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心意
“映之公子，有话请直言。”
犹豫了一下，楚映之把春狩当天，赵国公子惨死的情状道来。
据他所知，死去的赵国公子正是赵国王后的亲生儿子，春狩这天赵国公子惨死，而赵均重返赵国，这算不算报应不爽。
赵均笑了笑，“原来有这一层缘分，我还要感谢秦太子一番。”
“嗯？”
原来王后得知唯一的儿子惨死秦国，疯了。
死了一个儿子，赵王又找到失散多年的另一个儿子，可能是愧疚，也可能是移情，直接封赵均为太子。
原来已经是太子了么，怪不得……
楚映之暗忖，赵均的言谈举止，与当时在秦国腼腆的小吏判若两人。通身的气派，让他记忆中身穿青衫的呆书生逐渐模糊。想到书房里那本策论，当初的姚兄可是连做官都不愿，如今要治理一国，对他来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在“姚书楠”面前不设防，竟直接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赵均微微一笑，“有舍有得，虽然辛苦了些，但我甘之如饴。”
说罢紧紧盯着楚映之，目光灼灼。
被这样灼热的眼神盯着，楚映之不自在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不是傻子，小胖子一句“表兄画中的美人”够他琢磨出许多东西。若只是寻常好友，哪儿用得着天天对着画像睹物思人。
细想起来，在赵均还是“姚书楠”的时候，就对他不一般，帮他绘制河流图，给他做柿子糖，就算离开秦国，最后的挂念也是见自己一面。
当时的“姚兄”过于内敛，他傻傻不懂，后来和秦渊纠缠在一起，经历种种，他终于懂了那目光的含义，可是……
“赵兄既然想好了，我无权置哙，只是王室不比寻常人家，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一切小心行事。如果有什么需要，只消说一声，楚映之定义不容辞。我……
我永远把你当做我的兄长。”
默默对姚兄说了声抱歉，楚映之心想，他的心大约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闻言，赵均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变的黯淡无光。
只是……兄长么？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有了能够匹配少年的身份，老天开眼，把少年送到他眼前，他们之间再也没有阻力了，现在却告诉他只能做他的兄长，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赵均艰难地开口，语气难掩苦涩。
“不，赵兄，你很好。”楚映之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是太子曾经逼他读书时候他学到的一句诗，如今来用，再合适不过。
已经见识过无比深广的沧海的人，怎么会还被别处的水露吸引？
“是太子？”
“嗯。”
“他有什么好！”赵均咬着牙说道，“要是我……”
要是那时候他有秦太子地位，少年爱上的会不会就是他？
“在我眼里，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楚映之坦然地看着赵均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就算刚开始因为误会和太子纠缠在一起，发生了那么多事，一起经历过生死，他再也不能昧着良心用“巧合”二子解释一切，直视自己的内心，他承认他喜欢他，楚映之，喜欢太子秦渊。
即使他们不能够相守，他也喜欢他。
从小被楚瑶保护的很好，楚映之的爱恨就像琉璃一样纯粹。
赵均惨然一笑，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攥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抖显现出他的情绪。
见到故人的喜悦立刻化为了尴尬，楚映之低声说道，“赵兄，我还有两个朋友在客栈，我就先回去了。”
“不急，天色已晚，在我这里歇一晚吧，我让人把你朋友接过来。”
“不必……”
“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么？即使……
你把我当做兄长，做兄长的照顾幼弟，理所当然。”
这话说的漂亮，就连楚映之都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他对赵均有种莫名的愧疚感，而那对小鸳鸯正要去赵国……
“对了赵兄，这儿是哪里？”
“幽城，此处已经是赵国的地界。”
郦都是秦国与赵国的交界，出了郦都就是幽城，那对儿小鸳鸯来赵国也必然经过幽城，既然如此，他何必再折返郦都去接二人。
他信的过赵均，便简略说了情况，赵均当即派人去接二人，且盛情相留，让楚映之多住一段时间，让他尽尽地主之谊。
