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黑袍人竟然是你
“吴长老”永怀尘心底翻涌起一抹酸涩，想来吴越此时，什么都知道了。
“他呢？”吴越淡淡开口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我今日抚琴时，见他的命灯灭了。”
藏书阁中有两盏奇特的烛灯，立在吴越的书桌同侧，这么多年都没有燃尽。
只有吴越知道，这是随化峰的传统，每每纳入新弟子时，都会用他的心火炼制成一盏命灯，人死灯灭，也算是随化峰保护弟子安全的一种手段。
可是今天上午，他看见叶庄的命灯忽然熄灭了。
吴越说不出此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他一生追求无情道，希望超脱于六界生死苦厄外，可却一直有一层桎梏束缚了他向更高处突破，这才久滞宗师境。
“这里。”永怀尘将手中的木盒递到吴越面前，苦涩道：“我们找到他时，就只剩下这个了。”
吴越接过木盒，这是柳师妹的东西，他曾经见过，只是木盒上摸了一层白白的灰，上面还印着指纹。
吴越轻轻打开木盒，沉默了良久，又将其盖上了。
这一看，便明白了全部。
“多谢。”吴越淡淡开口，语气里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
永怀尘没有再说话，而是向吴越长老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他知道吴越此时，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吴越站在黄昏下，雪白的发丝披在肩头，在春寒料峭的风里飘散着。
他站了好一会儿，见天边的火烧云已经燃起一片妖冶的红色，仿佛要将整个随化峰包裹住。
吴越走至藏书阁右侧的一片空旷竹林里，那里有两个墓牌和两口棺材，许久以前就置办好了，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归宿。
他又走到属于叶庄的那座墓前，将木盒放置在棺材内，转身召剑“刷刷刷”地刻下“随化峰弟子叶庄之墓”几个大字。
伸手抚摸着冰凉的棺椁，吴越心里分明没有一丝痛感，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出去，散作云烟。
他坐在叶庄的墓前，抬袖唤出自己的五弦琴，琴音泠泠带着丝丝凄凉意。
当初白英之死让他从此再不愿踏出碧水十三峰，这一困，就将自己困了几十年。
如今叶庄也去了，吴越不知他是为证道而死，还是为
那什么是吴越的道呢？
琴音泠然清绝，说不上悦耳，只觉是一阵出尘缥缈之音，突降凡世。
“情至深处，亦是无情。”
吴越喃喃着，忽然天地骤变，万物失色，一阵清冷的琴声忽然破开天际，万物低伏垂首，披上了润泽的光辉，方圆百里，灵气浩然。
距晏红衣数十载独霸天下后，碧水十三峰再出旷世奇才，随化峰峰主吴越，一念登天人。
轰动修真界。
然而却未能轰动无垢峰中，那对在生死一线挣扎徘徊的师徒的心。
永怀尘只是瞧了瞧随化峰那边喷薄而出的浩然灵力，便转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枯黄符篆。
这是引路符，只需用离火诀燃尽，便可散作只有施术者才能看见的点点荧光，将永怀尘带到那黑袍男子的面前。
永怀尘眉头紧紧拧作一团，说那黑袍男子是专为解毒而来的，他当然不信，可那个人到底是谁，究竟想要干什么？
师尊体内寒毒深重，随时会再度爆发，直取晏不识性命，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用药延缓症状，一天天地拖下去。
可这样做治标不治本，迟早有一天，师尊会
若是应了那黑袍男子，指不定背后还有怎样的阴谋，可若是不应，师尊必死无疑。
这是唯一的一条生路，能救晏不识的路。
永怀尘推开门，坐在师尊床头，静静地打量起他的睡颜，十几年来，他从未见过师尊这么虚弱的模样，仿佛一根细弦，轻轻一拨就要断掉似的。
“师尊”
永怀尘疲惫地唤着他，希望床榻上的人能给一丝回应，可晏不识仿佛再也不会醒来，除了若有若无的呼吸和胸腔的起伏，整个人再无一点活人的特征。
“师尊，我想救你，可我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害了你”，永怀尘对着一个冷冰冰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应他的人说着，“师尊，我好累，大家都好累要是你在就好了。”
永怀尘的手抚上晏不识起伏的胸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我想趁这个机会，查清楚他是谁，也想尽力一搏，让你回到我身边。”
永怀尘深深叹了口气，将手中枯黄色的符篆攥了攥，另一只温柔抚摸着晏不识的侧脸，埋下头在他冰冷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他决意要去找那个黑袍人，如今碧水十三峰有了吴长老坐镇，众人心定了许多，趁那黑袍人还未掀起更大的风浪，永怀尘要闯一闯龙潭虎穴试试。
