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大少，真的不是我挑剔，我是被吓怕了，我本身就有些心脏问题，昨天晚上起夜时突然看到别墅里有人穿着白衣服在客厅晃悠，哎呦心脏病都要吓得复发了，我想我还是回老宅照顾夫人，您看成不？或者，咱们从外面找个保姆回来照顾时小姐也行！”
一大早刚进公司，别墅的电话就打进来，章循接起电话还没说几句，就被张妈抢走了话语权，拉拉杂杂说了一堆。
一旁的秘书早已知机的调出别墅客厅的监控呈给他，章循打开视频，大约是夜半时分，张妈刚从卧室出来想进厨房喝杯水，一出门就看到时芒光着脚在客厅走来走去。顿时被吓得尖叫一声，瘫倒在地。
时芒的神情看不太清，只看到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扶张妈，结果张妈被吓得哆哆嗦嗦回了卧室，再也没敢出来。
章循若有所思道：“她经常失眠吗？”
张妈点点头，“时小姐是有些睡眠问题，我以前也是看着她进了卧室才敢休息，只是没想到她根本就没睡着。”说起来，她也有失职的地方。
章循思索了一瞬，“我知道了。从今天起你就回老宅伺候我妈吧，别墅这边不用担心了。”
张妈千恩万谢的鞠躬，“是，多谢大少体谅。”
等秘书带着人出去后，章循翻着监控视频，几乎可以看到从进入别墅后的每一日，她都会在张妈熟睡后来到客厅，因为失眠，无所事事，有时候会打开电视，任由电视无声的播放，然后自己独自坐在沙发上抱膝发呆，有时候就是单纯的用脚步丈量从客厅到厨房的距离，重复走动，甚至有一次她进去厨房后拿着刀出来在腕间比划，吓得章循心中一个咯噔，急忙暂停了视频，好一会儿才打开。还好，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做傻事，又把刀放了回去。
这下，章循再也不敢放着她单独呆着了。
他叫了秘书进来，吩咐道，“我今晚回别墅，你去安排。”
“是。”秘书没有丝毫惊讶。别墅出了这种事，大少总归要去看看的。章家的人虽然位高权重，但从不仗势欺人，对后背的教导甚是严格，也都重情，时芒救了小少爷等于救了章家全部人的命，大少会为她费心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
时芒有些疑惑。张妈今天一天都没有回家，连自己的饭菜都是从别处送来的。
大约是昨晚上被她吓到了吧。
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她的视线就被庭院里开的正好的蔷薇吸引，如今是五月了，进入初夏时节后，花朵竞次开放，前两日刚下过雨，这个夏日，似乎雨水异常的多，倒也显得晴朗的日子格外珍贵起来。天晴后，一朵朵粉白娇小的花朵开的热烈，霎是喜人，她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赤着脚走出房门。
章家别墅里就住着她和张妈还有张叔三个人，张叔负责保全工作，也打理别墅中的花木，比如这一院墙的蔷薇花，被修整的井井有条。
蔷薇耐寒，喜光，很好养活，但是……
她的手伸出去毫无技巧的攀折一朵花，不出意外的被□□上的尖刺扎的鲜血淋漓。
美丽的事物，通常都是带刺的。
不知怎么，看着这一手血，她竟有些痛快的感觉。
刚下车的章循一抬眼就看到这一幕，他大步走过来，英挺的眉皱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高柏，去拿药箱过来。”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客厅走。
秘书跟进去匆匆上了二楼，不多时就拿着药箱下来，这时章循已经带着时芒在沙发上坐下，他仔细拿出棉签和药水，先是擦去血迹，然后清理掉一些扎进皮肉的小刺，最后涂抹上药水包扎。
他的动作轻柔，害怕小姑娘疼还用嘴轻轻吹着气，但从头到尾时芒非常安静，呼吸也没有乱一分，好像这手不是她的一样感觉不到痛。
章循叮嘱道，“好了，这几日不要见水，小心养护。”
时芒只紧抿着唇瓣，不发一语。
章循只好试着和她沟通，“我听张妈说你睡眠不好，吃饭也很少，没有胃口吗？”
少女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又恢复正常。
见她不说话，章循忽然想起之前秘书的调查，她仿佛是因为那场高烧导致失语，不会讲话了。
章循找来纸笔，“如果没办法说，那将你的想法写下来好吗？”
他好烦！
这是时芒心中升起的念头。为了尽快打发他，她只好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我很好。
她很好，所以能放她一个人待着了吗？
章循轻而易举的从小姑娘的气息变化中察觉到她的不耐烦，顿时哭笑不得，从小长到大，还从来没有见到人这么不待见自己，连在对手身上都没有感受到的情绪，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出现了，真是新鲜的体验。
小丫头像只小刺猬，无差别的攻击所有接近她的人。
不过，章循看着她毛嘟嘟的小脸，圆圆的大眼睛，微微低垂的睫毛，想到，她比小刺猬可爱多了。
章循揉揉她的头发，“那行吧，你在这里休息，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小姑娘低头，认认真真写下两个字：随便。
晚饭果然做的很随便，章循只会一些简单的厨艺，所以弄了面条出来，还煮过了，软趴趴的，
他有些丧气，道，“不喜欢吃就别吃了，我让人送餐过来。”
小姑娘一径垂头吃自己的，不搭理他。
尽管她没有回应，但眼睁睁看着她吃完自己做的饭，他的内心还是有些窃喜。
吃过饭后，她就回了卧室，章循端着一杯牛奶敲门进去，“来，喝杯牛奶会睡得更好。”
时芒听话的喝完，大眼圆溜溜的盯着他。
章循原本以为她有话要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在等自己出去。
章循：“……”
好吧，小姑娘不待见他是常态，要牢记这一点。
这天夜里，章循因为之前看过的监控录像无法入睡，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小憩。直到他听到楼上有人走路，他就知道，那杯牛奶根本没有作用，小姑娘又开始失眠了。
时芒从楼上下来，如常打开电视，这别墅占地面积巨大，但总是空荡荡的，电视打开，哪怕她不看，也好像有人在陪她一样。
