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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逝冢——结


  苍白的天穹涌荡过一道道不定的暗流,连带着无色无嗅的空气中也多出了几分躁动的气息。山巅的黑泥表层之上,一条条鼓动着的灰暗脉络暴起发难,百十道鞭影当空飞舞,朝着里恩一行宣泄起孤峰中黑影的愤怒。

  第一波冲击,在里恩展开的巨大光翼护持下无功而返。当不甘的它们卷土重来之时,则一头撞上了更为坚固的屏障——苍焰蔓烧于里恩的脚下,赤红的荒原侵蚀了深邃的黑土,苍青色的风岚密布于身周,将触手无情地撕扯成粉末,就算偶尔有能突破进来的触手,精疲力竭的触手,也会被苍焰无情地灼烧成灰烬。更重要的,身体中些微理智里本能的记忆,让这些触手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恐惧,以及面对天敌时的战栗,并不是对于眼前的人形事物,而是,被他双手紧握着,伫立在地面上的绯红剑刃。

  不过,片刻的恐惧,在它们背后巨大意志的驱动下,一瞬便烟消云散了,变得更加粗壮,更加狰狞的触手们,再一次悍不畏死地发动了前仆后继的冲锋。

  里恩一行要面对的麻烦,还远远不止于此。眼见得触手们的攻击没能取得明显的成效,似乎急于阻止亚丽莎修复八音盒行为的它,又发动了第二波攻势——黑泥的深处,浮现出一道道闪亮的铠甲,在黑影的操控下默不作声地围向了里恩一行。

  “罗兰阁下的近卫骑士。当年以帕兰德尔身死时接近理之境界的实力,也不过是位列第六而已,而这里,一,二,三位。”眼见形势进一步恶化,里恩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绯皇的右手,探向腰间的骑士剑。可还不待他有所动作,便是身形一晃,脸色霎白,膝盖一软,差一丝便要跪倒在地——纷飞的触手宛若汹涌的黑潮,早已密布地分不清界线,已然容不得他分出过多的精力。

  一只温软地素手环过里恩的肩头,将他的右手重新按回了绯皇的剑柄上。亚丽莎正专心致志地修理着八音盒,这个时候能做出这番的动作的,自然只剩下了劳拉,“里恩,交给我吧。”

  “但是,”就算三名近卫骑士被抹去了神智,甚至碰巧是剩下的六人里实力最弱的三人,以劳拉的实力,恐怕也……

  “四十八和五十……”

  “恩?”

  “杜芭莉的话,如果能在联手中胜过那位布雷森伯爵的话,可是要稳压上我一头了。但只要战胜眼前的三人的话,胜券在握的,就是我了。”一本正经地述说着自己和杜芭莉的胜负之约,劳拉妍丽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或许是因为在同龄人中一枝独秀,更为强大者,又往往远比自己年长的缘故,里恩并没有劳拉这么强大的胜负心,也不太理解她此刻心中究竟是何种真实的想法。不过,面对着眼前决然着,自信洋溢的她,知道无法劝说的里恩,还是稍稍软弱地选择了屈从,用行动做出了表达。一声轻喝过后,重新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防护屏障上的里恩,生生将触手之潮推后了半亚矩,扩张开来的苍焰之原,主动将三名看不清面容的近卫骑士,也一同笼罩了进来——即便无法并肩作战,也请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心中还有几分惴惴不安,可,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没有了退却的余地。

  摇曳着战裙,按照礼仪,劳拉向着的三名面容模糊的骑士,恭谨地行着古朴的礼仪,即便已经与世长辞,甚至沦为傀儡,可他们身前的功勋,依旧值得少女尊崇。并未期望得到回应的劳拉,愕然地发现,三名骑士静默了片刻,竟是俱都回了一礼,并有一人越众而出,似乎要与自己进行一对一的对决——神智尽丧的他们,依旧尊崇着深深镌刻在灵魂中的骑士精神。

  只是,就在下一刻,一条粗大的触手突破了里恩屏障的外围,卷向了那名当先的骑士——赶在被苍焰燃烧殆尽之前,它夺去了铠甲之上骑士仅存的自我意志。显然,三名骑士背后的主人,对于他们的行为,相当的不满,甚至减缓少许的攻势,也不允许其和劳拉之间的战局僵持下去。剩余的两名骑士,也是瞳色尽赤,一左一右,不得不向着劳拉包夹了过来。

