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刃落地，惊起一阵悲吟。
西村野太郎再也站不稳，徒然倒落黄沙。
藤原文和双手垂到身体两侧，点点鲜血滴落尘土。
“我不知道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悲从何来，但是，你已入歧途。”
藤原文和一字一句，说得无比坚毅：“你想要报仇？可你伤害的已经不止这世上的残渣！试问那些孱弱的老人、幼小的孩童，他们又有什么错，能让你下此狠手？”
西村野太郎道：“这些都是通往大业必要的牺牲……”
他手一抖，眼睛就狠狠闭上，一拳砸入地里，徒然的抖动着、悲吟着。
他已然说服不了自己。
“杀了我吧。”
藤原文和觉得很讽刺。
他想说你以为你死了事情就解决了么？那些死去的人就会回来么？不会啊！犯下的罪孽不会有弥补的那一天！你这样做只会让关心你的人受到伤害！
他想说、他想说……
藤原文和徒然伸出了手。
而对面的人已心怀死志。
“请住手！藤原大人。”
身后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妇人冲到西村野太郎身前，张开双臂。
“不要伤害西村大人。”
藤原文和一惊：“安若夫人……”
安若侧过头，露出一个苦涩又安静的微笑。
“西村大人，您还记得我么？”
西村野太郎全身一颤，良久，才从齿缝里泄出气音。
“……竟然是你。”
年少时期谁没有做过仗剑天涯锄强扶弱的梦，而西村野太郎的这个梦，一做就是三十六年。
三十六年的时光，细细想来，已足够幸运。
他靠自身的品德赢得乡亲们的支持、又靠自己的努力从一介布衣跻身堂庙之间，他因为正直得到皇室贵族的赏识与庇护，也因为正直得到了至交好友藤原文和的信赖。
然后，这个人死了。
怀揣着他的正直与抱负。
怀揣着他的理想与希望。
他死的那天大雪初霁，下人们将他的碎尸用一张草席裹了拖进乱葬岗里，除了凶手，没人知道他的死讯，自然也不会有祭拜。
他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周围是腐烂发臭的尸体。
他在等待腐烂。
或在等待野狗啃食。
我们从这出戏剧的开头开始讲起。
一座不知名的小村庄里开出一朵美丽的花，花旁长有一株挺拔的野草，花与草一齐度过春夏秋冬，度过他们美好的童年。
小女孩长相出众，一日随父母下水捞鱼，有位富商沿途路过这里，他掀开车帘，远远地瞧见一位曼丽的女子正辛勤劳作，水珠打在脸上，出水芙蓉般清纯。
当天晚上，一架牛车就停在她家门口，三大箱金灿灿的财宝照亮了这朴素的茅草屋。
从此，她嫁为人妇。
匆匆几年过去，当年那个一起玩耍的小男孩始终忘不了她，他凭借一身武艺做了富商手下的武士，奉命看守家宅。
他可以远远地眺望她。
他本已满足远远地眺望她。
人好不容易得到一件稀世珍宝，大多数的想法就是要好好爱护它、炫耀它
，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品味和身价。
富商山下田冈对几乎所有的收藏品都是这么做的，但唯独对女人不一样。
谁能想到这大腹便便的身躯下，装载着一个残缺的器官呢？
谁能想到这和气生财的面孔下，压抑着一个暴虐的灵魂呢？
山下田冈白手起家，白手起家的人很厉害、很不容易，白手起家的人要受很多苦，其中一项，让山下田冈夜夜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他曾经有一个很普通的媳妇，长相普通、身材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她那泼辣的性格，这也没办法，谁叫她自幼就是被溺爱长大的呢？谁叫她家财万贯呢？
他本已将这一切统统接纳。
然而新婚之夜，她却指着他的鼻子语尽讥讽，状如市井泼妇，让人恨不得掩面遁逃。
山下田冈至始至终都沉默不语。
没人知道他想得什么。
第二天，新娘暴毙而死。
新郎家的产业和新娘家的产业依旧联手，垄断了整整五个县的商路。
对女人的仇恨让他向世人展示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找到最美的女人，听最美的女人发出哭声和惨叫，他在这其中获得满足和快乐。
两个堂弟或多或少的知道这一点，投其所好，让这暴虐延伸得更久远、让这快乐享受得更尽兴。
纱窗里的女子在煎熬。
纱窗外的男子在煎熬。
他站成了一株永远沉默的树。
而这树里的汁液满是苦涩。
他想关怀她，他想抚慰她，一如许多年前在绿色的田埂边，他牵着牛载她走过绿油油的菜地。
这样的念头是禁忌，而他甘之如饴。
他甚至、甚至想要带她走，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即使贫穷，即使困顿，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里不是温暖快乐之地？
一天夜里，女子端坐闺房。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女子犹豫很久，上前打开。
就见到一张思念已久的面庞。
两个分别已久备受折磨的灵魂终于见面，会做什么？是互诉衷肠、还是喜极而泣？
他们只是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心跳、体温，沉默如水，温情自来。
男子就要离开。
有情人不能久见。
上苍为何如此折磨这两颗破碎的心灵？
今宵别后，一枕寒窗，不知相见何期？
男子从房门离开，转过身，就撞见一双闪着幽幽冷光、如狼似虎的眼神。
富商歪了脑袋，一摸手上的黄金戒指，冷冷一笑。
原来别后相见已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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