时推波助澜，轻易舍弃他。
“姬珩，你想不想摆脱这一切？”江玥语气认真地问。
姬珩看着她异常明亮的眼眸，愣愣地点头。
江玥向他伸出手：“那么，你相信我吗？”
相信她吗？姬珩同样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但他的手却比他的心更快地做出了决定。
江玥看着姬珩的小手轻轻放在她掌心，她紧紧地握住，牵着姬珩走到书房门口。
“害怕就闭上眼睛，不要犹豫，不要怀疑，跟着我走。”
说完这句话，她拉开房门不管不顾地带着姬珩往外冲。
那些婢仆和侍卫上前阻拦，江玥看到他们原本正常的眼睛变得像那个女官一样可怕。她在躲避的间隙看向姬珩，他很乖地跟着她，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即使吓得脸色惨白也没有闭上眼睛。
她心里忽然生出无穷的勇气，一巴掌扇向拦在他们面前的侍卫，侍卫极为夸张地飞了出去。
江玥边跑边想，她变得这么厉害大概是因为这是在姬珩的幻境里，姬珩期望并且相信她比这些人强大，是姬珩在给予她力量。
思及此，她再也没有顾忌，从主院到大门口，一路上打飞了无数阻拦的侍卫，终于和姬珩一起跑出了太子府。
太子府的大门在他们眼前关上，将那些大眼睛的怪物隔绝在门里。
天际泛起亮光，江玥察觉到自己可能要醒了，她温柔地摸了摸姬珩的额头：“谢谢你相信我，我们摆脱掉他们了。不要害怕，你将来会变成一个很强大的人。”
光亮覆盖过来，江玥来不及看清姬珩脸上的表情，再睁开眼，她的眼前依旧是荒凉破旧的冷宫。
一道阴森的冷笑声陡然响起：“臭丫头，又是你坏了老夫的好事。”
江玥分辨不出声音的来处，只感觉一阵桀桀的笑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等她能看清一道影子时，一只黑色的鬼爪已经抓向她的脸，动作快的让她来不及躲避。
她闭上眼睛心想，死前还要被毁容，可谓是最凄惨的遭遇了。
然而等了许久，她都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她悄咪咪地睁开眼睛，只见姬珩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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