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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绝色


“亭长大人!”

        张大贵快步走上前来,满脸陪着笑,对着身前喂鱼的人继续恭敬地说:“草民里间张大贵,叩见亭长大人。”

        拱手作揖,俯首屈身。

        作揖本当是个衣冠端正之礼,被张大贵做起来,却缩首含胸,驼背弯腰,被人拍打的窃粮老鼠一般。

        “嗯?你找本官有什么事儿啊?”

        食时刚过,苟豁的唇上还留有一层油光,厚唇微动,在日头下泛着光亮。

        抬起袖子擦了下满额头的汗,张大贵有些紧张:“草民草民家里有件事儿,不晓得”

        “家里的事儿你找本亭长做什么!”苟豁蹙着眉打断他,很是不爽:“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口角,本官管着蒲水这千户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你什么晓不晓得的!”

        说罢,抬手又撒了把鱼食。

        着实搞不懂,这些庶民整日里怎就这般空闲,偏要来烦自己,苟豁没想明白。

        手里突然被塞了个小袋子,苟豁抬起头,颠了颠,这声音,这手感,少说也有五十钱。苟豁突然有了瞧瞧这人的兴致:黑面上长个大黑痣,挺高个大个子,没甚么看头,不过这点钱却还不错。

        苟豁清了清嗓子:“这样吧,张大贵啊,本官身为亭长,就是要贴近百姓的,你的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本官,本官可以给你依律解决。”

        “谢亭长大人!谢亭长大人!”

        张大贵诚惶诚恐,急忙道谢,继续道:“草民父亲寿终,生前有言:两子所分家财各半。家中只有我与弟弟二人,弟名为张二贵。家中四间土屋,两只牛,禽畜若干。可他已然霸占两间大屋却仍不满足,日日讲我这屋子更好,定要把两只牛都分给他,我二人分辨不来就报了官。”

        说到这里,张大贵抬头瞄了一眼苟豁,略加大了点音量:“亭长大人,明日便要判决草民的案子了,还请大人能多多可怜草民,给我多判点。”

        听到这里,苟豁笑了起来:“如此小事,本官自然会帮助于你的。退下吧。”

        接着他举起双臂,做出个伸展的姿态,倒有些似那慵懒晒阳的野猫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大贵脚步轻盈的出了苟豁家的大门,面上带着憨笑,连跑带颠拐到路一边了。

        而他没看见的是,一双小的眯成缝的眼睛在另一侧目送着他离开。

        隔日巳时,虽未到正午,日头却很是毒辣。

        围观的邻里都擦着汗扇着风,咧着嘴嚷着热,却还都伸着头往堂下看。

        张大贵与张二贵两人已于堂下跪好,张大贵神色虽有局促,却也算是稳重,张二贵低着头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堂上两侧站着几个亭卒,一个个站得呆愣像是木人。中间坐着三个人,左右两边的人坐于竹席之上,端坐非常;中间的人则坐在小榻之上,身旁有婢女摇着蒲扇,倒是自在。

        坐于左侧的人,是亭长苟豁的下属,亭佐安寻。他起身面对百姓们先作揖,继而声音洪亮开口道:“诸位父老,今日处理的乃是张家兄弟家财分配之事。平均分配,此二人皆不满于对方所得,很是为难。还请各位邻里集思广益,想出个平均的公正法子,让张家兄弟满意。”

        讲完情由,安寻便让张家兄弟分别陈述情由。

        张大贵:“草民张大贵,得小屋两间,牛一只,禽畜一半。弟张二贵占大屋两间,却还想抢走草民的牛。”

        张二贵:“草民张二贵,得敝屋两间,牛一只,禽畜一半。兄长分明是取得两间好屋,占了天大的便宜,却不肯多分我一些家畜。”

        两人说完,围观人群便开始了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

        “张家那房我知道,大屋确实是破旧,逢着下雨天屋子里全是水。”

        “可不是嘛,一觉醒来恐怕是游起了水嘞!”

        “只是他家的好屋也确实蛮小,感觉闷得很。”

        “我有个点子,不如这样,把小屋大屋平均分,每人得一间大的一间小的,怎么样?”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他家两间大的连在一起,两间小的也连在一起。”

        “这事儿可难办了。”

        声音渐渐变小,安寻向父老询问道:“诸位可有好的点子,可说出来参考商议。”

        四下无声,百姓们都看着他,谁也不讲话,彼此瞪着,倒有些尴尬。

        无奈之下,安寻叹了口气,再一次询问:“若是哪位能想出妙招,等下可以领十钱,晡时便可以加餐了。”

        热风吹来,满堂子的人更显得燥热。

        坐在大堂中间,苟豁夺过旁边婢女手中的蒲扇,扁着嘴狂扇了几下。他等的不耐烦,反正就是走个过场,直接判决就是了。

        刚欲开口,便听得一道清越的嗓音传来:“草民斗胆,愿献一策。”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声音来处看去。好奇的,惊讶的,不屑的,各式目光打在宋遥瑾身上。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小路,宋遥瑾缓步上前,看向安寻,缓缓说道:“敢问大人,这两位兄弟可是皆觉得对方所获更多?”

