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用尽我的一切奔向你
人们常常会认为，父母强势，孩子便会软懦一些。不过很可惜，郁家是个意外。
萍水相逢之人会觉得，郁父温文尔雅，郁母知书达礼，而实际上呢，一个实验室里说一不二，一个杂志社中雷厉风行，都是自己认定的事便绝不妥协的主。好在生活问题上，郁父一向奉行“我家大事听我的，小事听我老婆的，哦我家没大事”这条守则，让这个家虽然偶尔吵吵闹闹却总让郁南乔觉得父母是在变相秀恩爱。
由此，从小耳濡目染的郁南乔，大概是有几分“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定力的。
郁南乔就自己已经通过了平安市外事办的面试这件事，联合爸爸对妈妈瞒得死死的，直到临出发的前一天还在出门采购必用品的路上思考该怎么和妈妈说这件事。
“乔乔啊～”
“妈？你今天不上班吗？”郁南乔打开手机看了眼未接来电，“郭叔叔”三个字赫然在列，又看了看玄关处双手背在身后，笑得像朵花一样的妈妈，啊～是危险的气息。
“哦～今天我调休～”
语气有问题。郁南乔默默把买的东西扔在家门口，恨不得把自己按到墙里以达到离妈妈远一点的效果，贴墙往家里面走。
“不打算和我说点什么吗？”眯眼笑。
“诶诶诶诶！妈妈妈妈妈！你把手上拍被子的那个大拍子先放下！”
“郁南乔你出息了啊！学会骗你娘我了哈！你之前和我说你不考研也不去杂志社当翻译，是要去干嘛来着！”
“考军队文职。”
“现在你干嘛了！”
“备考的时候发现平安外事办有个名额我就………”
“诶诶诶！妈！不都是事业编吗您生这么大气干嘛呀！您您您先把拍子放、放、放下。”
“我气的是你去外事办吗？我气的是你和你爸联起手来骗我！要不是你郭叔叔今天电话直接打到家里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明天到了平安以后？”
“我错了……”在和曾经号称平安日报小辣椒的妈妈鏖战的这二十二年里，郁南乔清楚地认识到一则铁律：只要我认错够快，我妈就没法继续骂我！
效果很显著：“是为了吕征吧？”
“乔乔，门口的东西是你吧，你放门口干嘛？我给你拿进来了啊？”郁父显然也不知道媳妇儿今天调休的事，一进门就看到自家闺女被她娘亲追杀追到在沙发椅背所靠墙角，贴墙做出的金鸡独立造型，好像明白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选择了尴尬地强行缓和气氛，“老婆、乔乔！我今天钓到好大一条鱼了耶！”
“你们爷俩就等着有一天气死我算了！”郁母承认老公长着一张足矣迷惑自己的脸，尤其是年龄越大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加成之后，更是拥有了让她生不出气得奇效。这个场景着实带有一丝丝诡异的滑稽感，险些笑出了声，又觉得这时候自己好像应该在生气，不得不选择把自己往书房里一关掩饰真实情绪。
郁南乔扭头一脸：爸你疯啦？
郁父挑眉：你爹我不是为了救你？
郁南乔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
抱拳，乖乖钻进厨房。
郁父也万分无奈地看看厨房里已经开始乖乖淘米的闺女，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之后推开了书房的门。
郁南乔在收到爸爸“安全”的手势提醒之后，端着餐盘蹑手蹑脚地进了书房，一个滑跪冲到妈妈面前，高高举起：“母后请用膳！”听到妈妈一声轻轻的笑后，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妈妈的表情，长舒一口气。
“哎呀～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今天还在家给我做饭的女儿，明天就要上赶着去给别人家的猪做饭了呀～”
妈，为什么您说出了一种恋人间吃醋的味道？郁南乔内心吐槽。
“我记得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您和爸爸是很支持我谈一场恋爱的。”
“因为那可以只是校园恋爱，你不需要去考虑别的东西，就像你爸当初说的，这是多一次生活的体验。”
“可我没有谈，您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一直都很清楚，我的爱情属于另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吕征。”
“吕征那孩子是不错，可是乔乔，妈妈只是担心你未来会过得很辛苦。”
“妈妈，我其实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
