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家

正当整个京都都处于新春的喜乐之中时，那些个一等豪门的茶余饭后里，却是出现了王家落败的景象。

        “昭娘子怎的才来——各位姐妹面前的糕点盘都吞下了半盘儿去了。”出声的，是御史大夫之妻顾娘子。年年大家户女眷齐聚一堂的新春之宴，便都是她一手办的。其中请的，不若是后妃母家、朝中重臣的女主人。

        昭氏往空余的软垫上襟坐：“可别说了，累得慌呢。今个儿本是想早些来的，谁料辉哥儿竟受了返春寒；那身子板本就不强壮，现又烧了起来。实在是……挠我这心呐，忽上忽下的。”

        语罢，她不留痕迹地扫视眼众人：今日，王家的莫娘子不在；倒是这孟家的云娘子，如今又重出江湖了。

        “您呐，不必担心这个，恒哥儿从前不也总病着么？”湘修仪的母亲冯娘子轻轻放下了茶杯：“公子小时都是精贵些的……”

        昭氏闻言微怔：念起苏恒，倒是不知他这一战何时才得归家。承蒙皇上信任，给苏家文武两道皆占。自己虽心中喜悦，觉着那是好事。但生为人母，不得不提着颗心度日。

        “倒是苦了昭娘子：从前待夫归，如今等子回。”一直未出声的主角儿云娘子淡淡开口，轻声安慰道：“北边的战役，估摸着半年后就有结果了，静待消息罢。”

        昭氏听得神色一凛。

        看似是不经意之间说出来的线索，无疑是在向众人展现自家手腕。这是要让众人知道，无论皇后是不是女儿的，孟家的耳目半点不会少。

        见昭娘子并未搭话，众人这才切入了正题。顾氏摆摆手，略略前倾身子，压低声响道：“对了，各位可听说了？那毒妇王氏便是迫害和兮公主的凶手——这不前日晌午那人才去，次日早朝时候，王氏一门当官儿的，统统都被贬了职……”

        正听着，冯娘子便要拿帕轼泪：已故的和兮公主太史依，便是湘修仪的亲生女儿。

        旁人见此，忙一块儿哄她。好容易哄得止了泪珠，却听那厢云娘子冷不丁地呛了一嘴：“不是已经处刑了么？想必如今四公主，是断不会长留太后身旁的。”

        冯娘子经此一骇，泪水便是怎么也憋不出来了。正当尴尬，还是顾氏反应快，先行打了圆场：“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贺喜云娘子，娘子可莫要怪罪才是呢。还是皇后娘娘福星高照，虽有此一劫，但到底沉冤得雪、位复中宫。”

        “哪儿呢，这该是谁的，便是谁的。”云娘子玉指捻起茶盏，嘴角袒露笑意点点，微抬眼眸，望向牗外金雀蝉鸣：“旁人就是挖空心思去抢，也是抢不走的。”

        淅沥细雪由空中坠落，点点沿梅花瓣儿滑下。凌厉东风夹杂着寒意从帘外而入，侵略性地包裹了棋盘前的二人。

        “芫儿若像往上动一动，没人让位儿可是不成的。”苏老太爷先发制人，稳占中庭。宛如黑骑稳踏中心，俨然一副持刀人的模样。

        苏延并未犹豫，白棋紧随其后：“于前廷，苏家极力压制孟家；而后廷，苏氏却匡扶孟女——她可思量过母家？”

        苏老太爷轻叹一口气，只由黑骑扩大地盘，并未围堵：“借刀杀人耳；汝之兵书，可是读到心中了？”

        “未敢忘却。”苏延领着白骑挡住黑骑前路：“但只知，若不清根，风吹便生。”

        黑骑急急向东一转，躲过白骑拦路：“草既有其用，何苦着急除根？”

        “除根再行打算，岂不更容易。”白骑紧追其后，又是一记堵路，将黑军前路挡的严严实实。

        黑骑转身而退，向主城归去：“哪有一步登天的道理！”

        一锤定音，带了不可抗拒之感。二门里的小书房重归于静，似乎连香炉中的烟缕都飘得慢了些。屋内一切好如暂停，屋外的雪却依旧洋洋洒洒……

        “此非战也，你从前带兵，训练有佳，用于急战是最合适不过——故而你的棋，也下得急。”苏老太爷缓缓呼出一气，一指棋盘之中分散的白棋，轻轻摇头：“朝堂、后宫，并非速战之地。只能厚积薄发，分步拿下。”

        他取了茶盏淡抿，接而看向苏延：“王氏若不除、孟女若不扶，芫儿于宫，便再无出路可言。”

        此言毕，而后便是良久的寂寞。

        半晌，换来的终是大儿子的动作：起身、退步、拢袖、行礼，用那颤抖雄厚的声音，向老人家表示着服输：“儿，多谢父亲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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