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塔
迟凛拿着手机，真实地恍惚了好几秒。
他第一次感到夕阳的光芒也能如此烫人，烫得口干舌燥。
对面借由机械音传来低低的笑声，他才回过神来。
“不……不要捉弄我，传话人前辈。”迟凛说话还有些磕磕巴巴，“我……只见过一次。会长不会赏识的。”
特意用了“赏识”这个词是在提醒界限。短短几分钟的接触，在意……
迟凛不敢想，可思绪也一并卷入了发烫的夕阳光线中。
这个“在意”……是他所想的那个在意吗。
“不要低估自己的魅力。或许他觉得你们意外地很合拍呢？”
“别……”
“好了，不逗你了。”传话人拉回话题，“稍后看下信息，副会可能会联系你，发给你‘互助’的相关内容。”
迟凛回以苦笑，轻声“嗯”了一声。
“互助”，这是会里的特色。
任何正式会员都有申请参加“周五之夜”活动、共享知识的资格，完全免费。
虽然免费，但有附加条件。想要无偿获得讨论机会之人，就要在随后的时间内去参加会里组织的互助活动，作为交换。
互助活动往往都与公益项目相关，很多公益或者社会性很强的活动都与“特修斯之船”有合作。
迟凛已经去参加过三次互助活动了，每次去，心里对会长的尊敬之情都会再悄然增加一点点。
会长拥有常人不具备的格局。无偿分享知识已经是好事，让获得了知识的人去做些对社会有帮助的事……
更像是要将善意的水流引下、润物无声。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能立于顶端，却仍记挂着苍生。
这样的人……居然会“在意”自己。
迟凛捂住脸，短暂且快速地在心中自我否定了十多次。
怎……怎么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昔日在ny大厦顶端偶遇的那位“death”，他真的是会长本人。
……光芒会突破云层、偶然地照耀到被遗忘了十余年的人身上吗？
迟凛忽然想再去看一眼那些纸飞机。
他返回，小心地将被和煦放回原处的纸飞机捧起，极轻地用手指擦拭了下飞机翅膀。
他还是有一丝疑虑。
丢失的那只纸飞机……怎么丢失的？
他和管道相关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对于纸飞机的最后印象就只剩它孤零零飘落在管道入口……
它在指引方向？
迟凛被这个想法吓到片刻，但就算理性如他，也……
也实在解释不了为什么飞机只少了一只、以及蔡宽良最后为何莫名和其他人一起走进了管道。
反正迟兰没给他打电话。
……也只能暂时不去想。
迟凛特意找了个件超级宽松的外衣，虽然是沉闷的天际灰蓝色，但有大大的口袋。
他把两只纸飞机都小心装进了口袋，这才去处理堆积的事情。
刘强还送来了谢礼——和煦与迟凛一起下楼和“不夜城”的人搬了好几趟，才将这一大堆零食、饮料、新鲜瓜果全都拿回来。
不愧是他们，出手是真的阔绰，下次能直接给换个大点的冰箱就更好了。
迟凛苦笑，他只能暂时不管和煦的抱怨，得先跟刘强再联系下。
“不夜城”那边一直喧哗嘈杂，迟凛联系了好几次才通话成功。
“东西都收到了？都是小事！之前谢谢你们，有空再过来啊，我请客……嗯？不是为这个？”
“原来如此。你也在意成哥的事吗？没错，我昨晚是说去找他……”
“啊，难怪，之前看你和成哥好像关系也还不错吧？”刘强显然是对“不错”两个字理解得过于随意，“既然都是兄弟……要不也跟你说说？正好帮我想下，看怎么办。”
成枢失踪很久了。
在失踪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有过相当反常的迹象——例如突然间早出晚归，甚至有段时间一直在外面，连续十几天，像是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一样。
然而问他去干什么，他也不回答，反而只是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又离开了。
刘强和其他兄弟们都摸不到头脑，去问老板，然而他们的老板兼老大也相当心大，告诉他们一句话——没事，随他去吧。
随他去……是去哪儿啊？
难不成是恋爱了？
只有上面这条在一阵沉默之后被兄弟们全体投票否决，几秒都没用上。
说成枢被卷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国际大案中，或者突然间得了癌症难以跟大家开口、偷偷一个人在外面抹着眼泪接受治疗，都比这现实得多。
但最开始还有些联系的，后来就渐渐找不到人了。
刘强近期最后一次看到成枢，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成枢就托着下巴、就着台灯在冥思苦想什么，已经持续这造型很久了。
“成哥，你没事吧？”刘强都被他吓到，又扫了眼桌子上凌乱的资料和图片，“你你……你这是要去哪儿参加考试？”
“我像能及格的人吗？”
