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镖
在余老大趁机问出此行的真正目的后，众人也全将目光看向厉师。
厉师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请各位帮我送个东西。”
众人见状，哪个还不知道这需要送的东西有问题。不然这样押镖的活找个镖局或者骆驼客就能办，何必苦苦等着七十九刀的众人。
余老大说道：“您就直说需要送什么，有什么危险就行。”
厉师一听，也不再扭捏，说道：“镇三关各位记得吧？”
“镇三关？您是说赛季国的方平。”
“对，就他。”
“怎么，这次是给他送货？我听说那人虽然算是个大刀客，可风评不大好啊？您怎么和他有交集了？”
“不，这次不是给他送货。是给另一个人，平波国的周蒙周老将军。”
厉师一连说出两个人名，这两位都是在这西北诸国有名的大刀客，且那周老将军更是西北军方的代表人物。但说实在的，这两位并没有什么太大交集。因为即使是大刀客，也并不太会去惹军方的人。而军方的人也并不想去惹一位成名的大刀客。在这块土地上，各种原因决定着军方和江湖不会发生直接的矛盾，当军方的人和江湖发生矛盾时，人们默认的是双方仅以刀客的身份来解决。
厉师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他俩是没什么交集，但我和他俩都有些交集！”
“就半年前吧！周老将军派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需要我帮他打一把刀，时间上是越快越好。”
“等等。”余老大打断了厉师的话。“周老将军不是在十年前的边关之战上佩刀断裂毁坏后就再没有重铸吗？怎么这次又让您加急打刀？”
“因为大贞军队有异象。而且不知为何，这次和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大贞的西北军全线压过来了。周老将军信上说他分析是大贞想要重夺天下了，时间可能就在这半年了。他也没有把握能像上次那样退敌，所以让我赶紧给他打把刀。”
“那这和镇三关又有什么关系呢？”
厉师的话让人越来越迷糊，关龙实在是忍不住，插嘴问道。
“和这把刀有关？”曹先生说出了他的猜测。
厉师点了点头，回道：“对，就是因为这把刀。”
“我其实和镇三关认识的时间并不太长。但我也敢保证，他这人绝对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坏。”
“大概大半年前，我在赛季国附近找一种矿石的时候惹到了一帮人。各位也知道，我这人刀法实在平常，而那帮人里面有好几个高手，我不小心就被他们围了。也就我以为要栽的时候，镇三关过来帮我解了围。事后我想向他答谢，但被他拒绝了。也正因为这我俩算是认识了。最后我实在过意不去，就给他说我回来打出来的第一把刀就送给他。当时我俩就这样说定了。”
众人听完，却还是一头雾水。这时曹先生问道：“结果您打出的第一把刀是周老将军的？”
厉师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嗯。我当时不是想着周老将军急用嘛，就先给周老将军打了。”
众人一听，顿时无语。
“我打周老将军的刀前，就给镇三关去信一封说明了情况。想着他能看在周老将军守边急用的情况下理解我一下。结果最后他给我回信说他的刀就是这一把，让周老将军等下一把便是。”
“大家可能没接触过镇三关，其实根据我接触他的那段时间来看，他这人真不坏，就是特别犟。他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改的，而且这次周老将军在边关走不开，我们送刀过去又很难绕过赛季国，到时候他绝对会出手抢刀。我实在想不到除了各位谁还能护住这把刀，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各位了。”
厉师说完，四下一片沉默。大家都听明白了，这就是个乌龙啊！但凡周老将军要的不是那么急，或者镇三关能退一步，也就没这麻烦了。但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这两位看着都不像是能退让的人，事情也就陷入僵局了。现在需要的，就是强有力的破局人。这个破局人要有强大的实力让镇三关抢不走这把刀，当然最好是能让他不敢抢。因为这事厉师本就理亏。
“归根结底，这事是因我而起。所以这次的送刀的报酬除了周老将军给的全部刀钱外，我厉某再欠七十九刀一个人情，以后但凡我可以做的，只要各位开口，我绝无二话。”
厉师见众人不再言语，又似下定决心似的说。