“当初您选择嫁给爸爸的时候，不要说有没有人相信计算机会成为未来这个世界的主导要素之一，那个时候国内连互联网都没有，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爸爸是出国花国家的钱，学了一门没用的东西。可您还是选择相信他，相信他会给您带来一个您想要的未来。这是为什么呀？”
“后来直到我小学的时候，爸爸都是早出晚归，忙着做实验、忙着到平安周边各市的经侦队做技术支援。我记得有一阵儿吧，我早上还没醒的时候爸爸就已经出门了，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最长可能都得有一个月没见到过他。”
“那个时候，我支气管炎烧到快40c，陪着我挂了一个星期水的人是您；给我开家长会的、天天给我家校联系本签字的、等我睡了又自己一个人继续赶杂志社的稿子的，都是您。按现在人的说法，除了爸爸的工资卡永远都在您手上之外，您那时就是丧偶式婚姻。可您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抱怨过，您就这么一直咬牙坚持到爸爸带的项目成了国家级项目。究竟是什么让您能够坚持那么久啊？”
“我记得大一参加学校组织的心理活动的时候，我同学问我说，为什么我无论到哪种环境，看上去永远安全感那么足的样子？”
“我说，可能是因为，哪怕我的父母永远都在奔赴各自理想的路上，看上去聚少离多，但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他们始终相爱。”
“妈妈，您用十年的时间对自己的爱情许下了一场豪赌，那就请您也允许我去试一试吧，好么？”
“而且，我给自己留好了后路的～平安好歹也算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大城市，这样的城市里的外事办作为我的工作起步，我不亏的～”
“唉～算了算了，你这丫头呢，从小主意就大，你自己决定的东西，有谁能改变呢？”郁母想起女儿十岁那年一个人穿过大街小巷找好了素描和书法老师；想起她的中考、甚至高考志愿都是自己做出的最终决定；想起她独自一人在多伦多熬过的那一年，始终没有向他们诉过一句苦。终究觉得自己亏欠了这个唯一的女儿很多，想给她安排工作或者是希望她考个军队文职留在北京，其实更多地也是出于想要弥补的心思，但没想到她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路，“要说啊，也是我和你爸两个人，从小就把你放养，现在可好，放出去的风筝，被吕征这阵风就给带走了。”
“不是，风是我的心、我的愿，我随风动，也是随心动。而无论我想要飞向哪儿，那根牵着我的细细的线，始终在您和爸爸手上呀。”
“妈妈～”郁南乔眼见妈妈脸色好转，开始得寸进尺抱着妈妈脖子撒娇。
郁母被缠得没办法，朝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好了～滚去收拾东西！”
“等我吃完饭就去解决你爸的问题。”
于是片刻之后，郁南乔被妈妈惊天一声吓得差点摔了粉底液。
“郁平！你今天是不是又趁着去钓鱼偷偷抽烟了！你以为我闻不到吗！”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郁母的火爆任性，在郁父眼里是娇憨可爱；郁父的狷介孤高，在郁母眼里是正气凛然。
而在郁南乔眼里，是吕征，就够了。
当金黄的梧桐叶铺满平安的大小街道时，郁南乔又回到了这个她成长的地方。
和父母临别时没忍住的泪水早已在动车上的那一场痛哭中消耗殆尽，接下来，是她选择并坚定地想要走向的未来。
无论是外事办，还是，他。
然后就在她挣扎着把行李箱搬上六楼租房的楼梯上，旧手机从口袋中滑落出来，顺着台阶一节节地弹下去，摔得稀碎。
——好在手机卡没事。
郁南乔笑眯眯掏出前一天夜里老郁悄咪咪塞到她背包里的全新荣耀9，记录了“案发现场”，向各铁杆亲友哭诉自己出门流年不利的悲剧，骗了一圈安慰红包之后，煞有介事地给“逝去”的旧手机进行了“尸检”和不同部件的“葬礼”，简称垃圾分类。
拖延症犯了的郁南乔在完成以上仪式后，随意地铺了个床，把自己往床上一甩，光速入睡。
去的收拾行李，累死了。
两天后，刚和郭叔叔通完电话的郁南乔就收到了要陪同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出差法国一个月的新任务，目瞪口呆地将此归结为自己拖延症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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