  “一步也别想向前!”横举在胸前的葛兰雪上,光辉的斗气混杂上了些许金红色,原本就是在里恩的苍焰中浴火重生的它,此刻与劳拉脚下荒原上的烈焰,激起了淡淡的共鸣,变得愈发璀璨。纵横之间,竟是挟带着磅礴的大势,压制住了两名骑士身上深沉的乌黑斗气。

  “太勉强了。”分出一丝心神瞥向劳拉和两名骑士间的激斗,里恩心中连续做了数次推演,得到的结果都是一般无二——就劳拉现在展现出的实力,面对一名徒省三四分本事的骑士,或许可以战而胜之,但强行阻拦两人……一旦胸中鼓荡的气势由盛转衰,怕是就要陷入危亡的局面:‘亚丽莎,还没有成功么?’按捺不住的里恩,左臂上青筋爆裂,又将气劲和精灵力的输出扩大了几分。他的右手,再一次犹豫着探向了腰间的骑士剑。

  里恩的身后,忘我地奋斗着的金发少女,香汗淋漓的她,也陷入了进退不得的窘境。导力技术兴起的数十年间,传统的古老工艺虽说不至于尽数失传,但渐渐式微却是不争的事实。亚丽莎脑海中无几的相关知识,也大多来自童年时和爷爷及父亲之间的玩闹,算不得深厚。凭借着自己出众的天赋,行到现在这一步,似乎就已经到达了她的极限——红线和蓝线,纠结在一起的两者,宛若命运的双螺旋。究竟,哪一条,才是正确的前进路线?茫然地抬起头,在这看似简单的二选一的难题前却步的亚丽莎,用有些失神的眼眸望向里恩,意图从他的身上,寻找到正确的答案。

  身前,是一如既往的,为自己遮风避雨的修长身影,算不得宽阔的肩膀上,却承担着比谁都要沉重的担子。

  远处,劳拉奋力战斗着的英姿,也已渐渐现出了不支的颓势,时间,所剩无几了。

  张了张因为紧张而变得干涸的樱唇,亚丽莎,却又闭上了它,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没有自信了?

  明明已经变得比年幼时更加自我独立,可一旦来到他的身边,总会不自觉地依赖上去。遥想起来,似乎现在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也多多少少受到着他的影响。自己和里恩,简直,就像攀附在大树上蜿蜒前进的藤蔓一般……很羡慕呢,刚刚劳拉能够做出的那种决然的姿态。所以,这一次,还是自己一个人做出决定吧,毕竟,就算里恩再怎么出色,但导力和机械,在这支小队里,可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领域。

  亚丽莎颤颤巍巍的手顿时坚定了起来,可当小巧的剪刀临近细线之时,听天由命的她,还是悄悄地闭上了双眸,“减下去吧,亚丽莎,愿女神庇佑。”

  ……………………………………

  小小的八音盒中,音乐声再次连贯着响起,靠近了细细品鉴,里恩才发觉,这并非是自己之前预想中的挽歌,而是一首音调略显低沉的民谣。应当,是来自帝国南方,娓娓动听,饱含着思乡的眷情,估摸着,便是此刻旋舞与盒中女子的原型所唱。

  还不待窥视罗兰究竟因为乐曲的响起会发生何等变化,里恩眼角的视线中火花一跳,他便不得不抱起犹自蹲伏在八音盒前的金发少女跃了开去。乐曲声,在爆炸声中戛然而止,这一次,粉身碎骨的它,已然没有了复原的可能。亚丽莎,终究是做出了错误的决断。

  可相比里恩一行的懊恼,来自黑影的愤怒,却是更加猛烈。它,根本没有因为八音盒的粉碎而有片刻的欣喜。陷入狂怒的它,不惜血本地投入了全部的力量,失去里恩支撑的屏障转瞬间破去,而劳拉面对的两名骑士也用愈发猛烈的攻击,将少女向着里恩和亚丽莎的方位逼迫了过去。

