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何不怜惜
虽已立春，但盛京的冬，还没有完全离去，一点也不像江南，立春过后便很少见着漫天飞雪了，而盛京今日又是迎来了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苏菁仪现在，看着眼前这座掩藏于闹市之中的精巧宅邸，半天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为何金嘉公主会忽然间邀约她前来公主私宅。
整座宅邸都显现出一股子不对劲的安静，除了细细碎碎的，裙摆拂过残留着积雪发出的声响之外，即便是前面躬身引路的侍女，都是一声不吭的状态。
简直是静的让人心慌……
在侍女的指引下，苏菁仪来到一处雕花门禁闭的独立厢房之前，那侍女安排苏菁仪进去就坐之后便走到巧儿身旁，做出一副请她移步别处的姿态。
巧儿不安的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那个除了比划手势之外，一言不发的侍女，见她一副你不走我便一直站在这里不动的架势，巧儿顿感慌乱。
刚刚出门之前，秦嬷嬷就再三叮嘱，让她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姑娘，不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给姑娘惹上麻烦，可是没人告诉她，在她管好嘴以后，该怎么应对这种需要离开姑娘的情况呀！
巧儿眨巴着一双眼，一会儿看看身前像尊雕像一般的侍女，一会儿看看面露诧异的苏菁仪，急得险些哭出来。
好在苏菁仪为眼前景象惊诧片刻以后，迅速判断出了背后的真实意图，显然是金嘉公主需要与自己私下交谈一番。
便也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安抚好巧儿随着侍女去别处休息，少不得还得对着巧儿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多加小心，保准毫发无损。
待到目送巧儿离去，苏菁仪一派闲适的坐在下手的椅子上，这椅子坐上去与他们府中的椅子很是不同，在上面裹了厚厚的鹅绒垫子，坐上去舒服极了。
苏菁仪窝在椅子中，循规守矩的垂首盯着自己搁置在膝头上的双手，即便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去窥探任何不该她好奇的地方。
“杳杳果然是苏侍郎与夫人精心教养的姑娘，你倒是对本宫这儿一点都不好奇。”
随着一声打趣，一身姿高挑的身影从门外推门而入，苏菁仪听出来人正是金嘉公主，连忙起身行礼，却在看清她装扮以后，楞在了当场，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入目这人，身着一身月白色绣着浅金色波纹的圆领袍，头戴玉冠，少了往日里飞挑的眼线与红唇，俨然一位芝林玉树的少年郎！
金嘉见着苏菁仪呆呆的模样，再次忍不住的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扶起小姑娘，伸手捏了一把她嫩滑的脸蛋，由衷感叹道。
“怪不得那混不吝的姜大，会把你当个宝贝疙瘩一样藏起来，果然是招人疼的小丫头！”
先前苏菁仪见着金嘉公主时，只觉得她五官明艳大气，不愧是天家最骄傲的公主，现在见了她男装打扮，更是觉得，这样的人才比起她那同胞兄弟三皇子，简直俊美到没边了！
金嘉伸出手指轻挑苏菁仪的下巴，见着她飞上红霞的双颊，眉眼含情的注视着苏菁仪迷离的双眼，语带诱哄的说道。
“杳杳这般粉雕玉砌的人儿，难道真的如传言里那样，对你那个不解风情的表兄，动了心思不成？”
苏菁仪只觉得自己的脸，烧的跟泡在温泉里似的，让她恨不得伸手找两块冰贴在脸上，好把自己的脑子给冻回来。
可金嘉显然不想给她找回理智的机会，她眼神朝着斜后方瞥了一眼，听到某人急促的脚步声后，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迷的眼落星河的小姑娘，邪魅挑眉一笑。
手背轻轻沿着苏菁仪的脸颊游走，这般轻挑的动作在金嘉做来，苏菁仪却觉得其中蕴含着的是无限的风流意味。
金嘉眼看着手下这个原本跟剥壳鸡蛋一般的小脸，渐渐红润的仿佛一颗枝头的红柿子，附身凑近苏菁仪耳边，说道。
“杳杳原本不是唤我公主嫂嫂的吗？如今嫂嫂有难，不知道杳杳可愿意出手相助呢？”
苏菁仪捧着羞红的一张小脸，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是，口中追问道：“该怎么帮呀？”
金嘉险些被苏菁仪可爱的昏头，再也逗不下去了，但一想到昨日递信都还在那叫嚣，让自己离苏菁仪远一些的某人，到底气不过。