她失眠的症状是母亲去世后添上的，那时时荣光知道一直住院的原配死了，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可以迎娶将龙凤胎时薇和时慕的母亲了，根本不想为原配操持婚事，后来还是外人提了一句，时荣光怕名声太坏影响公司，这才草草办了一场葬礼。
葬礼那日下着小雨，她就站在墓碑前，冷冷看着上面的冰冷的，被雨水打湿的照片，心中一片平静，涌不起太多悲伤。为什么要悲伤？母亲去世，其实是解脱了，从此再也不必伤心，不必怨恨。
就是那时，她有了下去陪伴母亲的想法。
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就被打包扔进了寄宿学校。
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好，很关照她，可她的内心仿佛生了一堵厚厚的墙，什么都感受不到。于是，有一日，她请了假，就在寝室吞了安眠药，后来还是上来检查的宿管阿姨发现了她，打120将她送往医院。
发生了这种事，学校自然不敢再接收她，怕出事被家长找上门来，于是又联系时荣光进行劝退，她至今还记得那个所谓的父亲在电话里怒吼的声音，“……不想上学就别上，想死去外面死，吓唬谁呢……”
再后来，她自己办理了出院，找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朝着郊外的护城河走去……
回忆总是充满昏暗的色彩。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为淹留寄他方……
这是母亲口中的诗，那时她年纪小，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首诗能让母亲平心静气，每当念完，母亲绝望悲伤的心绪总会平复一些，于是许多个夜晚，她也是念着这首诗入睡，只是后来，无论在念多少次，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失眠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她。
时芒呆愣愣的抬头，只见身穿黑色真丝睡衣的男人站在楼梯边，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睡衣衬得他整个人长身玉立，俊朗挺拔的站在那里，只一个身影就让人觉得贵不可言。
时芒瞥了一眼，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新奇的花样一般。
章循信步走下来，牵着她的手不由分说的把人往卧室带。
时芒也不反抗，她从不反抗。一如之前他带着她住到这边的别墅里。
章循打了水为她洗干净脚，小姑娘的脚丫白嫩纤细，但光着脚太久，肌肤冷的发慌，接触的一瞬间像是握住了一块上好的冷玉。
时芒不自在的缩了缩，从小到大，没有人对她这般亲近。
“别动。”男人的声线喑哑暗沉，轻而易举的镇压她的反抗。
时芒提着一颗心任由他为自己洗完脚，然后乖巧的躲进被窝，闭上眼睛。
不认识不了解她的人，常常会被她这幅柔顺的模样骗过，就像以前的章循。可现在他知道，无论她面上装的多么乖巧，内里仍是叛逆的，就像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自己她睡着了，可章循发誓，只要自己一旦离开，小姑娘绝对会起身下楼去客厅游荡。
他叹息一声，即使知道不合宜，仍是上了床，将她搂在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睡吧。”
那声音太低沉，带着安抚，男人胸膛宽阔，身上是好闻又清爽的气息，她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像是在喧嚣的外界终于可以找到可依靠的归处，感受着身上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拍打，奇异的，她竟有些昏昏沉沉，直至不多久后彻底沉入黑甜乡。
＊
今日秘书来的很早，章循陪着时芒用过早餐后就上二楼去办公。
说是办公，其实一开始仍是在讨论时芒的事。
秘书找来时芒之前的治疗资料，“大少，恕我直言，从调查结果来看，这家医院的资质一般，时小姐在这里治疗将近三年，但病情毫无好转迹象，反而不断加重，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当然，这也和后续的家庭变故有关，但这个医生医术平庸也是不争的事实……”
章循点点头，算是同意这个说法，又问道，“我记得，范老爷子这个月会回京城是吗？”
秘书很快明白他的打算。范老爷子是有名中医国手，之前是在京二院的保健科给领导调养身体的，“您想请范老爷子出诊？他可不好请，寻常除了那几位首长，没人能让他出手了。”
章循想了想道，“你去帮我约范秉谦，我记得他对城东那块地皮很感兴趣。”
范秉谦是范家这一辈唯一的男孙，在家族中颇受重视，能力也不错。若由他出面，范老爷子应该不会让自己孙子的面子难看。
秘书脸色一变，“大少，难不成你想……不行啊，那块地皮正炙手可热，咱们自己开发肯定赚的盆满钵满，何必让人插一脚？”
章循摆摆手，“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你去吧。”
秘书只好转身离开。心中忍不住嘀咕：大少，对那位时姑娘会不会太费心了？
即便是她救了小少爷，要报恩有的是办法，现在不仅供吃供喝供住，连人情都搭上了，还是大人情，会不会太过？
时芒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只是疑惑，自那日章循回来后，张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反而是他，就好像住在这里了一般，白日也不去公司，基本都在二楼的书房办公，夜里为了监督她睡觉，天天来她的房间陪她。
这一日本是寻常的一天，时芒一如往常坐在庭院的摇椅上晒太阳，怔怔的发着呆。
章循从楼上下来，对她道，“去换件衣服，我们今天要出门。”
时芒无可无不可的按照他的意思换了一件白色长裙，就被他带出门。
目的地未知。
显然她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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