在座诸位除了小癞子二人，面上明显露出了惊色。他们当然知道厉师这话的分量有多重。在这两个条件中，价值更大的明显是后面的承诺，毕竟一个当世最强刀匠的人情可是很难得的，因为你根本不清楚这块地界上到底有哪位大人物因为什么就欠着人家人情。
七十九刀众人不由看向余老大，余老大沉思片刻，向厉师说道：“既然厉师您都这么说了，那这活我们接了。”
厉师面上表情不由一松，起身对众人一揖，说道：“诸位能帮这个忙，厉某感激不尽。”
众人急忙起身回礼。
“好了，厉师，既然活让我们接下了，那还得麻烦您给我们说说镇三关这人吧。我们也好有准备。”余老大向厉师问道。
厉师闻言，坐下缓缓开口：“这是自然。”
“江湖上风传这镇三关实力强横且不择手段。其实这话说对也对，但并不全面。各位都知晓赛季国在二十年前的处境吧。当时的赛季国内忧外困，周边国家哪个不曾欺辱过赛季国，过境的刀客谁又能在那里不惹是生非。直到十几年前镇三关刀法大成，这种局面才算是稍稍缓解。就在这十几年间，死在镇三关手底下的刀客不计其数，而且其中不乏成名大刀客。江湖上风传其人品败坏也因为他这人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
“但据我了解，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能说全都死有余辜，但绝对是在赛季国为非作歹过的。上次和我对上的几人就是因为在赛季国犯了事被他追杀的。而且因为他替赛季国除恶，在赛季国周围有一大群他的追随者，其中不乏好手，甚至他的一帮徒弟都是能达到一流刀客的水平。”
“各位，这样说我想大家能明白吧。他这人不仅实力强劲，势力极大。而且认定事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他就是带着一群胡狼的狼王。所以我希望这次的事情能不要和他有正面接触就不要正面接触。”
厉师说完看向正在沉思的众人，又是一礼，沉声道：“诸位，拜托了。”
许久之久，众人从饭厅走出。厉师的几个弟子为己任安排了客房。当夜，人们便在间断的叮叮当当声中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便有几骑从十八里铺离开。
一处山路上，七十九刀众人正策马缓行。虽是刚离开十八里铺不久，但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众人按照一定的顺序前进。毕竟这世道，抢夺财物的马匪并不少见，即使七十九刀并不怕这些，但于情于理来讲，还是得防备着一些。
“这刀怎么样？”走在小末身边的十三娘问道。
“很锋利，但比正常的刀要重的多。”小末苦着脸看着手中的厚重的刀说道，他并不是没有拿过刀，但他就是想不明白，厉师为什么要把这样一把刀当做见面礼送给自己。
十三娘呵呵一笑，问道：“那你猜这刀为什么要比其他刀重？”
小末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难道是厉师知道我没有学过刀，所以让我用这把刀来练手。”
十三娘摸了摸小末的脑袋，笑着回道：“挺聪明的嘛！对，这就是让你来练手的。那炼的是什么呢？”
小末沉思一阵，不确定的回道：“对刀的感觉？”
“对，这种刀就是炼你对刀的感觉。你要知道，你们这些新手要学刀的第一步除了锻炼用刀的手法外就是培养你们对刀的感觉。这种刀厚重，最是适合你们来练习了。”
“练习用刀的手法？可是我爹教过我用刀啊！这一步就不能跳过吗？”小末听完，疑惑的问道。
十三娘用手指敲了敲小末的头顶，说道：“你爹教你的就是一些基本功罢了。再说你小子有没有好好练过刀我还瞧不出来？”
小末揉了揉微微发疼的脑袋，他自己当然清楚自己当时练刀是什么德行。家里人都在身边的时候，他又怎么会明白老爹教的东西有多重要呢？直到家里出事后，才发现要在这世道活下去，自己学到的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你呀，也不要着急。这件事不是一两天就行的。”
十三娘看着小末缓缓说道：“你从小就被你爹培植过根骨，这已经领先别人好多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练刀，有我们几个教你，你还怕学不好？”
小末点点头，他明白这事急不来。以前没有听老爹的话好好学刀，那晚就只能看着帮不上一点忙。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又摆在面前，自己一定要珍惜。
“那我该怎么练呢？还有对刀的感觉又是什么？”
