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何以爱成绝 三
成悦走进病房的时候，就见病床上的人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是疼极了，不住地喘着粗气，而一边的秦玥昊却像石像般僵硬着，满脸灰败恐惧的神色。她忽觉一阵不好的预感，连忙冲出去叫医生，一边喊一边也害怕起来，病房里的两个人像是历经着末日，而她却什么也帮不了。
秦玥昊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在一言痛呼出声的那一刻便砰的一声断裂开来，看着她苍白若死的脸庞和微微泛紫的双唇，他的心猛地裂出无数伤口，鲜血淋漓地惩罚着他的畏缩。
“发病的时候很痛吧？”他曾经那样怜惜与懊悔地问过她。
他始终记得那时候的一言给他的回答，她微微叹息着说：“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么？那种痛，就好像灵魂会硬生生离开肉体，下一刻就会死去的感觉。”
她现在又疼了么？他死死捏着拳头，那么一刻甚至全身上下都没了知觉，他连伸手握住她都不敢，可宁愿这一秒疼的是自己。他恍惚地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心心念念了很久很久的女人，忽然觉得，自己也在慢慢死去。
直到有人冲进了病房，有人将他自病床边推开，视线里忽然出现了许多晃动的白色身影，秦玥昊的意识才逐渐恢复了一些。他看着医生护士们忙着帮她检查和注射药物，第一次看到她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她……是不是就快要消失了……
“医生来了，你放心……”成悦轻轻拍了拍秦玥昊的肩膀，出声安慰着，下一刻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腕。
“她会死吗？会死吗？会吗？”秦玥昊低喃着，一连问了三遍，他盯着病床上的人，眼中满是濒临崩溃的绝望。他不知道自己可以问谁，可只想有个人可以给他一些希望，告诉他她会活着……
感觉到手腕上一阵剧痛，就好似会被生生捏断了一般，可成悦却没有挣脱他，她缓缓蹲下身子，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不会的，她不会死的，医生在这里呢，会没事的……”
成悦低柔的声音奇迹般地安抚了秦玥昊，他渐渐平静下来，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等待着医生的检查结果，只是手仍然抓着成悦，像是为了给自己一些支持的勇气。
过了许久，一言终于减轻了疼痛，躺在病床上虚弱地昏睡着。成悦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并不确信一言的状况，刚才和秦玥昊说的本是些安抚的话，好在一言似乎逃过了一劫。
“你们是病人的亲属吧？”头发半白的医生走到成悦他们跟前小声的问。
见秦玥昊仍心有余悸地说不出话来，成悦只好出声答道：“嗯，是的，医生，请问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
“照症状看来应该是心绞痛，只是我一时还无法确认，所以想问一下病人是否有类似的病历？”医生扶了扶眼镜，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成悦呐呐地答不出来，眼神有些无措地看向秦玥昊，这病历除了他别人无从得知。
秦玥昊转动轮椅，缓缓靠近病床上的人，就在成悦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沉地说：“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十六岁的时候做过换心手术，手术很成功，据说不会有复发的可能……”
“那样的话，很抱歉，我想这心绞痛就是复发的先兆，我们医院设备相对简陋，我建议还是将病人及早转去市里的大医院为好。”医生终于下了诊断，看着那轮椅上的男子忽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心中不无惋惜，这原本该是怎样的一对金童玉女啊，可惜现在一个残一个病，恐怕又是一对苦鸳鸯了。
成悦客气地送走了医生，回头只能略带不安地站在秦玥昊身后，方才医生的话她也听见了，心脏病可是大病，弄不好便是要死的，难怪方才他那么紧张。只是现在该怎么办呢？她心里也乱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成悦，去把她带的那个包拿过来。”秦玥昊忽然出声道。他伸手轻轻地将一言脸上黏着的发丝挑开，仍旧专注地望着她。其实在听到医生的诊断时，他的心中便已经有了决断，若她留在他身边始终都是伤痛，那么他就更应该离她远远的。
成悦不知道秦玥昊在想些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把一言的挎包递给了他。她疑惑地看着秦玥昊翻着那个小小的挎包，只见他越翻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索性将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可显然，他还是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阿风……”成悦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细细地叫了一声，不明白秦玥昊此刻表现出的烦躁与难过所谓何来。