于是，她在那说着暗门而入，现在已经停在屏风之后那人准备现身之时，一字一句的问道。
“杳杳可愿意，与姜大退婚？”
见着苏菁仪犹自有些愣住的样子，金嘉在收到背后那人丢来的不知多少的眼刀以后，硬着头皮解释道。
“姜大本就是我父皇中意的驸马人选，现在我的驸马备选名录之中，那些人他都不满意。偏偏现在，北蛮还来凑热闹，所以本宫一定得在他们定下来之前，带个驸马给父皇……”
苏菁仪听到此处，顿时明白了金嘉公主今日邀请她来私宅的用意。
她记起，前世之时，也有这样一件事的，北蛮使臣为他们的王子求取皇室贵女，当时她正焦头烂额的应对着父母离世之后的一切变故，并没有关心这件事情。
她只记得，前世最后，是由陛下亲封了一位宗室女子为公主，嫁去了北蛮的。
而后两国之间的关系，虽也度过了将近一年左右的友好时期，但随着那位和亲公主的离世，北蛮单方面撕毁国书之后，漠北也再次迎来了烽火连天。
当时举国上下，对着那位和亲公主的死因有些各式各样的揣测，更有一种猜测，认为那位公主就是被北蛮害死的，为的就是撕毁盟约。
也是在那之后，姜霖瑾赶赴漠北，在那场波及三城的战役之中，被北蛮大王子重伤，她当时虽是留在盛京，也没出门，但还是感受到了那段时期，镇国公府上空笼罩着的乌云。
听说姜霖瑾重伤垂死的消息传回来之后，陛下在朝会之上大发雷霆，还处置了两部大员，听说都是因为牵扯进了那场战役之中……
而她，那时候，除了整日里跪在悦和苑的小佛堂里，为他祈福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毕竟以她妾室的身份，她连进祠堂，跪在外祖父的灵位之前，祈求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庇佑姜霖瑾，都是不行的。
好在那漫天神佛，还是爹娘的在天之灵，听到了她的祈求，在她差一点哭瞎了一双眼之后，管家传来了姜霖瑾重伤初愈的消息……
想到这里，苏菁仪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紧，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初那一切。
那在风中左右摇摆的脆弱灯笼，前来告知她漠北形式的管家那佝偻的身姿，嬷嬷和侍女们因害怕担心而发出的低泣……
还有她自己，陡然软的跟面条似的双腿，佛堂内缭绕的香火青烟，一条条被泪水打湿的丝帕，那时的她，最担心的就是，连仅剩的舅舅与表兄两位亲人，都离她而去……
回过神来的苏菁仪，只觉得脸颊上湿漉漉的，再一看金嘉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透过朦胧泪眼，她居然还见着铁青着一张脸的姜霖瑾，正大步从屏风之后绕出来，快步朝着自己走来。
苏菁仪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盈眶的泪水滚落成珠，视野之中本还有些朦胧的人影，陡然清晰起来，果然是他！
他还好好的！
苏菁仪犹如乳燕归林一般，投入姜霖瑾的怀中，双手紧紧捏住他的衣袖，哽咽着嘟囔道。
“霖哥哥！公主不能去和亲的，你一定要帮她！不如我们……”
姜霖瑾眼内痛意一闪而过，他将苏菁仪的头按在自己肩头，阻止她接下来那些犹如冷箭一般的话语，自她的头顶将视线投向正打算开溜的金嘉。
冷声道：“公主所求，自有人会为您排忧解难，何必为难杳杳？”
说罢也不待金嘉回应，揽住苏菁仪便大步朝外走去，并不打算再让那心思多的跟蜂窝似的金嘉，再对苏菁仪多说一句话。
眼见着苏菁仪不住扭动着身子，想要看看身后金嘉的反应，姜霖瑾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动作将苏菁仪吓的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生怕被他给丢出去。
姜霖瑾大步向前，在门口处遇着正焦急等候着的巧儿，无视她惊讶的眼神，继续抱着苏菁仪，直接长腿一跨，钻进了苏府的马车之中。
双手一挥，将巧儿隔绝在外，姜霖瑾将惊慌失措犹如兔崽儿的苏菁仪堵在车厢一角，一手撑在她身后的车厢上，逼近苏菁仪，一手强硬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与自己直视。
到底被她眼底不住涌出的泪意逼退，姜霖瑾积攒而起的滔天怒火，像是被人迎头倒了一盆冷水，瞬间消失无踪。
他颓唐的卸下力道，将头靠在苏菁仪肩头，有些委屈的控诉着。
“杳杳，你心疼金嘉和亲的命运，怎么就不心疼怜惜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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