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谦然若水
阚江川扶了扶额道：“说完了吗？这事儿不可能有后续，我跟那女孩儿不可能再见，这次纯粹是巧合，我又不能去找人家，那成什么了。”
“哎呦，阚江川，听这话你心里不是没想法呀，只是找不到机会。”王玉柱得意地看向其他人。
一直趴在上铺看热闹的严庄禾突然冒出一句：“那姑娘漂亮吗？”
对面两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咧嘴笑了：“对呀，那姑娘漂亮吗？”
“你阚江川可是咱们学校长的最俊的，没有之一。”王玉柱又开始攒话题。
“不知道。”
阚江川拿起脸盆和毛巾推门走出宿舍，不再理会背后嬉笑起哄的声音。
长长的走廊通向尽头的水房，这里温度比宿舍低，刚才脸上升起的薄薄热度慢慢退了下去。
姑娘漂亮吗……，是真漂亮。那又怎样，以后又不可能有交集了。
阚江川甩了甩头，将漫无边际的杂念甩出大脑，走进水房。
这一晚上的笑闹随着熄灯号的响起而偃旗息鼓。
第二天早上起床王玉柱才想起问道：“昨天你去买票买到了没呀？昨晚光说撞车的事了，给忘了。”
“还说……”阚江川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说了。”王玉柱也知道昨晚玩笑开的有点过了，遂举手做投降状。
阚江川从军装上兜掏出四张电影票塞给其他三人一人一张，自己留下一张道：“市群众艺术馆的，下周日下午一点。这票还真难买，站大排，等了好长时间才买到。”
“嚯，还真买到了，还是咱阚大班长厉害，谢了谢了。”王玉柱大咧咧地咧嘴笑。
阚江川歉疚道：“为了买这票还把你车撞了，你不去车棚看看？”
“看什么呀，你不是都修好了吗。”
“我是让你验收一下。”
“没必要。”王玉柱一边摆手一边弯腰端起脸盆准备出寝室。
“幸亏我们知道信儿早，下手早，打听到首映时间就去买票了，等过两天都知道信儿了，就更不好买了。”严庄禾捧着电影票开心的直蹦：“我就要见到我的偶像了。”
王玉柱出门前还不忘调侃他：“行了，别崩了，蹦起来也没有阚江川高。”说完像泥鳅一样溜了出去。
严庄禾气的抄起手中的拖鞋砸在门上。
苏茂田对这俩人的恶作剧已经习以为常，也没理会，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票道：“我爸来信说这电影在北京上映时可轰动了，票也不好买。”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周日这天市群众艺术馆喧嚣热闹不同于平日。
今天馆内大礼堂有两场重要活动，全市职工文艺汇演上午正式汇报演出，来自全市多家厂矿和事业单位的职工文艺骨干将在这里献上精彩的表演。下午一点钟是苏/联电影《保尔柯察金》在沈城的首场献映。
曙光厂选送的诗朗诵《东方地平线》受到市里领导的高度赞扬，当整场演出落幕已近中午。
依念和本厂演出队的成员如释重负，这么多天的辛苦排练终于有了收获，大家一边兴奋地议论着，一边在后台临时搭建的更衣间里更换演出服，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依念，你上哪吃饭去？”有队员见她换下演出服放入随身带来的帆布兜内，这丫头干什么都比别人快半拍，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出去买个面包，吃完就回来等着呗。”
“你不去街上逛逛啊？难得出来一趟。”
“挺冷的，也没什么要买的，就不去了。”对依念来说来市里的次数远远比她们多，也就没那个心气去逛。
“那行吧，我们先出去了，下午回来见。”大家都是从全厂各部门选拔进文艺队的，平时并不太熟，也就没再多问，三三两两地走出后台。
“念念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买面包去。”
依念回头见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大李明，遂放慢了动作：“等你，等你。”
等大李明换好衣服两人才从后台出来，先在厕所外的自来水池边洗了脸，卸掉脸上的油彩才拎着兜子走出艺术馆。
大李明近一米七的个头比一米五八的依念高出一截，她平时又喜欢打篮球，所以大家都叫她大李明。两人是同年入厂的，又一起从基层被抽调到党/委办公室，办公地点都在一个楼层，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前两年两人又先后被厂里送到沈城广播电台学习播音，成为曙光机械厂仅有的两名兼职播音员。
艺术馆外人头攒动，比平时热闹许多，上午演出的职工和观众还没散尽，和早来的电影观众混杂在一起，占据着广场的各个角落。
大李明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家合作社道：“要不还是去那里买面包和汽水？”
依念点点头：“我带了瓶白开水，买一个面包就行了。”
两人迈步下了台阶，依念怵然停住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合作社门口。
