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上

　　高福儿瞅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官道，牵着缰绳把我们引到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里，警觉地看着我身后不远处的文觉、性音和男装打扮的梅心萍，低声在我耳边说道：“主子，您出京这几天发生了许多变故，太子爷莫名其妙地被废黜，皇上要文武大臣推荐太子人选，很多文武官员闹着要立八爷做太子，十三爷因为和十爷在宫里动手打架，都被皇上给圈禁了。邬先生正要让我去找您回去。”

　　我骇然想到，这些事情虽然在我的意料之内，但都应该一年以后才发生的，却全部提前了，而且还集中在一起，莫非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变化，我又该何去何从？

　　当下也顾不得避讳梅心萍他们，冷静了一下对高福儿吩咐道：“你即刻去找方苞，用轿子把他接来，记得不要让人看到？邬先生可在府内？”

　　见高福儿点头之后，我又说道：“你顺便拐到张廷玉的府上，看看他在不在家，若是早朝还没有回来就留个口信，让他今天得空来我这里，还有，一定要小心不要让别人看到，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已经回到京城了。”

　　从后门进到府里，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平时有说有笑的后花园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院子里仆役丫鬟们都垂手站在廊下，见我进来都是低声问候，难道家里也出事了？

　　没顾上细想，让文觉、性音去邬思明那里请他过来，招呼着梅心萍走进后花园的书房里，屁股还没坐在凳子上，就看见门外人影一闪，就听李卫在门口呵斥道：“你干什么的？怎么进了后院子了?”

　　刚要站起来，却见那人推开兀自嚷嚷着的李卫走了进来，屋里黑，外面亮，来人又是站在阳光射进来的地方，一时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听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说道：“胤祯啊，你家教很严，治家有方，很好很好。”

　　我当即吓得跪了下来，“儿臣无礼，不知是皇阿玛驾到。”

　　梅心萍也有些紧张地随我跪下，她有武功在身，当然是看清楚了，却不知道来人是谁，因为从他的打扮相貌上，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康熙。

　　李卫从小就在我府里，却一直没有随我进宫朝圣，跟着康熙进来之后也吓得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康熙戴着一顶绒草面的瓜皮帽，剪裁得十分得体的蓝布马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已是花白了的胡子梳理得一丝不乱，嘴角眼睑都有了细密的鱼鳞纹，只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显得深不见底，精神看去还算健旺，举手投足间却显出老相，像极了一位方正慈祥的老学究。

　　“呵呵，都起来吧。我来看看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这么紧张。”康熙一边坐了，对着梅心萍笑道，“想看看朕，就抬起头来，朕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

　　一句话说得梅心萍和我都笑了，气氛顿时缓和下来，李卫也哆嗦了两下磕了几个头站到一旁。梅心萍暗透一口气，伏身一拜，真的抬起头来，认真看了一眼康熙。

　　“胤祯哪，这次出京有什么收获啊？”康熙慢悠悠地问道，从脸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也不知道是问我试验盐田一事还是发现了我拉拢江湖势力。

　　我站起来，刚想开口回话，在河南黄泛区见到的那一幕幕悲惨凄凉的场面又浮上心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泪渐渐湿润了脸庞，泣不成声说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不敢说。”这倒不是有意做作，确实因为太过悲惨，发自肺腑。

　　康熙长叹一声，有些无力地说道：“看来你这番出京倒是知道了点真东西，恕你无罪，起来说吧，说吧，唉，他们都是报喜不报忧，瞒着朕，怕朕知道了实情，丢了乌纱帽，丢了脑袋，你是朕的儿子，你也不说，真要让朕当个耳目闭塞的皇帝吗？不要瞻前顾后，今天这里只有咱们四人，谁能说了出去？”

　　这话说的有点重了，我也不敢再托辞隐瞒，站起身来擦去腮边泪水，把那日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也不知是何时说完的，康熙听得入神，眼泪滴在了嘴角花白胡子上犹自不觉，倒是李卫伶俐，及时地上一方手帕，自己却用袖子鼻涕眼泪一起抹了。四个人还数梅心萍尚能自己，也是美目含泪，强忍着没有流出来。

　　一屋子人都默不做声，如同荒庙般死寂，只有年老的康熙重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良久，康熙目光幽幽地盯着外面，不知想起了什么，说道：“朕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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