  气劲还剩余不少,可是体内稀薄的精灵力已经不足以里恩再一次将心象世界具象化,眼见得,被无数狂舞的触手包围的三人,便要被无尽的黑泥所吞没。

  黑暗的背后,伸出了一双有力的手,“阿兰黛儿,”这是里恩无比熟悉的声音,他无数次在梦境中聆听过的声音。骑士罗兰,终于挣脱了束缚,从长眠中醒来了。

  腐朽的长剑,在他双手离开的一瞬,便化作了尘埃回归七曜之理。可面对赤手空拳的罗兰,气势汹汹的黑暗,还是仓皇地退却着,“阿兰黛儿,用母亲留给你的八音盒来消磨我的意志,真是一个高明的伎俩。”双拳挥舞间,便要来不及没入地面的黑暗被他随手抹去,或许是明白了躲藏的毫无意义,剩余的黑暗,最终凝聚在一起,拟化出了一道身影

  这是一位身材窈窕的妙龄女郎,抛去她漆黑的肌肤不谈,女子的面容,大约与原本八音盒中的武者,有七分的相似,可又少上几分温柔缱绻,多山几分暴戾高傲。

  “到了现在,还意图用于母亲相似的面容来迷惑我么……我亲爱的表妹,你应该明白的,从你亲手将利刃刺入你的父亲,我的恩师——布雷森伯爵的胸膛那一刻起,你我往昔的羁绊,就化为飞灰了。”光辉四射的罗兰,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是,既然被它所吞噬,你也早已不是当年的你了,我又何必做此无用功。”

  失去了帕兰德尔,“邪神”的黑影,选择了他的另一名虔诚的信徒——阿兰黛儿·布雷森,作为表象的显现,连声音也变作了清脆的女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了两百五十年变迁的缘故,她的话语中,似乎还多上了几分人情味,“罗兰,你明白的,没有了那把剑,你是无法再一次封印我的。而你的身体,就算从封印中解脱了出来,还能存在多久,我必将,像帝国古老相传的神话中一样,再一次君临这个世界的顶点。”

  “的确,我就没有做过再一次封印你的打算,因为,现在的我,有了更好的选择。”罗兰因为听到熟悉的声线而变得阴沉起来的面色,再一次明朗了许多,他转过身,朝向了大起大落间,而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里恩一行人,仔细端详起了绯皇,“真是一把好剑啊……少年,把你的剑借我一用。”

  还不待里恩做出回答,脱手而出的绯皇跳到罗兰的手中,穿刺过黑影的胸膛,又重新跃回了里恩的掌心。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眨眼之间,甚至,在劳拉和亚丽莎的眼中,绯皇,就根本没有离开过里恩的手掌。

  “罗兰,你……我……”理应不再具有任何人类弱点的黑影,却在这穿胸一剑后,发生了无可遏制的崩坍。

  “罗兰阁下,这是?你……”这凌厉的一剑,似乎也耗尽了罗兰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他光辉的身影,也从脚底开始,发生了无法逆转的消散。

  “无妨。既然是带着这个圆环寻来的你,就理应明白,我早已将这里,当做了我的葬身之地。”罗兰的目光,落到里恩腕上小小的圆环上,骑士,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不过,对于继承了白狮意志的后辈,不给点见面礼,可说不过去呢。这把剑,”拔出里恩腰间骑士剑的罗兰,似乎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他伸出食指,轻轻地弹了弹剑脊,原本陈旧灰暗的剑刃,再一次焕发了新生,隐约的,里恩,似乎看到了,有什么转瞬即逝的东西,没入了其中,“一把小小的钥匙,究竟你会打开什么样的门扉呢。还真是期待呢,去吧。年轻的狮子们啊,我相信,总有一天,前人未尽的伟业,会在你们的手中完成。”

  掌控这遗迹的罗兰是指轻弹,满腔疑问的里恩一行人,便被送出了这方天地。

  黑影的崩坍,已然到达了尾声,褪去乌黑的外壳,阿兰黛儿,露出了他清丽的面容,失神地望着一成不变的天空,她轻声地呼唤着,“罗兰,罗兰……”

