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消失的清溪巷
迟凛愣在了原地。
璀璨流光将那边映照得光怪陆离，嘈杂的玩具泡泡机在不停向高空发送着泡泡，孩子们牵着大型玩具气球跑来跑去。
然而那个人一动不动，倚在栏杆边，还在望着这里。
隔着两层楼的距离，穿越了整个环形、空荡的时空。
迟凛不知为何，收不回目光。
穿风衣的人安静得将周围环境都融为了背景墙，修长地倚着，恍若遗世独立的过客。
本已被距离捉弄得足够遥远、看不清他的面容……他还额外多戴了个面具。
一个“小兔邦尼”的面具，大大的白色耳朵跳脱在两边，看上去与他那正式且成熟的打扮一点不符。
也许发现了迟凛在看他，那人也稍微动了动。
他随意地抬了下压在栏杆上的右手，遥远地挥了挥。
像是在称赞迟凛——终于发现了。
“……会长。”
好快的速度。刚跟丢不久……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明知道喊了也听不见，但迟凛还是冲动地小声出口。
他还想追上去——
楼上的泡泡喷发忽然加剧，迎向高空。
铺天盖地的泡泡是为了迎接巡游而来的“花车”——车上的大耳朵狗、漂亮可爱的小狐狸等动物明星正在和夹道欢迎的小朋友们挨个握手，这是例行庆典的一部分。
花车上的魔术师也挥动了魔法杖准备表演，摘帽弯腰，先行了个礼。
宛如预知了这一幕一般，那人虽未移动，却先隔空同样比了下手势，单手置于胸前，鞠躬致意——
花车滚滚而过。
那可能是最为漫长的二十几秒钟。
迟凛目瞪口呆。
身影消失在了簇拥的人群与泡泡群中，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栏杆。
……发生了什么？
他可能只有一瞬间被吸引了注意、被花车上的连续闪光刺了下眼……人就不见了。
就像在看真实的魔术。
迟凛从未觉得商场如此空荡。
他缓缓走出一楼的旋转大门，不知不觉已经在恩泽广场上坐了许久，依然怅然若失。
传话人：怎么样，我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c：……谢谢您。
传话人：这么客气？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八卦一下——和会长见面感觉怎么样，进展得顺利吗，嗯？
c：怎么说……应该顺利吧。
传话人：应该？
c：看了电影，聊了天。他人很好，送了我礼物，只是……
……嗯。
真实的情况是：看了电影（儿童版）；聊了天（小学生一样传小纸条，都没敢开麦）；送了礼物（药……算吗？）
传话人：只是？
c：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还他钱。
传话人：？他送你礼物，还用你花钱？
c：……药。特殊情况，不能白拿……也不能第一次就……让他花钱。
传话人：！
传话人：等下，我错过了什么剧情？什么“第一次”“特殊情况”需要用药，展开说说？
迟凛正走在附近的步行街上、打算既然这么近，干脆就带两份和煦爱吃的凉粉回去……收到信息手一抖，差点把前面人刚拿到的凉粉碗打翻。
“对不起……不是那样的！”
看着迟凛丢下句话就飞奔走的吃凉粉路人：……？不是哪样？是哪样都先把勺子给我拿回来啊，□□头上了都，喂！
c：对不起……不是你想的那样！
传话人：……我想的哪样？（企鹅抬头深思gif）
c：我们没有打架！会长人很好，虽然……反正人很好，我很……
迟凛还在奔跑，打到这儿的时候还好手没抖，赶紧止住了。
果然传话人没放过他，顺势就问了句：“很”？
c：很……很尊敬他，也很开心。
传话人那边暂时没电了。
迟凛倒是松了口气，暂时停在路边，赶紧找了个路灯柱扶着。
刚才可真是够着急的，一路奔跑……都不知道脸上为什么也跟着这么热。
但突然一停下来，才感觉腿有些火烧火燎的疼。
刚才脚踝和膝盖被擦破的地方粘着裤子，还没完全处理好……药水也没上完。
迟凛扶了下路灯柱，扫视了一圈，正好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个长椅。
他费力地拖着左腿走过去，拆开袋子，拧开药水瓶，再次默默在心里感谢了会长一声。
然后一边熟练处理着伤口，思绪一边重新发散。
会长他……
俯视的男人看着如此的随意，却也是掌控距离的专家。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即使戴着那滑稽的面具、隔着整个大厅，气势却不减。
如果不是隔着那么远，迟凛恐怕根本不敢和他对望，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
……仿佛都能感受到目光藏于兔子眼睛下的空洞中，利刃般悬而未发，空幽审视。
可他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还特意过来。还送了药。
会长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迟凛才发觉，人的私心是会膨胀的。
心悸感过后，私心反而越发破土而出，他竟然生出了新的奢望。
好想知道他具体的信息。想知道他的性格，说话时的样子……或者悄悄退一些，从第一步开始想……
……好想看一眼他藏起来的脸是什么样子啊。
明明会面了的。
可“会面”却不等于“真正见面”……也就是说他即使在影院里偷望都没关系，反正有面具。
……好狡猾的人啊。
迟凛手里的棉棒扯到了磨破皮的地方，疼得稍微一吸气。
他暂时从胡思乱想中脱离，才发现周围有些安静得可怕。
嗯？
迟凛抬起头，稍微一愣。
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时候变化的？
刚才他一路都在奔跑，竟然没有察觉到这点——
