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一四一、醉暖君唇
柳轻微微一怔，道：“变了？哪里变了？”
展红颜不死心地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终于还是气馁地道：“唉！说不清，就是觉得好像……”
她吸了口气，挠了挠头，努力组织了一下措辞道：“好像……活了。”
“活了？”
柳轻不解地重复着。
展红颜有些费力地解释道：“虽然还是这副温吞水的样子，但就是感觉比以前……”
她翻了翻眼珠苦思了一下道：“……有人气。”
“人气？”
柳轻更为困惑。
“哎呀！”
展红颜有些抓狂地道：“你以前就跟庙里面的菩萨像似的，看着都好，就是没有人味，如今至少像个大活人了！”
她吐了口气，大概感觉自己已经词穷了，遂有些放弃地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体会一下吧。”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没入了夜色之中。
变了？活了？有人气？
柳轻怔了半晌，方才想起江染霞还醉着，忙转回身，只见月光之下一个小人儿倚着门框歪坐在门槛上，早已不知魂梦何往。
变了，活了，有人气……
他知道自己真的是变了，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从前的自己：以前的他没有那么多那么真实的欢笑，只有得体的语言和温雅的举止，以前的他不会在旁人面前蹙眉嗔愠，也不会将对一个人的关切宣诸于口，以前……
柳轻失神一笑：展红颜说得没错，从前的他就好像是龛中的木雕泥塑，毫无自我，只是尽力装作完美无缺的样子，努力避免被挑剔指摘，而现在的自己却已经从那个禁锢着他的牢笼中逃离出来，摆脱了那些绑缚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规范和期待，这个不够完美却足够真实的自己，每日每夜尽情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公子心里高兴的时候笑起来眼睛里有光，整个人都会发光，就好像……就好像天上的满月一般。”
柳轻缓缓地走近倚坐在门边的人儿：丫头，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是你给了我活过来的力量！
他轻轻地蹲下身，月光将他的影子覆在那人儿的身上。
寂寞是无人相伴，
孤独是无人相知。
丫头，我原以为此生寂寞，此世孤独，但，何其有幸，能得你相伴、有你相知。
我不是明月，也无需星辰。
你说，你是一只萤火虫。
其实，我也是一只萤火虫。
我不求月华星辉交映千年，只求能与你微光弱影相惜至死。
柳轻的身子忽然一凝：他原是准备俯身抱那丫头回房去睡，却在情思恍惚中不知不觉越凑越近，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张脸已经近在咫尺。
醉靥轻霞，酒气醺甜。
此时此景，未饮已醉。
此人此情，未醉已迷。
他要做什么？
心中了然，他却不敢回答自己。
凝眸在那微微嘟起的唇瓣上，柳轻的呼吸骤然一促：那些在旖梦香下所生的种种艳思绮想毫无预兆地涌入脑海，瞬间撩动了心旌！
一时间，他只觉意乱神摇，唯一的念头便是去吻上那毫不设防的双唇。
趁人之危岂是君子所为？
同榻相拥都曾有过，早就坏了君子之守！
无心之失和明知故犯岂可同日而语？
有心无意皆成事实，只要永不相负，此刻动情一吻又有何妨？
……
天人交战正自相持不下时，江染霞突然毫无预兆地睁开惺忪的醉眼！
骤惊之下已是躲闪不及，柳轻僵着身形，慌乱无措地飞速寻找解释这暧昧距离的理由。
那丫头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无声地漾起一个分外动人的甜笑。
出乎意料的，她忽然轻轻抬起身子凑向柳轻的面前，下一刻，在他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双温温软软润如蜜糖的唇便无声地印在他的双唇上！
似是惊雷满天，
又如花开遍野。
柳轻身子一震，瞬时间忘了呼吸、忘了心跳、忘了今夕何夕、此世何世……
那轻柔甜美的一触，仿佛能将他的躯体点亮，有一种光透骨冲霄焕炳天地！
灿若永恒，
实为一瞬。
柔润的唇瓣触到柳轻的双唇，江染霞似乎微微一愣，迷离的水眸中泛起满满的诧异不解。