  “我在这里呢。”将咫尺天涯了二百五十年的青梅竹马揽入怀中,罗兰,不免地露出了几分哀思。

  “哼哼,终于又见到你了呢。在战场上的你呀,眼里只有身为统帅的父亲,根本看不到头盔下的我,爸爸也是,眼里只剩下了你,不败的罗兰,真是好大的名声啊,和当年跟在我身后嗤嗤傻笑的小师兄,简直判若两人。乃,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离开的时候,可是答应姑姑,只要混出了一番事业,就会回来娶我的,所以啊,你家的那只八音盒,也被姑姑传到了我的手里。哎,那只八音盒呢,我记得,明明好好放在怀里的啊,罗兰你也帮我找找,找找……”忘记了黑影操纵下犯下的一切罪孽,弥留之际的阿兰黛儿,最终,也没能找到早已不存在的八音盒。

  “安息吧,阿兰黛儿,抱歉呢,我是如此的没有担当,或许,不,没有什么或许,这就是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因为理想,而产生的必然性吧。”合上阿兰黛儿的双眸,看着他随着遗迹中吹起的第一缕风消散,罗兰,望着山巅之下,屈指弹出了一物。

  …………………………

  山下的战斗,也早已结束。

  铁机队三人,和里恩一行,被罗兰强制送出了遗迹。

  帕兰德尔,和布雷森伯爵,感知到黑影战败,也各自罢手。

  布雷森伯爵的目光,穿过层层阻隔,他望见了,女儿的最后,黯然的老人,落下一滴本就不该存在的泪珠,也随风而逝。失去支撑的铠甲,也没入了荒原的砂砾之中。

  帕兰德尔,拾起了地面上小小的坠物.这是一枚铭刻着云豹的白狮勋章,它,曾经因自己蒙尘,却又回到了自己手中——罗兰阁下,不,大统领,您最终,还是承认了我么,二百五十年漫长的救赎,一朝如愿。就算无法回归女神的怀抱,但至少,我也会和弟弟一起,长存下去吧——一青一白两道流光,划过天际,消隐无踪。

  ………………………………

  遗迹的崩塌,迫近了核心的孤峰。罗兰的身躯,也虚幻地近乎于飘渺的雾气。即将毁灭的小世界中心,迎来了最后的访客。

  “从身死与此地猎兵的记忆里,我看到了很多您的事迹呢,没有你,我和殿下的理想,恐怕,就没有实现的一天,在此,谨致予我最为诚挚的谢意,圣女殿下。”罗兰勉力转过身子,却发现,自己已然没有了单膝跪下的行动力,“抱歉,请恕我没能尽全礼。”

  “不,如果没有你的牺牲。我和殿下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空谈而已。”肃然的钢之圣女,抖擞着铠甲,在罗兰诧异的目光中,躬下了身子。“两百五十年前,自认聪明的我做出一个无法挽回的决定。而两百五十年后,我希望,我可以变得更加“愚蠢”一些,以及,真正拥有,像你这样的觉悟。罗兰阁下,即使被隐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你也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英雄。“

  “真是遗憾啊,没能在两百五十年前,与你相遇。”从对方眸中的坚毅里,罗兰看到了,不下于自己的觉悟。

  “不,两百五十年前的我,恐怕并没有那份资格。”钢之圣女优雅地摇了摇头,声音也变得嘶哑了些——罗兰,即将永远地消失了,即使是全知全能的盟主,一切灵魂的引导者,也无法再次带回他的灵魂。

  “无论如何,能在最后见到志同道合的您,是我最大的荣幸。”这个男人,最终留下的,依旧是一个背影,以及,缓缓回荡着的最后一句话。

  “希望这一次,我们的选择,能够终结一切。”阿瑞安赫德,也在心中,和他默念着,同样的话语。

  (恩,春节期间实在过于忙碌(窜门啊,窜门啊,继续窜门啊),就算曾将码出了一章也因为看不过去删了的说。

  罗兰的主要戏份就此落幕,我想我基本把他的事情都交待明白了吧。阿兰黛儿,罗兰的青梅竹马兼小师妹(自带ntr属性什么的),也是布雷森伯爵的幼女。肩负的是和帕兰德尔一样的职责,作为“邪神“信徒,是她在战场上刺伤了布雷森,也是他造成了两人对抗“邪神“的失败。

  话说记得总是有书友抱怨我主线不明确啊,我总不能真搞升级打怪换地图什么的么,如果对于主角的行动有所疑惑,那可以从结社,尤其是七姐二姐以及布卢布兰的行为去窥测一下,应该能看得出来的说。

  下一章,是巨大的人形,恩,克洛和苍骑的首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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