这里已经不是刚才排队买凉粉的那条街了，而是陌生的一条巷子。
但他好像一路都是直行，甚至都没有转过弯……
而且景物居然还有些熟悉。
悠长的坡道一路延伸向上，两侧杂草丛生，包括这长椅上都坐出了种露水的冰凉感。
前方的坡道悠长而深邃，两侧都是沿坡道依然开放的店家。
只是现代化的灯具不知为何少了些，离得最近的卖酒小店门口灯笼随风晃动，木制框架，灯火也不太明亮。
迟凛稍微打了个寒颤。
他先慢慢放下裤管，向左侧望去——
来时的路口伫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两侧都刻着字，只不过这一侧青苔纵横，字迹依稀可以分辨。
清溪巷。
嗡地一声，企鹅机上传来新的消息。
传话人：尊敬啊，这倒……也是好事。
传话人：那么，你还想见你尊敬的偶像吗？我是传话人，贿赂下我，说不定能帮你实现第二次邀约哦。
传话人：要考虑下吗？（企鹅捂嘴偷笑gif）
……这恐怕就不是考虑不考虑的问题。
迟凛额上稍微出了些冷汗，他按了两下这台机器，编辑好内容也没用，均显示“发送失败”。
他又抽出手机，果然右上角也是鲜明的“无信号”。
恩泽广场这一带是新区，无信号区域本就罕见，何况环境也十分异常。
草木杂乱生长，歪斜的树枝都覆盖着种莫名的漆黑，好像泥巴在上面干结了一样。
长椅旁，苔藓聚堆，杂草疯长。靠近墙角的地方流动着些许粘液一样的液体，像是刚从臭水沟里流出，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
他刚才竟然完全没注意到？
还是一点点……变得更糟？
迟凛被后一种想法吓了一跳，疯狂摇摇头。
他一定是有些被吓到了，刚才一刻竟然产生了“这巷子是活的”这种错觉。
但并不乐观。
迟凛试着走向这石碑，却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阻力。
他靠近不了。
意识一阵恍惚，像撞到了什么重物上而产生的短暂失衡感。等迟凛再睁眼时，环境又变了。
一堵密不透风的石墙莫名坐落下来，正正好好覆盖了来时的路口。
纵使迟凛一贯理性，此刻也望着石墙半晌，没能缓过神来。
这几乎就是“网恋失踪案”描述的现象。帖子里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怎么可能？
迟凛下意识望向手里的药袋子，膝盖还有几分隐隐作痛。
如果是梦，那确实太过真实，连塑料袋都一并穿越……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迟凛哪怕还没完全接受这个现实，反应也很快，右手扣住藏于袖管内的刀刃。
用刀的技巧几乎是每个高端潜伏者必备的能力，至少迟凛特意练过，手感应该不会太差。
但他压根寻找不到要攻击的对象。
哒哒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经过了他，又向坡道前方继续延续下去。
迟凛强迫自己在梦境里也保持冷静，咬咬牙，克服恐惧，跟了上去。
梦是无逻辑的。梦……跟着走就对了。
看不见的人在攀爬这个坡道，时走时停。
迟凛也只能向前，继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废弃电线杆、滚动的罐子、贴着小广告的墙壁。
古旧的灯柱放射出幽幽的绿光，一切都和帖子里发的照片别无二致。
“琳？”
迟凛轻喊了声。
脚步声明显停滞了下。
迟凛脊背生出一股寒气，短暂地不敢移动。
前方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了。
她是一道虚影，卷发披肩，穿着漂亮的酒红色连衣裙，高跟鞋，俨然要去约会的样子。
她也回过头，脸色带着种破败感，目光却洞穿了迟凛。
她又转回去，继续借着手机上的灯光，向坡道上方前进。
迟凛又试着呼唤了两声，前方的琳再也没听到过。
他们似乎并不处于同一时空。
迟凛只能艰难地做出这样的推论，而且要一再告诉自己这是梦，不然绝不可能看到这么离奇古怪的事。
前方传来惊叫声。
琳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了下，吓得慌忙向路边的树下逃去，还差点掉进了深沟。
她好像根本看不见那东西，胡乱挥舞着手电试图将它赶走。
迟凛……能看见。
他瞳孔都放大了些。
几只枯槁的手臂从土地里伸出，抓住了琳的脚踝，即使没能抓到她的人，也在她腿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
“别过来——别过来啊！”
琳疯狂地叫着，来不及处理流血的伤口，继续向坡道上方跑去，接二连三的枯槁手臂紧随其后伸出。
她四处去敲店家的门，但没有一处有回应。
所有商店都房门紧闭，只有一户亮着灯光。
那是豁口处的小超市，只有这里似乎还在正常营业。
“有人吗？救命啊，街上有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快开门啊！”
琳疯狂砸着超市门，终于，有人回应了。
“要买什么？”门帘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买什么？我看起来像是要买东西的样子吗，救命！”琳又砸了下玻璃门，“有怪物，快放我进去！”
“你要买东西……就进来。不过……”
男人的声音僵硬而古怪，他也掀开一半的帘子，将门打开。
琳刚要窜进去，却发出了更大的一声尖叫。
“不用钱……用命。”
男人机械地笑着，咧开嘴，头骨开裂了一半。
他旁边还跟着妻子和孩子，另外两人头上、身上也尽是鲜血，不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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