十三娘笑笑，说道：“练的当然就是你爹教你的那些基本功，你爹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刀客，但让你练的基本功绝对是没错的。至于刀对刀的感觉，你有没有听过‘宝刀配英雄’？”
“宝刀配英雄？”小末喃喃道，他当然听过这句话，可这又关对刀的感觉什么事呢？
十三娘接着说道：“小末，你要知道，对我们刀客来说，刀是有生命的。”
“刀是有生命的？”
“对，刀是有生命的。刀客手中的刀并不只是一把杀人的利器，它还是你的伙伴。‘宝刀配英雄’就是这样，刀客会找适合自己的佩刀，这把刀也会成就这名刀客。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感受你手中的刀，并通过这把刀，想明白自己到底适合怎样的刀，然后，去找到它。”
这些话兜来转去，小末并没有听太明白。十三娘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说道：“培养对刀的感觉就是这样，说是说不明白的，只能靠着自己去领悟。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能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刀，有的人则从拿起刀的那刻就知道哪把刀适合自己。当然，更多的人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刀，却一直找不到。”
“找不到？那为什么不自己请人来打呢？就像周老将军一样。”小末看着前面余老大身后背着的一把刀向十三娘问道。
“周老将军这种当然是特例了！他是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刀的。他的刀只是毁了，只需要厉师这样的名匠帮他按照样式打造出来仔细温养就是了。但其他人不同，他们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刀，却描述不出来，而且他们也大多没有办法请厉师这样的铸刀师来帮自己打刀。这也是为什么厉师的人情这么贵重的原因，镇三关以就是这种，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刀却找不到，以前又和厉师没交情，所以一个大刀客却只能随便一把刀将就着了。再说了，你以为打一把宝刀是那么容易的事啊！一把宝刀的出世可是很玄妙的。”
“玄妙？难不成宝刀还像故事里说的那样，铸刀时还得往里面加人的魂魄？”
众人听到这顿时笑成一团，走在最前面的关龙更是大声说着：“对啊，都是铸刀的时候现杀的，而且最喜欢用你这样的小孩魂魄了。”
小末顿时脸上通红起来。实在是十三娘刚刚讲的这些有些太超出认知了，自己不由得就向着这些鬼神之说想去。最后还是十三娘止住笑意，接着解答他的问题。
“现在铸刀当然很少有拿活人来祭刀的了，至少厉师是不用的。但是要炼制一把名刀不仅需要好的原料，更需要铸刀师和刀客对刀的领悟与感情。更有甚者，铸刀前就会发愿，告知天地本心这把刀是为谁而铸，为何而铸。”
“感情？发愿？这么邪乎！”
“不是邪乎，这就是我前面说的刀是有生命的一部分原因。”
小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很是模糊。
“但这样的铸刀方式很少有人能够施展，因为这不仅考验物力，更是考验铸刀师的水平。当今天下，能以这样的方法铸造兵器的不过五指之数，而能够这样铸刀的，就只有厉师了。像我们这次护送的刀就是这种。这样铸刀，所铸出来的就已不是凡铁，可以称之为名刀，名刀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听到十三娘接着说出的话，小末当即发现了盲点，于是赶忙问道：“那既然这刀会选择自己的主人，那这把刀应该就是周老将军的啊！毕竟这是为周老英雄量身打造的啊。那为什么镇三关又要来抢？”
十三娘笑着问他：“你想想厉师承诺为镇三关打刀时说的是什么？”
小末回想昨夜厉师所说，回道：“回来后的第一把刀？”
“对，厉师说的是第一把刀，所以这把刀镇三关也是有份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会出手抢刀的原因。”
小末的疑惑消散许多，对这趟任务也有了更多更清晰的认知。这时关龙的声音再次传来。
“老大，到三岔口了，我们这次走哪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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