大李明已经探身要过马路，见依念原地没动，又退回一步，偏头看向身旁：“你怎么不走啊？”
依念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动，还是一直盯着对面。
大李明微微蹙眉，顺着依念的目光狐疑地看向对面，从合作社里刚刚走出四个穿着军装的军人，看服装都是军官，但年纪都很轻，也就二十出头。
两个中等身材的军人出了门不知在说什么，后面挑门帘出来的是个小个子，看着年龄更小。而最前面已经走下台阶的年轻军人身量最高，器宇最为出众。虽然隔着条马路，但以李某人15的视力已经笃定这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对面几个人手里都捏着个白纸袋，里面是刚买的面包，另一只手握着汽水瓶。
再转回头，见依念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甚至还眯了眯眼。大李明知道依念的视力也极好，这眯眼是什么意思，对面的风景是好，可从没见依念有这种表情，难道这小妮子开窍了？可这当街盯着人家男同胞看是几个意思，还是不认识的解放军。
她刚要开口问，却见对面四个人已经走下台阶，向着艺术馆的侧门走去，前面高个的军人漫无目的地向这边扫了一眼。
依念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躲开视线，却被对面鹰隼一样的目光给逮个正着。
心砰砰乱跳，真没出息，这是想让人家看见还是怕人家看家见，依念在心里狠狠鄙视着自己。
对面的阚江川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回头冲身边的战友说了句什么，就匆匆跑过马路。
依念见他冲自己跑过来，只得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笑着开口问已跑到自己对面的人：“真巧，又见面了，你是来看电影的吗？”
阚江川连连点头：“嗯，对，和同学一起来看电影。你不是来看电影的吗？”阚江川见依念是从艺术馆向外走的，有些不解。
“我们上午参加了全市职工文艺汇演，下午不是《保尔柯察金》的首映吗，单位给集体买了票，我们出来买点吃的等着入场呢。”
阚江川眸光一闪：“你是来演出的？”
“对呀，这是和我一起来演出的同志。”
“你好。”
“你好。”
阚江川和大李明互相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真可惜，没看到你的演出。”阚江川快速将目光转回依念脸上，不无遗憾地说道。
依念面颊染上薄红，谦然若水：“只是个诗朗诵，演的不好。”
“能到市里来演出，应该不会差的。”
阚江川刚要继续说下去，马路对面的王玉柱突然喊了一嗓子：“老阚，干嘛呢，走了。”
“来了。”阚江川生怕他们过来问东问西，让女孩儿尴尬，急匆匆甩了一句：“我在后面二十七排三十号。”便跑回马路对面。
几个人见阚江川回来，都好奇地打听：“那女孩儿是谁啊？”
“没谁，就之前见过的。”阚江川一边说一边推着几人向侧门走：“走了，走了。”可是内心却疯狂想留在原地……
阚江川他们离开之后，依念拍了拍胸/口，眼前已没了那抹黄（1）色的记忆。小心翼翼地又不敢转头往侧门方向看，仅余心里的片片失落，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喂，你怎么了，发什么愣啊，那个解放军你认识？”大李明这才敢开口问。
依念摇了摇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没事儿，没事儿，走吧，买面包去。”遂迈步向前。
在马路上大李明不好多问，只得跟着依念过了马路，两人挑帘进到合作社屋里，这才敢问：“念念，刚才那人谁啊？人家都走了，你怎么还在发愣呢？”
依念转头瞪了她一眼：“没谁，别瞎说。”
这回答让大李明很不满意，但一时又问不出答案来，只得先买东西，待会儿再“拷问”小妮子。
依念数好3角4分钱（2）放在柜台上，冲营业员礼貌地笑笑：“同志，我要一个大面包。”
营业员付完前一位顾客的货回身用竹夹子从一摞食品箱里夹出一个大面包，另一只手拿起柜台上准备好的白纸袋，熟练地一抖，纸袋撑开，顺势将面包放了进去递给依念，嘴里还念叨着：“今天买这个面包的人真多，刚刚几个解放军同志买了好几个。”
依念抿着唇没有说话，大李明瞥了依念一眼，这丫头今天绝对不正常，待会儿找个地方得好好问问。
“我也要一个大面包，再来一瓶汽水。”
两人买完东西掀帘走出合作社，依念扫了一眼对面的小广场，早已雁过无痕，悻悻然迈下台阶向艺术馆大门走去。
只是她不知道，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几双眼睛正专注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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