她蓦地撤回身子，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子，片刻，突然跳起来转身往卧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
柳轻怔怔地定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魂魄才飘回到空白的脑海里。
那丫头做了什么？
她吻了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停滞的心脏骤然狂突乱跳！
是的，她竟主动吻了他！
他没有来得及避开。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避开！
被她暖过的唇，润润的，沾着一丝酒香，在夜风里格外怕冷。
柳轻怅然抬手按在自己的唇上：只是拥有了一瞬，只是离开了片刻，便已然生出了浓浓的思念。
她是醒着还是醉了？
她是真情流露还是梦中迷失？
她若无情，为何樱唇轻送？
她若有情，又为何不嗔不妒？
不知愣怔了多久，柳轻才神魂归窍地缓缓站起身，拖动脚步走到江染霞的房门前：这丫头跌跌撞撞地跑进去，连门都没关严实，不知可碰疼了？被子可盖好了？
他伸手欲推门进去查看，触到房门，却又停住了——刚才的一切实在是销魂蚀骨，他怕自己进了屋再看到什么移心乱性的画面会难以自持。
是的，对别人他可以是彬彬君子，坐怀不乱。
但是，对那丫头，他已完全没了克己守礼的自信！
踌躇半晌，柳轻终于只是抓紧房门轻轻关拢，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
情思缠绵，尽夜辗转。
痴心缭乱，魂梦无暇。
次日起身，江染霞仍是如常地侍候柳轻洗漱。
柳轻刻意细察，只觉那丫头的眸光中总似有些闪躲之意，联想起她逃离之前的神情，更多了几分把握：她应该是记得昨夜之事的！
这就说明至少江染霞当时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吻的人是谁。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头不觉蜜意悄生：这丫头既会主动送吻，难道还不是动心动情了？
至于她为何毫无嫉妒之心，倒是猜不透。
但想来这小脑瓜里除了吃的，便是一堆稀奇古怪的念头，恐怕一时也不易摸清。
柳轻存心要看这丫头的反应，遂不动声色，只作若无其事。
果然，不一时，江染霞便有些忍不住了，边替他梳着发，边嗫嚅道：“公子……我以后再不乱喝酒了。”
柳轻“嗯”了一声，语气平宁地道：“酒醉伤身，确实不该多喝。”
隔了片刻，那丫头干笑了一声，略带着一点心虚地道：“公子，我喝醉酒有时候会荒唐胡闹，酒醒了便都不记得了，若说了什么浑话，做了什么错事……公子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不是存心的。”
柳轻万没想到她憋了半天说的竟是这样一番话！不禁愠意暗生——自己为她几近一夜未眠，刻骨铭心甜蜜难忘的竟然只是她酒醉之后的“荒唐胡闹”？！辗转反侧千思万绪的竟然只是她酒醒便忘的“错事”？！
好一个“千万别放在心上”！
好一个“我不是存心的”！
只怕世上最薄情的负心汉也说不出这般轻描淡写！
自己如此在意她的心思、感受，而她却连投怀送吻这般的亲近之举也可视作儿戏！
柳轻越思越恼，负气不答。
江染霞替他梳完发髻也不闻回应，遂笑嘻嘻地转到他身前，左瞧右看道：“梳好了，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不然公子看了肯定喜欢！”
知道这丫头是借机来探自己神色，柳轻举目深深注视水眸，严肃地沉声道：“霞儿喝醉了，我没喝醉，霞儿不记得了，我还记得，对也好，错也罢，发生过的事，我会永远放在心里。”
满意地看到江染霞眸中的慌乱，他解气地微微一笑：臭丫头，哪里这么容易就让你撇得干净？我猜了你那么久的心思，你也来猜猜我的，否则怎么算得公平？
江染霞一脸忐忑，眸光乱闪，隔了好一会才陪着万分小心地试探道：“什……什么发生过的事啊？”
柳轻温柔一笑道：“霞儿不记得就别放在心上了，我归我记得便是。”
瞧着那丫头瞬间变得毫无底气的不安样子，他半怜半恨地一笑：自己本不是个没有气量的人，但对这个丫头却偏偏总有些计较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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