        “正是正是!”不待安寻说话,张家兄弟就抢先回答了。

        “那二位如果拥有的是对方的财物,可会心满意足?”宋遥瑾继续问道。

        张大贵不解,却仍然答了:“那是自然。”张二贵也跟着附和。

        听到这话,宋遥瑾不觉唇角微扬,颇有些忍俊不禁,对安寻继续讲道:“既如此,何不让两位各自交换所得呢?”

        从没设想过如此方式,安寻不由展颜,两兄弟却愣住了。

        “此案有言在先,是要让两人满意。方才诸位也都听见了,二人皆对对方的财物满意,”宋遥瑾环视了周围,见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既如此,二人互换一番,各自得到想要的,便自然会满意。不必重新划分,只消相互易之,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解决,确为最优方式,安寻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对宋遥瑾再作揖:“宋小娘诚然心智机敏,安某定多多请教。”

        见着安寻作揖,宋遥瑾也回了礼,说道:“大人不必客气。”

        周围的百姓也都乐呵着,这事儿处理的这么利索有趣,回去也得说给家里人听听。

        而此时苟豁才回过了神,刚才见着宋遥瑾,他整个人都要呆住了。

        想他大亭长苟豁在蜀地这么些年,居然没发现这小小的蒲水居然有如此绝色!

        不笑之时拒人千里之外,冷冽倨傲,像是个冰川上的雪莲。可当沾上些许笑意,眉眼微弯,肌肤胜雪,眸子中有如繁星临坠,看得人只觉得方寸大乱。再瞧她一袭布衣,明明是最为粗劣的料子,却衬得她清水芙蓉,不染纤尘。

        直到张大贵唤了他好几声,苟豁才把眼神从宋遥瑾身上困难的挪开。

        “肃静!”苟豁大喊一声,为张大贵扰他看美人,因此颇为不快。

        整理了一下衣服,苟豁继续说道“此案本官判决如下:张大贵受好屋两间。张二贵受破屋两间,两头牛,其余家畜。可有异议?”

        突如其来的判决让安寻很是不解。

        素来亭中大小案件,苟豁皆不理睬,只是坐在堂上走个过场。实际上都是安寻自己来解决审判的,今日既然宋家小娘已经提出妙解,又何必做这般不公平的判决?

        如此判决不仅让安寻不理解,也让堂下的百姓十分困惑。

        事情发展成这样,宋遥瑾便明白了。左不过是有人收买了苟豁,平白做出这许多,便只是演给邻里父老看的。

        “多谢大人,草民无异议!”张二贵连忙叩首,十分满意苟豁这个结果。

        “草民有异议!”

        张大贵却不理解,明明是自己给钱讨好了苟豁,为什么结果却是弟弟占便宜?

        只见苟豁胖手一挥,招了两个亭卒过来,冲张大贵说到:“大胆,本官判决你胆敢有异议?!来人啊,给我笞打他,打到他没异议为止!”

        “可是大人,我才是占理的那个人啊!”张大贵连叩五个头,试图让苟豁记起他的那五十钱。

        苟豁站起来走到张二贵身边,攥起拳头恶狠狠的说道:“你有理?本官说谁有理,谁才是真有理。”

        在一旁跪着的张二贵抬起头,用他那小的眯成缝的眼睛看着那拳头。

        兄长果然是个蠢的,竟然还敢提前收买苟豁。

        要不是自己机灵,昨儿看见他从苟豁家出来,那兴高采烈地样子,觉得不对劲,回家拿了一百钱给苟豁大人送去,恐怕这会儿受笞刑的就是自己了。

        宋遥瑾看的没趣儿,转身走了出去。

        “宋小娘,请留步。”身后追上来一个青年人,正是亭佐安寻。

        说着,掏出二十枚圜钱,递给宋遥瑾。

        这案子最终也没正经判决,所提的点子也变成了空谈,宋遥瑾拒绝道:“不妥大人,我实际上并没帮上忙,这酬谢自然也不必归于我。况且这还多了这么多,不合情理。”说到这宋遥瑾停顿了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也只是看这两人贪得无厌,分明是都想要更多,却扯出许多道理,捉弄他二人而已。”

        闻言,安寻先是一愣,继而笑起来:“你竟是存了这般心思,倒也是有趣。然则你的点子确实很妙,以后再有类似的案件,我也能照猫画虎,学个三分像了。因此,这便算是我的谢礼,你且收下就是。”

        “不要再推辞了,令弟还在长身体,令堂年岁渐长,你们家度日不易。如今六十钱才能买一石米,各家日子都紧,也不要再见外了。”没等宋遥瑾说话,安寻就补充道。

        平日里安寻便常常帮衬各家,对百姓邻里多有援助,是个地道的好官。只可惜苟豁多年来讨好上司,使得这个亭长之位十分稳当,一直压着安寻。

        一番话讲得诚恳,宋遥瑾心中感动,只得收下这钱,暗暗记下这份恩情。

        垂柳临风,陌上无人,鸟雀栖枝。

        正午酷热,路上也没有行人往来,静谧美好,甚至带来一丝倦意。

        宋遥瑾正享受这难得的惬意,却看见自己家和隔壁池搽家门前围了好多人,隐隐传来争吵声。

        娘?

        池搽也在?

        看这场景,宋遥瑾快步跑向了家的方向,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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