次日清晨，霜露正深，永怀尘将晏不识扶起背在背上，再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无垢居。
此一去，若不能活着回来，他纵然是死，也要和师尊死在一起。
离火诀卷起炽热的火焰，将枯黄的符篆焚烧殆尽，点点萤火汇聚成一条线，将永怀尘引向山峰更深处。
奇怪的是，这荧光所指的地方并非什么荒外僻静之地，而是碧水十三峰中央，那直通地脉的牢房。
永怀尘顿了顿，心底忽然有些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可以囚禁晏不识的地方，十分排斥。
萤光绕着杂草旋转起来，这地方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过是处荒山野岭，然而那微弱的光芒各司其位，似乎是在画什么东西。
永怀尘斜睨了地面一眼，发现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索性御剑腾空而起，当他飞至距地面十米时，终于看清了那萤光汇聚之地，竟是一方洛书九星图。
但这显然是阵法，永怀尘想要破开这杂草丛生的土地，打开牢房大门，眼前这洛书九星图就是关键。
“莫非是要我站在中宫，将此图再现？”永怀尘自言自语道，他所学阵法不多，关于河图洛书也只是略知一二，若非萤火指引，恐怕将会毫无头绪。
只是此番景象，让他对黑袍男子的身份更好奇了起来。
永怀尘将晏不识轻轻放在阵外的巨石旁靠着，自己则取出无名大剑，足尖轻点，整个人落入了洛书九星图的阵眼。
当他站在中宫时，忽然感觉手中无名剑传出一阵嗡鸣，仿佛其中磅礴的灵力不自觉地被调动起来了，要立即倾泻出去。
“难道此剑还与这洛书九星图有关？”
永怀尘心中一惊，他冥冥中感受到了无名剑的指引，脑海中似乎也跟着浮现了一招一式。
中宫五星称“五帝座”，乃北极帝星之座，为五行之首，居中央而御四方，其余数星位居五帝座八方，有北极、天纪、河北、七公、四辅、天厨、虎蕡、华盖。
诸多星辰汇聚而起，永怀尘剑芒直至八方，依照顺序将磅礴灵气注入共四十五颗星辰之中，巨大的光芒突然直冲云霄，迸发出更胜天人的滔天威势，最后扩散开，向下落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幕，将这荒草丛生的空地笼罩起来。
紧接着，大地震动，洞天石扉訇然中开，一座巨大的地宫出现在永怀尘的面前。
永怀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忙跑到巨石旁，将晏不识背起径直向地宫深处走去。
四周没有火把，却亮堂一片，仿佛是来自砖块，这砖墙也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做成的，透明且发着亮光，将地宫内映得宛若白昼。
“锵锵——”
铁链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耳畔，永怀尘随着声响的尽头望去，只见那黑袍男子正站在一副铁链旁，抬手轻轻拨弄着沉重的铁链，发出震耳的撞击声。
“无名剑既然选中你，注定是由你来开启这地宫。”黑袍男子幽幽感慨着，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陈年往事。
“此剑是师尊赠我的，并无认主一说。”永怀尘横眉道，一手拖着晏不识，将他整个人稳稳靠在背上，另一只手握着无名剑，剑气铮然，仿佛与这地宫一体。
“晏不识果然什么都不肯告诉你。”黑袍男子轻笑一声，“你将他放在那寒冰床上。”
永怀尘眉头皱了一下，怀疑道：“师尊体内本是寒毒，寒气相撞，不会更加严重？”
“那柳仙殊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些续命药丸的药引之中，就有经霜林里千百年的寒木？”黑袍男子哂笑道，对他的无知嗤之以鼻。
“以毒攻毒？”永怀尘一怔。
“并非如此”，黑袍男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他体内的寒毒太过强势庞大，晏不识对其来说不过是一个寄生体，寒毒需要不断汲取晏不识体内的养分来让自己生长，而这些稀有的寒冰，能作为生机的替代品，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这才将寒毒暂且压制下来罢了。”
“那这就是你说的救人之法？”永怀尘继续追问道，依旧不放心。
“我若如他们那般蠢材，也不会叫你来此处。”黑袍男子轻蔑地冷哼一声。
永怀尘迟疑片刻，他也曾记得自己拿起柳长老的药丸时，能感受到一股极寒之意。
他走过去将晏不识安置在冰床之上，护在晏不识身前，看向那黑袍男子冷冷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黑袍男子也不恼，而是慢悠悠开口：“无论你信不信，这都是你能找到的唯一的希望。”
说着，他竟伸手摘下那将整张脸遮得严密的面具，狰狞的面具下，赫然露出了一张熟悉且俊俏的面孔。
“封正乐？”永怀尘心里一颤，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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