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何以爱成绝 五

　　“若你不在乎，怎会在这里躲了这么多年？若你不在乎，怎会连看我一眼都不敢？若你不在乎，又为什么要推开我？”一言说得很慢，却是句句逼人。她仿佛看到秦玥昊眼中有什么碎裂倒塌成一片，心就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揪着，可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秦玥昊，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一言，你何必这么逼我？就算我在乎那又能怎样？”秦玥昊伸手死死捏住左腿的膝盖，那里似乎还有隐隐的疼痛，他闭上眼，忽然扯出一个笑容，那笑仿佛零落的叶子在秋风中无奈飘摇。

　　我又何曾想逼你，一言有些悲哀地想，只是并没有把那份无奈表现出来，她伸出手指向医院大门沉着声说：“要是你介意这条腿，现在这里面就有全国最好的骨科医生，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行走。要是不介意，那么就不要因为这个理由而推开我！”

　　他垂着头，什么都没有回答，下一刻却转动轮椅转身便走。

　　“秦玥昊！”一言没想到，即便如此秦玥昊也依旧选择逃避，她大声地喊着他，没由来的害怕，忽然觉得他这一转身，就会带走她的永远。

　　再见面后，她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不确定以及茫茫然的恐惧，秦玥昊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带着疼痛的僵硬，一字一句宛若凌迟一般地传进了她的耳膜。

　　“如果我只是因为少了一条腿而自卑地不敢和你在一起，那么我早就可以选择去装个假肢，至少那样还可以自欺欺人地站在你身边。可事实不是那么简单的，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成为你的依靠，如果让我像个摆设一样存在于你的生活，那么我宁愿从此与你再无瓜葛。”

　　“我才不在乎那些！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阿昊……”阳光白晃晃地洒落下来，一言努力睁着眼，却觉得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她几乎放下了所有骄傲与坚持，低声下气地求他，他却连头也不回一次。

　　“可是，我在乎……”他僵直着身子，用尽力气最后一次拒绝她。手下的轮椅好似燃着火焰一般灼热至极，他紧紧握着，每推一步，就是一阵噬心蚀骨的灼痛。

　　他心中自然明白她并不会介意这些，但这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他们两个的家庭并不是普通的小家小户，他这样回去只会是别人笑话的对象，除此之外又能做什么？他连最起码的生活都无法给她保障，又凭什么祈求她的父母会将女儿交给他？

　　与其以后痛苦一生，还不如就此了断。

　　一言恍惚觉得时间停在了这一刻，她遥遥望着他离开，漫长而决绝。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他，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走到了尽头。她所有的情感在这一秒全部漫进心底，泛滥成一种绝望。即便当初他们说秦玥昊死的时候，她都不曾这般绝望过，就像是溺在水中，连呼吸都变成奢侈，而听着胸腔内的心跳渐渐微弱成了唯一能做的事。

　　她缓缓垂下头，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的心脏居然没有疼，她只觉得胸闷，似乎连声音都梗在喉头，一张嘴便是破碎了的哭声。眼泪就像他一样以毫不回头的决绝姿态跌出了眼眶，迅速地落进了尘埃里。她想，自己何曾这样低微过，就连最讨厌的哭泣也学会了。可为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让他回头呢？也许自己本就错了，那么久的时间，他或者早就不爱了。可若真是那样，那谁来告诉她，她那些执着和等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在医院门前站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一言才终于抬头望了望那白茫茫的建筑，迈动酸麻的腿，缓缓离开了。好不容易请来的医生，他不愿意，于她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言独自一人在马路上走着，看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脸孔，她忽然觉得这个不大的小镇比N市还要空旷，漫无边际的空洞就像是深潭里的漩涡，每一次旋转都会让她在寂寞里溺的更深。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愿再回林家，那里已经是她全部痛苦的根源，更不愿意就此回N市，那样会让她彻底不再相信爱情的存在。可这一个夜晚，她该怎么度过呢？在她如此无助的时候，这世界上还有谁会在想念自己？她的亲人？不，当初出来创业的时候便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现在的她根本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陌陌和秦玥昊两个人，现在，连秦玥昊都不再要她了……好在，她还有陌陌是不是？

　　一言从没有这样累过，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一边走一边将自己所有的过往都回忆了一遍。终于在一个电话亭旁停了下来，她靠着路灯缓缓自口袋里拿出精致的烟盒，取了一根细长的香烟夹在指间。

