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灵山尸体众多，山中阴气几乎要化成实质，早上去还是正午去的区别不大，阿善和莲生便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进山去，这样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探究灵山到底有什么怪异。
阿善什么都不需要带，莲生便将自己准备的东西再好好检查一遍，龙泉剑，师父给的符咒，锦囊，还有厚厚的面巾。
莲生虽吃了回春丸，可阴气到底与寻常毒物不同，以防万一他准备了面巾，也多一份保障。
至于他要送去漠城的瓷瓶，莲生是没有打算带的。此去前程未知，瓷瓶太过重要，莲生将它妥善的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卯时末，莲生换上便利的衣服，将有些宽大的袖口用绳子绑住，阿善缠在他手腕外面的衣服上，这样也便于她四处观察。
一切准备就绪，莲生背起龙泉剑，与张良生告别，便向着灵山出发。
张良生望着莲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心中默默祈祷，朝歌城，还有城中的悉数性命都交付在莲生的身上了。
天色微亮，清爽的空气因为掺杂着无法忽视的恶臭而变得令人作呕，薄薄的雾气因为没有什么可以依附而漂浮在空气中，空无一人的街道，就连雾气都带着入骨的凉意。
莲生加快步伐，不到一个时辰就感到了灵山脚。
灵山在朝歌城的最北端，越过灵山不过几里地就可以由此出朝歌城。
也只是因此，在瘟疫爆发的前期，无数聚集在城门口后却发现无路可逃的百姓在绝望中走上灵山，在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太阳升起，薄雾散去，灵山的真实面目展现在阿善和莲生的眼前。
此时是冬季，树叶落尽，草木枯萎，本该光秃秃的山体从远处看却密密麻麻的布着一层黑。
随着莲生离灵山越来越近，阿善终于看清了那黑色是什么。
无数的尸体悬吊在树上，枯燥的黑色长发在风中飘荡，所有的尸体都呈现出异常的黑色，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黑色的血肉掉落，露出的骨头竟也是黑色的。阿善眼尖，看见很多尸体上有什么东西在不停蠕动，仔细一看，是成团的蛆虫，一层层的蛆虫在尸体来回爬动。一些腐烂严重的尸体上，窸窸窣窣的蛆虫不断落下像是下着一场黑色的由蛆形成的雨。
除了树上挂满了尸体之外，树下的泥土地上也随意叠放着一具具尸体。有些尸体的脖颈处还夹着一根看不出颜色的绳子，显然是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更有甚者，只有躯干，没有头颅，仔细一看，头就在距离尸体不远处，竟是绳子硬生生的将头和身体分了家。
还有的尸体虽依然挂在树上，但身子和头颅间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连着，有风吹过，身子在风中来回晃荡，好像随时都会从树上掉落。
越来越近，浓郁的腐烂味夹杂着恶臭扑面而来。阿善总算知道城内为何处处都弥漫着这种难以言说的怪味，想必大部分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莲生也看清了眼前的情况，他的眉头忍不住紧紧皱起，好看的面庞上布上了一层寒霜，他早就料想到了灵山的情况好不哪里去，可不曾想竟然如此恶劣。
看这规模，恐怕城中大部分人的尸体都在这里。
密密麻麻的尸体遮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进山的道路，恶臭味化成了实体，笼罩在树林上方，整座灵山上下寸草不生。
张良生说过，灵山之所以叫做灵山，其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这个“灵”字，可如今，整座灵山寂静无比，除了间或的风的呜呜声，连一丝的其他声音都没有。
莲生在山脚处停下了脚，前方已经无路可走。
或者说，前方的路已经不能再走。
阿善看着眼前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山路，沉默着说不出话。
她记得张良生曾提起过在朝歌城百姓大规模死亡后，城中到处都是尸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有人自发的将尸体全部运往了灵山。
而现在，阿善亲眼看见了这些尸体。
也许是尸体太多，也许是运送尸体的人偷了懒，总之尸体全部被堆在了这条进山的必经之路上。
从树林的边缘直到小路的尽头，密密麻麻，一层一层，全部都是尸体，连一点下脚的空隙都没有。
在这里，人不再是人，只是无法处理的，麻烦的，被人随意丢弃的大型垃圾。
有黑色的食腐肉的鸟在尸体堆成的小路上来回蹦跳，时不时在看上的食物上啄上一口，见有人来了也不惊慌，只稍微离远了些继续挑拣着食物。
阿善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这里，这里气息太过压抑，到处都是尸体，实在是恶心不已。
如果这些都是某个妖怪的手笔，那这个妖怪也太过于残暴。
她面对这些尸体除了嫌恶根本泛不起其他感觉，这场面过于肮脏，令人看上一眼就想作呕。
她把头埋进莲生的衣袖褶皱里，试图遮住一点这难闻气味。
莲生看着眼前的景象，久久说不出话。
这些曾经都是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会说会笑，会伤心，会失落，喜怒哀乐，一切都如此鲜活。