后有追兵，加上两个受伤的拖油瓶，他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权衡再三，楚映之最后点了点头。
——————
一个月后。
“啧啧，想不到你这小子艳福不浅嘛，又是秦国太子又是赵国太子，一个一个的，都被你勾昏了头。”
小七不知从哪儿得知这一段儿恩怨情仇，摸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楚映之，仿佛在看一个狐狸精。
“不说话没把你当哑巴。”
“我说的是实话！对了，还有那天的白衣公子，功夫不错。老实交代，是不是也是你的姘头？”
小七说的白衣公子就是封闲。不提还好，一说楚映之就想到封兄为了救他血流不止的样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气的他狠狠拧了一把小七的大腿。
“哎……哎，疼！”
小七一下子跳起来，躲到楚十朗的身后。楚十朗顺势护住他，正色道，“楚兄弟，谢谢你多日照料，大恩不言谢，这番情意，我楚十朗记下了。”
楚映之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这是……”
“我们的伤好的差不多，蛊毒已解，我和师弟准备离开，特来请辞。”
这一个月来，他们在幽城的日子过得相当悠闲，这里是护城将军的府邸，守备森严，自然不用担心追兵，趁这对儿小鸳鸯养伤期间，他顺势给他们解了蛊毒。
“也罢，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祝君一路顺风。”
几人也算生死之交，且这两人的性子颇对他胃口，就算是毒舌的小七，他也有点舍不得。不过这二人是翱翔于风的鹰，怎么会甘心受困于一方天地，楚映之深知这一点，便没有阻拦。
“喂，我觉得那个‘赵兄’还不错，至少比那个冰块儿一样的秦太子好，你要不考虑考虑，换个情哥哥？”
“你管好你的情哥哥就行了，瞎操什么心。”楚映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切！好心当成驴肝肺。那秦太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这次偷偷跑出来，万一被抓到，你就自求多福吧。
对了，我教你那几招记得常练啊，仇家那么多，身手又差，小心哪天被人抓走煲汤喝。”
“我可谢谢您嘞，您可盼我点好吧。”
“嘿，怎么跟师傅说话呢！”
“什么师傅，脸大如盆，你也不害臊！”
“你……”
这一个月，楚映之也没闲着。多次陷入险境，让他知道学好武艺的重要性，便央求楚十朗交他几招防身。谁知小七自告奋勇，“得了吧，我师兄身负奇力，一力降十会懂不懂？你没我师兄的力气，学也白瞎。今天小爷心情好，我教你几招，看好了！”
就这样，阴差阳错，小七做了楚映之一个月的“小师傅”，虽然这师傅出口成脏，两人经常互损，但他教的招式却十分有用，没有花架子，招招狠辣，直取命门，对楚映之这种底子差的人来说十分合适。
两人打打闹闹，冲淡了离愁别绪。最后，小七突然收了玩闹的表情，第一次正经看着他，“走了。”
“嗯。”
……
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夕阳里。
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下，楚映之则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和赵均开口。
他，也该走了……
“美人！我来找你玩儿啦！”
房门猛的被推开，小胖子破门而入。
“赵浩陵，进别人房间要敲门！”
楚映之扶额。被打晕带回来，楚映之很不爽，于是对赵浩陵这个小胖子横眉冷对，可这人跟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他，加上委屈巴巴的神情，久而久之，磨得楚映之也软了脾气。
“嗷嗷，我爹爹和表兄今天出去了，咱们偷偷出去玩好不好？”小胖子一脸希冀。
“课业都完成了？”楚映之斜睨，把小胖子看的一阵心虚。
小胖子，全名赵浩陵，是幽城护城将军之子，也是赵均姨母的儿子。当年赵均母亲被诬陷，整个家族都受到了赵王的厌弃，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沾染他们，正值妙龄的姨母最后匆匆嫁给了偏远幽城的将军。赵均如今太子之尊来到幽城，正是为了看望他的姨母。
幸好那将军是个拎的清的，这些年来，赵均的姨母过得不错，唯一遗憾的，就是赵浩陵这个表弟了，脑袋不灵光，用他爹的话就是“蠢笨如斯”。楚映之倒觉得这孩子赤子心性，在他受罚时出言维护，于是小胖子就更缠他了。
课业没完成，想起他爹的黑脸，小胖子吓得直哆嗦，可又实在想出去，眼睛骨碌一转，想出个绝妙的主意，“有了！就说美人你想出去散散心，叫我陪你。表弟陪表嫂，天经地义！”
表嫂？什么虎狼之词！
“噗——”地一声，一口茶水从楚映之嘴里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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