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般造化

“杳杳，我来接你！”

        见车厢内的人儿，听到他的声音后久久没有反应，透过窗棂的人影看上去似是楞在了原地一般，姜霖瑾烦躁的用舌尖抵了抵上颚的后槽牙，狠狠闭眼强压下眼底即将喷涌而出的躁乱情绪，而后刻意用温和的声线提醒道。

        片刻之后，嫩白纤长的手指自车门之后探出，指尖搭在门扉之上。

        暗红的漆色映衬下，指尖点染的桃花红蔻丹更是在这黄昏的风雪中，显得如同一只狸奴崽儿正颤巍巍的伸出自己的小爪，露出那粉嫩的肉垫来触碰这个未知的世界。

        似是感知到了门外那人正投射在指尖之上的灼热视线，搭在门扉上葱白似的指尖不安的微微动弹了几下之后，顺着主人下车的动作，连忙缩进了绣着莲枝彩蝶花式的袖笼之中。

        长身玉立于马凳之旁的姜霖瑾，目光沉沉注视着正从马车里探身而出的小姑娘，想来，她今日应是被姜氏强压着仔细拾掇了一番的。

        映入眼帘的小脸雪颊粉唇，额前鸦黑的刘海儿一丝不乱的，垂在那双翦水瞳眸之上，脸颊旁两缕特意被分出的发丝乖顺的围着耳畔绕了一圈后，梳进了头顶佩戴着的兔绒发饰之中。

        苏菁仪这段时日帮着姜氏处理家中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务，劳累之下，原本还有些圆润的脸颊也消消瘦了一些，这会子在这兔绒发饰与围脖的映衬下，愈发显的五官灵动，面容精致。

        不过到底是参加皇宫宴席，那发丝上坠着的兔儿模样的小巧金饰，还有掩在斗篷下时隐时现的，在衣领袖口处点缀着的米粒儿大小的珍珠，仍向旁人宣告了主人家的精心筹备。

        虽已有将近半月的时间未曾见面，苏菁仪也只是就着下车的动作，飞快抬眼瞄了姜霖瑾一眼之后，就垂头假装整理自己的仪容，刻意躲开了他专注的让人有些不安的视线。

        苏菁仪抬手整理着头顶的饰物，衣袖随着动作层层叠在手肘处，露出里层绣着同样花式的窄绣里衣还有一小截润白的手腕。

        可姜霖瑾的视线却死死黏在那枚坠在她腕间，翠色如波，正滴溜溜从腕间晃荡这落下，卡在衣袖处的润翠手镯上。

        她还带着这枚镯子，真好

        所有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杳杳和他，尚未失去亲人，她未为妾，更没有葬身在那皑皑山林之中的那场山庄大火之中

        苏菁仪在姜霖瑾的注视下愈发觉得不适，刚刚那状似随意的一眼之下，她分明看出这段日子他消瘦了不少，眼下青紫是掩盖不住的倦意，也不知是不是被这雪色衬的，就连脸色与唇色，都比往日里更是苍白了几分。

        到底心中还是担心他是不是身体不适，毕竟曾经执手相伴的日夜之间，彼此交颈而眠的时候，她对他身前背后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都很是熟悉。

        尤记得，前世北风寒峭的冬日里，他自漠北冒着严寒赶回盛京陪她过年的时候，总会有几天他的身子会额外不适些，惯爱缠着她在屋子里寻些乐子，就连每天的晨练都是停了的。

        苏菁仪分神注意到，不远处有那官员的家眷们，见了姜霖瑾之后，刻意停下了离去的步伐，正有意无意的窥探着这边的情况。

        便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低头，掩饰住眼底那抹担忧，等到再抬头时，她笑的眉眼弯弯的，软糯糯的抱怨道。

        “霖哥哥！你都许久没来寻杳杳玩耍了！”

        姜霖瑾的思绪，本还沉浸在那日，他纵马奔驰了几个不眠日夜之后，赶到那山林之前，却看到山中突然窜起的窜天火光时的心胆俱碎之中不可自拔，视线之中却忽然出现了一只细嫩的小手，拽住他的衣摆，也将他即将烟消云散的理智拽了回来。

        这只手，是在他失去她之后的两年岁月之中，在他驳了陛下赐婚的旨意后，被褫夺爵位令永生镇守漠北不得返京之后，再也没能触碰到的念想。

        虽然暂时他也没能理清楚，为什么于漠北那场染红了戈壁白杨的战役之中，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同袍纷纷战死之后，力竭而亡的自己再一睁眼时，又看到了十三鲜活的，没有沾染血污与不甘愤恨的脸庞。

        被十三藏在一处农家小院养伤的自己，在那几天的昏睡之中才明白了现下的处境。

        若是在这之前有人跟他说，这世间还有这样不可思议，怪力乱神之事，他一定会斥责那人胡说八道，却不想他姜霖瑾终其一生，却遇到了这般造化！

        按照十三所说，现在的他是因为前些日子去执行陛下的暗令之时受的伤，倒是唤起了他的记忆。

        先前他就是为了这则暗令，才没能回国公府为祖母贺寿，也就是在那次错过了与杳杳的初次相见，若是他们早些相见，他定会护好她，不让她遭遇丧父丧母之痛！

        所幸，现在的一切虽与他记忆之中的情形有偏差，但好歹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甚至二人现在还正式定下了婚约，虽然小姑娘犹自觉得只是交易，但他不会让她的盘算成真的！

        强撑着病体便想来寻杳杳的他，最后还是在十三请来了母亲，在她那句“你是想吓到杳杳，还是想害的她心疼你所以哭鼻子？”之下，才勉强安生养了几天。

        只是今日到底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思念，便这样狼狈的过来候在这儿，等着她

        “对不住杳杳，霖哥哥这段日子去处理了一些事情，都没能好好陪着杳杳。”

        从善如流的姜霖瑾不仅顺着苏菁仪的称呼接了下来，甚至还伸手不顾她微弱的挣扎之意，牢牢的将那只小手包在了自己的大掌之中。

        感受到附在自己手背之上的，带着粗糙茧子的手心，苏菁仪在巧儿受到惊吓之后鼓的溜圆的双眼之中，小跑着跟上姜霖瑾的步伐，压低声音疑惑道。

        “你干什么？那群家眷里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人吗？你需要这样”

        察觉到眼前的小姑娘，完全跟不上，心绪混乱之下他的步伐，姜霖瑾缓缓放慢速度，抬眼冷冷看了一眼，那群他根本不认识的家眷之后，低低应了一声嗯，便继续一步不停的牵着苏菁仪朝宫内走去。

        苏菁仪被他牵着朝深宫之中行进，看着他背影之中流露出的焦急与混乱，眉心皱起暗自腹诽道。

        “姜霖瑾这是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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