“有道理，一点不像。”
成枢投来个要杀人的眼神。
“像，像，如果你绑架了监考的话。”刘强赶紧修改，“成哥，你到底在忙什么，不会遇到什么难事了吧？遇到难事可以随时跟兄弟们说……”
他不这么说还好。
成枢刚重新望向桌面又猛地抬头，将刘强再次吓了一跳。
他好长时间没睡好觉一般、整张脸都散发着种苍老、憔悴的感觉，然而只有目光如此幽邃，投射力度也强劲，将他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记住。”成枢一字一顿，“无论发生什么，别卷进来。”
“……那是我跟成哥说的最后一句。然后就打电话也没人接听，后来更过分，关机了……关到现在。”
“昨天是我一兄弟路过那边，说有个好像是成哥的人好像出现在那管道附近，我才赶紧……估计看错了吧，把那群找你茬的人看成他了？”
“凛哥，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别被卷进去？”刘强话音里都透着难掩的难过，“他是遇到什么事了，不会已经出事……”
“先别乱想。不会的。”
迟凛不仅仅是安慰刘强，也是在慢慢梳理下自己的思绪。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成枢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而且成枢为人也不像是会完全冒失的类型，一般人可能都难以对他下手。
……除非他在调查什么极度危险的事？
迟凛不禁皱了下眉。
他是能预知到自己的行为不但危险，还有可能会给其他人添麻烦，尤其是看重的“不夜城”……所以才这么留言。
“无论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
虽然是种古怪的联想，但……
但怪谈如此之多，成枢也在这差不多的时点失踪，难说没有什么联系。加上昨晚的“管道”……
“成枢也调查‘怪谈’吗？”
“……啊？”
“像是昨晚那种‘管道’之类的地方。你们接触得多，听他提过吗？”
刘强相当努力地回想了阵，摇摇头。
成枢就不是乱和其他人谈自己事的性格，他也没办法。
“那些资料呢？”
“当时……我也没细看，没想那么多……”
迟凛也短暂沉默了会儿。
“啊，不过……”
“什么？”
“我好像是有一次……只有那么一次无意中看到他的手机上好像是有什么。好像是……地图？”
那还是成枢没消失之前，有那么一次。
成枢回到“不夜城”的时间渐短，所以他绕开喧哗、一个人躲在工具间里刷手机的样子就显得相当诡异。
刘强特别好奇所以蹑手蹑脚靠近过去，差点被一个锁喉掐晕。
然而他也借此看到了成枢手机上的秘密。
他不但在和谁发信息，有弹出的对话框，屏幕上还有一些保存的图没来得及收起来，屏幕下方也被撞出了不少打开的网页链接……
总之，是真的忙啊。
刘强在挨训中又偷瞄了一眼，链接全是地图，他保存的图好像也是地图，好像还有被重点标记出来的位置。
然而，可惜了。他只偷看到这一眼，就被撵出了工具间。
门还被锁了。
“记住位置了吗？”
“记住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
“小区。”
迟凛扶额。
这简直堪比经典笑话——一个人去药店买药、问他药名是什么，说只记住了两个字——“胶囊”，效果差不多了。
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一定有什么。
像刘强这种平常嘻嘻哈哈的性格都能在意的图片，一定在冥冥之中有某个被格外关注的点——
“回忆下。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啊，要是这么说的话……‘塔’，算吗。”
虽然手机相册的图片一闪而过，但被缩小的其他相片也同时能映入眼帘。
成枢的手机里竟然存了好多张“塔”的照片。
不是一般的古塔、古庙那种存在，更像是虚幻生成的某种塔，背景还阴森森的，看着就觉得瘆人。
“塔……？”
“……他不会想拜佛求缘吧。可看着挺恐怖，不是什么好佛啊。”刘强小声嘟囔，“凛哥，你说他不会是一不小心想不开……跑去结冥婚了吧？”
迟凛：“……”
迟凛：“……但愿如此。”
刘强：“……啥？！”
迟凛挂断了电话。
他这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要真去结冥婚，反而还好了。
他放下手机，第一时间跑到电脑旁，去查相关的资料——
“塔”。
他想了想，再加两个关键词，“青城”、“怪谈”。
搜索结果果然蹦了出来。
迟凛神色凝重，一个个望过去。
居然……猜中了。
与怪谈相关的“塔”的图片散布在搜索结果中，立于天际，背景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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