这些人，有的是孩子的父亲，有的是父母的依靠，是否还有像张良生那样，心怀大志，十年如一日的努力着，眼看就要实现梦想，最后却只能被随意的丢弃在这里。
这些人曾经是朝歌城，也是大越国的万千百姓之一，可现在，朝歌城不再，他们大越国又能在风雨飘摇中坚持多久？
莲生心中悲痛不已，同时又涌起滔天愤怒，他甚至有些侥幸的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天灾，而不是有妖在作恶，要不然，这数十万的冤魂该归向何处？
数十万的人命真的太重，太重。
莲生向着尸体的方向郑重的行礼，此行若是能够平安归来，他必亲自为这城中所有人念经超度，为生者诵经祈福，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阿善虽一直把头埋在莲生的衣袖里但也没放松警惕。
她小心的感知着灵山里的情况，从树林边缘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在大概树林中心的地方，阿善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有妖的气息！
她瞬间直起身子，集中全部精力探寻着灵山中心那异常的地方，灵力一点点深入树林深处，可在接近中央的时候，灵力忽然失去了方向。
像是进入了一团浓浓的迷雾，没有方向，没有感知，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可阿善知道，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妖气，虽然很细微，却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她心里隐约觉得，她和莲生好像找到了事情的关键，也是一切发生的源头。
她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莲生，莲生收敛好情绪，决定一起去山里一探究竟。
可路被尸体挡住，她们若是绕远路的话必会浪费更多时间，谁知道在这些时间里灵山上的妖会不会趁机逃走，阿善怀疑那妖现在估计已经发现她和莲生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阿善使用灵力直接将中间的尸体震到两侧，从中间开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狭小通道来。
做完这一切，阿善抬头看莲生的脸色，见他脸色如常，没有什么反应，阿善便又低下头，认真的观察周围的情况。
只是在她低下头后，莲生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莲生从这个狭小的通道向灵山走去，阿善虽已极力控制了自己的力道，可因为这些尸体大部分开始腐烂，实在过于脆弱，因此时不时有一些眼珠或者是残肢断臂从旁边滚落下来。
莲生只能小心的避开这些肢体，让自己不对这些人造成再一次的伤害。
很快，穿过了这条不算是很长的小路，莲生带着阿善来到了树林边缘。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低垂的脚尖和下肢在空中来回晃荡，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张青灰色的脸，暴着眼珠，长长的舌头吐在外面，和脸一个颜色。
从他们脚底下穿过显然行不通，先不说那窣窣往下掉的蛆虫，就从高度来说，莲生身高颀长，要是从低下穿过去就势必要一直弯腰低头。可这样一来的话，要是突然遇到什么紧急状况莲生就不能及时做出反应。
阿善想像之前那样，将所有的绳子弄断，然后再废些灵力为莲生开辟出一条道路。
莲生看出了阿善的想法，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阿善的脑袋，在阿善转头看过来的时候轻轻摇头阻止了她。
好看的嘴唇轻启，语气中带着些好笑：“阿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阿善知道，只是不知为何，她不想让莲生受伤，哪怕是一点都不想。
还不待她回答，莲生就纵身一跃，跃到了最近一棵树的粗壮枝干上。
然后就以这种方式向树林中心快速前进。
阿善则专心观察着四周，并试图能不能再次感应到那只妖的气息。
莲生在树干上穿梭着，他身轻如燕，每次落在树干上时只引起树干微微的振动，有时稍微落脚重了一点，就有黑色的蛆虫在身后落下，好似在身后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一路上十分顺利，阿善和莲生很快就抵达了树林中心。
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太过顺利，并且阿善之前感知到的位于中心的迷雾也消失不见，这里除了尸体大大减少些之外，与外面没有什么不同。
莲生在这里落了地，树林里十分安静，只能听见他自己行走间的脚步声。
阿善四处打量了一下，确定这里就是自己之前看见的地方。可是很奇怪，当她亲自来这里后却发现不了任何异样。
“是这里吗？”阿善听见莲生轻声问道。
“是。”
阿善敢确定自己之前的感知不会出错，既然这样，本有异样的地方突然变得正常，这本身，就是反常!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自阿善脑海中一闪而过，来不及解释，她只能对着莲生竭力大喊“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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