　　她曾以为只要找到秦玥昊，她就不会再用抽烟来麻痹自己了，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让自己冷静。当那一阵浓烈的烟草气息冲进肺部的时候，她猛地咳起来，剧烈的咳嗽震得五脏六腑都隐隐发疼。她微微弯下腰去，视线却落在了眼前的公用电话上。

　　就这一次吧，找个人陪陪自己，她真的受不了了……

　　投币，拨号，她的手机被刻意遗落在N市，但陌陌的号码却一直清楚地记在心里。电话接通了，却是漫长的茫音，她满心的紧张在机械的女声提示留言时，化作一口气息，轻轻地被吐了出来。

　　“陌陌，好久没见了对不对？呵……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了，会不会很辛苦，有没有被欺负……其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找你，所以真的很庆幸你没有接到这通电话。原谅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去向，我抛下一切离开的时候，那么任性，可，谢谢你给了我任性的勇气。”

　　“我不知道这样只凭着一腔爱意坚持的追寻旅途何时会是尽头，我找到了他，却比失去他的时候更辛苦，陌陌……亲爱的……我觉得我已经到了天涯海角，却依旧停不下脚步，我多想你再给我一些勇气，可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陌陌，希望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变得快乐，我想，那样的话，就是圆满了……再见……”

　　挂上电话，一言环抱着双肩缓缓蹲下去，她枕着手臂闭上眼，只觉得又有眼泪流了下来。这样一个没人接听的电话让她将内心最软弱的部分说了出来，她总是要强的，所以任何时候都不愿承认自己的疲惫。可现在，她真的累了，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辛苦，然这样的辛苦除了自己，谁都无法体会。

　　很久以前的她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时候的一颗心，火热地揣在胸膛里，滚烫得无处安放，急不可待地想找人分享这温度，可没想到有一天它也会冷却，冷到她只能自己环紧了自己，小心翼翼，唯恐连这仅有的暖意也守不住。

　　也许，她是时候该走了，在自己的心彻底冰封前，不要再抱任何期望，就像自己说的，就当秦玥昊已经死了，葬在她破落的心坟里。

　　这夜很沉，看不见月色，就连星子都不见几颗。秦玥昊独自一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小院中，仰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很安静，却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生气。抬手抚上感觉空荡的胸口，他恍惚地想，今后自己失去的恐怕不只是一条腿，还有一颗心。

　　“一言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出去找找，怕是迷路了。”成悦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走向院门，顺便对一直呆坐着的秦玥昊说了一声。

　　“她应该回去了。”秦玥昊忽然出声，止住了成悦匆忙的步伐。

　　成悦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秦玥昊慢慢转动轮椅，掉转身子准备回屋去，“这时候，她恐怕已经在火车上了。”

　　成悦心跳一顿，慢一拍地明白了秦玥昊的意思，忙回过去挡在他身前。原本皱着的眉现下已经拧起了疙瘩，她端看着秦玥昊低垂着的脸，却只看得清他那紧抿的唇线，“你说了什么把她赶走了？”

　　“没什么，她本就不该待在这里。”秦玥昊偏头躲开了成悦探寻的目光，却制止不了她一句句的逼问。

　　“阿风，你居然会忍心，忍心把她这么好的女人推开？你真的确定她走了么？”成悦忍不住说道，一言也在这个家里住了那么久了，对于这个奇特的女子，她虽说不上有多熟知，但起码也是有些了解的。她不信一言会这么简单就走了，明明是那么倔强要强的人。

　　“你不明白……”秦玥昊下意识地反驳，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了下来，他真的确定她走了么？应该走了吧……可，她若真的没有回去，那么现在会在那里？

　　成悦听秦玥昊这样敷衍地回答自己，心中一阵气闷，又加上有些担心一言，有些平常没不会说的话就这么冲出了口：“我不明白？阿风，我也是女人，一言的想法恐怕我比起你要清楚得多。你真以为你赶走她就是为她好了？她既然抛下所有来找你，那就表示她在乎的只有你一个人，这世上也就你一个人可以给她幸福快乐。你怎么就想不通呢？爱情是没有高低贵贱的条件的，与其你在这自怨自艾无法给她幸福，还不如和她在一起，起码她伤心难过的时候还可以抱抱她！唉……”成悦说到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的觉得替一言不值。

　　“阿风，你似乎并不明白，一言有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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