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奇葩

“恐怕不妥，此人既是孤的伴读，就算他逾了规矩也该由孤教导，况且，”

        象牙扇骨在暮色下一引，掠起一道炫亮的光，封逸辰隽秀俊逸的眉眼一片舒朗风韵，清风明月般坦荡，“他所说却也不假，近来我太子府前，总会过路些不知名畜类。”

        清风习习，吹起男人华色衣裾飘飞。封逸辰面容覆在薄暮里，柔韧清绝，嗓音无怒自威，“你们几个，带你家主子回府，清醒清醒。”

        斜晖迟暮，酉时的夕光模模糊糊抛洒下，天际，橘红日头一点一点西坠，把人的影子拉长放大。

        街面上，并不着急回学院，阑珊溜达着步子穿梭在喧嚷人潮中，脑海里还在回想之前一幕。

        结果当然毫无悬念，酩酊疯醉的封沐墐惨遭无尊严逐离。而阑珊那番巧妙暗讽、博得太子一笑的言词，全也不是她误打误撞的运气。

        就在被封沐墐搭住肩头，转眸同一时间，好像是上天的指引，阑珊恰好发现正在闪闪亮亮低调行来的太子。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妙，非要作比的话就如同考拉偎到了大树，爬山虎依到了墙头，让阑珊从心底里熨帖来一股有王者，在撑腰的逆天底气，所有讽语便毫无忌惮脱口而出。

        不过，丰神俊逸的太子在阑珊心里好比水中明月，幻影一般，可望，却远不可触。

        更多一点，见识过女主的仙姿佚貌，阑珊根本没一点自信再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喂小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没听见小爷唤你？”

        一股阴阳怪气的语调不期然污上耳膜，抬眸，看清来人，阑珊心一阵哆嗦，暗叹倒霉。

        自己毕生的好运大概全在用在太子那里了，怎么一个两个奇葩，都爱找她的麻烦呢？

        来者不是别人，恰是刚从楚倌楼出来，以好男色而出名的韩虞韩小王爷。

        手不自主握上腰间令牌，好像这样才能寻到些底气，阑珊语气带出警觉，后退多步，“韩小王爷好。”

        此间戌时过半，长安城无论通衢委巷，星布珠悬，皎如白日，喧阗达旦。[1]

        阑珊玉洁的脸泡在街边摇曳烛火里，突显一种影绰的素净清新感，鸦羽般的睫毛轻轻的颤，杏眸盈盈，好像泅着层迷濛水光，再搭配人晕红的脸颊，出水芙蓉般绽新的眉眼，好看得让人心神恍惚。

        而韩虞也的确被阑珊的美迷到心神荡漾了，他边摸着下巴边思考，极其不解。

        这小子，只是去整容匠那里开了开面，怎么，就变得这样俊俏玉肌，与之前那个黑不拉乎的家伙根本就是像两个人。

        心痒难耐，韩虞往前一步伸出肥爪搭上阑珊弱肩，声音油得掉渣，“用过晚膳没，不若小王爷好心请你一顿？”

        肥头大耳，雌雄莫辨。

        幸好她还没吃过饭，不然都得恶心的吐出来。

        再延想到韩虞的特殊癖好，阑珊一个激灵，瞬间躲过那双咸猪爪袭击。手无意一般亮出在夜色里金光闪闪的令牌，义正言辞，“韩小王爷，在下乃太子殿下亲选伴读，请韩小王爷放尊重些。”

        这一句无论何时都威慑力十足，韩虞当即变得束手束脚，但人客客气气恭敬的样态仿佛仍然舍不得放她离开。

        对方软硬不吃，身边家丁环绕，就在阑珊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熙攘人群里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掷出一颗石子，携带劲风，不偏不倚，正冲韩虞“命门”而去。

        “嘎嘣”一声脆响，瞬间过后，韩虞捂着不可言之部位疼到鬼哭狼嚎，凄厉欲死的叫声仿佛他被那啥了一样。

        捂嘴偷笑，趁着一片混乱，阑珊脚步如飞，果断循机逃走。

        返回学院，再不感害怕，阑珊毫不迟疑开锁推门，踏入已经变做龙潭虎穴的寝间，开始她的钓鱼准备。

        没有灯火点映，白日通亮的房屋放下黑若沼泽，弥漫着燥闷与黢静。转身关门，阑珊手才刚够及窗边荷花小盏准备点灯时，突地，一柄泛着冷瘆寒光的匕首轰然在她眼底乍闪，随后无缝衔接，重重横上阑珊颈间。

        “姊姊，妹安好，勿念。”

        “姊姊，长老疑汝已叛，而妹弗以为然也。妹笃姊必不能为一男子弃我之大业不顾。姊姊苦矣，切珍重身体。”

        “姊姊，妹已至长安，因见。”[2]

        婉君阁，仙字号房门窗紧掩，屋内，欧阳星沉一袭蓝水色纱衣，长长的裙摆曳地。伏身于乌木案几前，借助宝蜡发出的莹莹火光欧阳星沉一遍遍翻看“小如公子”给她寄来的几页屈指可数的信件，黛眉紧锁，倩影良晌不动。

        “姊姊，谅妹暂不得与汝相见，妹终得以为我之大业而效劳，姊不必虑妹，若有时，吾终当复见之。”

        这一封怎么看，怎么像是绝笔之言的书信扰的欧阳星沉几夜心急难寐，在所有一切全部石沉大海后，遍无他法，欧阳星沉今日才铤而走险只身入太子府，打算将一切坦白，只希望男人能一保阑珊性命。

        可转机总是来的那样突然，失联近百日，妹妹如今就像从天而降来到了自己眼前。一双自然清亮的眸和人嘴角翘起的弧线，纯且元气，是太过久违的灵动活泼。

        虽然，妹妹似乎遗忘了所有前尘往事，但这于欧阳星沉看来，倒也不失为好事一件。

        蜡火片刻扩大又变小。开窗，散尽气味，欧阳星沉复又拢下雕窗，待女人刚拆掉百合髻上第一根簪钗，梨花薄门便被叩响了。

        是丫鬟的声音，语气透着不能言说的敞亮，“姑娘，那位爷来了，妈妈让你赶快过去伺候。”

        卸妆的动作立时停止，心蓦地提上去，几乎不用思考，欧阳星沉又更换了支更加繁复耀眼的鎏金梅花簪戴上，精施粉黛，“知道了，马上来。”

        是夜，月凉如水。

        太子府，惜墨轩。

        望一眼窗牗外暗沉的天色，书潼轻手轻脚靠近书案旁，缓声提醒道，“殿下，正子时了，该歇息了。”

        铜镀金珐琅变字开花钟指针恰好重叠在数字12处，揉了揉眉心，封逸辰丢下篆笔，俊颜略倦，声色懒懒，“送水盥漱。”

        音落，却见打头走进的却不并是惯常伺候夜守的小黄门，而是一名身形高挑，样貌明丽的美人。

        理着鬓发上摇曳的步摇，久候多时，徳良媛心里一惊，闻声而动，带领几名丫鬟捧着铜盆、藻豆、方帕等洗漱用品鱼贯迈入，款款踱进的碎步生来阵阵香风。

        行到男人面前，莫兰垂睑，福身盈拜，低低的请示羞怯交加，“妾身徳良媛，前来伺候殿下洗漱，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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