秦玥昊终于抬起头回望成悦，却是满眼悲伤：“成悦，她居然什么都没有带，连个电话都没有，她这样分明是断了自己的退路……”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了些沙哑，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可眼中不断涌出的酸涩感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退。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成悦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悲伤，满是忧心的问。病床上的女子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特别的女人，即便秦玥昊没有说过他们之间的事，但她总觉得那定是一段不寻常的故事。
“她必须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只有回到那里才可以确保她的生命……”秦玥昊像是回答成悦的问题，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他轻轻握上她无力的手掌，似乎还在贪恋这一刻的接近，只是他所说所想的却是该如何尽早让她离开。
“阿风……她是个怎样的人呢？你为什么非推开她不可？”成悦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喜欢秦玥昊的，可直到薛一言出现，她忽然发现或许自己的喜欢只是一种依赖和崇拜。她会为薛一言心疼，也可以感觉出秦玥昊的挣扎，她曾因为秦玥昊的出现而幻想自己是灰姑娘，可现在却觉得，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故事终究是属于王子和公主的。
“她是个很认死理的人，总是固执得可怕，明明是很瘦弱的样子，却偏偏有着很强势的个性……”他的语调渐渐缓了下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只是一瞬间的失神，接着便又低低地说道：“成悦，她是个很值得爱的女人，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想以前那样和她在一起了，她应该值得更好的人，我不想拖累她……”
成悦暗暗地叹息，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这两个人，分明没有什么外在的阻挠，却偏偏还是不能在一起。
“秦玥昊……我不会回去的……”虚弱沙哑的声音忽然在沉默的病房里响起，病床上尚未睁开双眼的人，似乎是用了所有力气才说出如此坚定不移的一句话。
不是梦呓，也不是胡话，一言缓缓睁开双眼，偏头看着他，一瞬间便流下泪来。她从不轻易流泪，可一触及他那诧异复杂的眼神，忽然就抑制不住满心的难过。心绞痛确实被药物止住了，但她却没有真的昏睡，只是虚弱至极地躺着，所以，他所有的话她都听的一清二楚，也知道他没有忘记，只是在逃避。
秦玥昊愣了许久，直到一言被泪水浸染过的眸子愈发清明地看向他，他才终于垂头捂住自己的双眼，声音沉沉地说：“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为什么还要留下？你不要命了么？”
“你没有失忆，那就应该知道，我的病是因什么而得，如果你真的不再爱我，那无论我在哪里，迟早都会心痛而死的……”一言知道自己是在逼迫他，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自己的性命赌上一场。
秦玥昊抬起头面对一言，曾经锋芒毕露的双眼里此刻只剩下满满的无奈，他毕竟不是多年前的自己，那些强势与自信都早已荡然无存。“你究竟要怎样才愿意回去？”他只能这般问着，内心的情感太过复杂，教他无力承受。
“我留下，一年的时间，若你还是……不爱我，那我就走，就当秦玥昊已经死了……”薛一言不是会纠缠不休的女人，她明白秦玥昊的心结，所以给自己也给他时间。她不管自己是否真的旧病复发，她只知道她来就是想要找回她的爱情，即便是秦玥昊自己也没法阻止她。
秦玥昊定定地望着病床上的女人，明明是那么虚弱的身子，偏偏说的话仍旧那么固执强势，丝毫不肯退让。他总是拿她没有办法的，以前是宠她，现在是对不起她，无论怎样都注定了他无法拒绝她。
“好，就一年……一言，记住你今天的话。”他终于点头，却是神色复杂，眉眼间满是挣扎，他能拿她怎么办呢？
一言本就虚弱，心思又是百转千回，终究还是有些支撑不住。在睡下前，她闭上眼收起眼泪，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找了四年，等了四年，不会那么轻易便放弃的，秦玥昊，你休想推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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