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提起你名字的时候不自觉的心跳和微笑

吕征在十六岁那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活得够长，你就什么都可能看得到。

        谁能想到有一天会看到互掐了几十年的师大附中和二中，坐在同一个剧院里共同举办一场元旦晚会呢？

        起因大概是今年师大附中一百周年校庆，准备搞波大的庆祝活动，所以向市大剧院租了半天的场子。偏偏二中自己的大会堂也在维修，也向大剧院提出了同样的请求。两边经手的负责人不是同一个，在互相不知情的情况下都交了订金，回头一看——诶？！在两校关系上继承了优良传统的师大附中团委书记和二中副校长，就此问题又锵锵了起来，互不相让还不退款。大剧院的工作人员在两边的斗嘴中自闭了一会儿，弱弱地提出：“反正地方够大，要不两边一起办吧。”两位领导互相怒瞪了片刻，就在工作人员以为提议被pass的时候，异口同声地说出“就这么办！”

        有鉴于此，吕征决心一定要多活几年。

        至于吕征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就是那位副校长，而师大附中的团委书记是郁南乔隔壁班的班主任，经过两边添油加醋地几番宣扬，最后传到两校人尽皆知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师大附中是百年校庆，自然要比二中用心得多，从舞美到节目设计、邀请嘉宾都细致精彩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比如号称神秘指数仅次于驻平安部队的警官学院，都十分谦卑地送来了一个节目。虽然节目开头是一帮五大三粗的准警官站在台上朗诵，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但好在领诵的那个声音温柔低沉，倒是给予人一种别样的坚定之感。

        还有上台祝予贺词的校友们，从市委市政府副秘书长到某某大学某某系主任，再到某某医院院长，啧啧啧可怕的阵容。

        要说起来，整个平安省，好像也就真的只有师大附中担得起这份殊荣了。毕竟它虽名为“师大附中”，但实际上这个“师大”早已不存在了，建国初期被解体重组，又各自成立了几个新的大学或是中专，因此真正意义上的“百年名校”，只此一家。

        如果说平安警官学院的节目，是对于一早便定下要成为一名警察的目标的吕征来说，最惊喜的节目，那么师大附中学生会的这个压轴短剧，应该就是他最期待的节目了吧。

        因为郁南乔被赶鸭子上架当了这个短剧的主编剧。

        据说学生会短剧一直是师大附中元旦晚会的保留项目，每一届都卯足了劲儿要强过上一届。

        郁南乔多次表示才疏学浅难当大任，结果次次“告辞”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在语文老师带有危险性的微笑中默默缝上了自己的嘴。

        “这个节目台本，上个星期才过审。我在语文组办公室里改得头发都差点给我挠秃了。”

        “因为我们年级主任说神话这个背景原来的故事是爱情，还有我们最后唱的跳的这首歌更是直接把我爱你啊这种话说出来，他觉得不合适。”

        “结果被我们班语文老师，就是你到时候看到的主持人里最最漂亮那个，哦对了台本最终稿也是她改的，被她往死里怼，现在可能还在自闭。”

        “我们班语文老师说，爱情是美好的，既然是美好的就应该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给大家看。让大家知道究竟什么样的爱情才是好的爱情，这样才能避免大家为了一时的新鲜跑偏，毁了自己的一生。遮遮掩掩东躲西藏反而会起反作用。”

        “《氓》都把爱情和婚姻血淋淋地撕开给我们看了，《致橡树》就差把互相尊重互相成就几个字贴我们脑门上了，某些老师还在那儿搞男女大防？这没有意义。”

        郁南乔是个压力一大就变话唠的人，事也多话越多，等她一股脑都倒完了，就会恢复安静默默去做事了。深谙她这个属性的吕征就一边算着数列一边听她竹筒倒豆子。

        没看过以前的师大附中学生会短剧，但吕征觉得郁南乔主笔的这次应该属于还不错的，15分钟里剧情紧凑，人物个性鲜明，有笑有泪。——不枉张三师公这些日子里在她笔下同人里时而渣男时而狐狸地反复横跳，为她积累下的功底。

        但当全场的灯都熄灭，舞台上陡然出现一个白衣女子，水袖甩将开来，吕征还是不觉跟着心颤了一下。

        郁南乔是踏着自己歌声出场的，用的是胡歌白冰版本的《美丽的神话》，将原本的男女对唱改成了女声独唱。

        孔雀翎图案的上衫，淡色山梗紫的下裳，三千青丝仅用一根发带高高束起，加上刻意不笑而流露出的些许孤傲清冷，竟真的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淡蓝的大袖衫在舞台灯光下流光溢彩，雪白的水袖在舞者手中行云流水。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沉浸其中的吕征清晰地感觉到“却连一句我爱你都不能说出口”一句时郁南乔的眼神直直地看向了他，但转瞬即逝、一闪而过，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隔壁座的同班同学老葛并没有给他更多的回味机会：“吕征，你不是在师大附中有认识的同学吗？台上唱歌跳舞的这俩妹子你知道叫什么吗？”

        吕征并不喜欢近几年来兴起的对女孩子用“妹子”这种称呼，总觉得略显轻佻，尤其是当有人这么说起郁南乔的时候，这种不适感便会更加强烈。

        他当然知道了。

        郁南乔，一个毫不掩饰自己对美女的垂涎和赞叹的姑娘，若不是个女孩子，吕征时常担心她会被人家当成变态抓起来。她的痴汉行为包括但不限于，一个暑假一边写作业一遍把《欢天喜地七仙女》看了七遍，只为每一遍专心欣赏一个仙女；《秦时明月》第三部把雪女姐姐跳舞那集翻来覆去看了n遍，在张良出场前一心只有雪女；人家追仙一仙三是为了胡歌袁弘霍建华彭于晏，她是为了刘亦菲刘诗诗郭晓婷，等等等等。

        因此自从这个节目敲定了舞蹈演员后，回家路上她的话题中心就一直是这个学姐。是的，是高二原本应该忙于小高考的学姐。

        “因为平安警官学院派了人来表演节目啊，他们有专门的观赏席的。”来自前方的八卦小记者郁南乔的笑得狡黠，“好像有一个姓林的哥哥，是学姐的世交家的。”

        不说吧，毕竟一个有喜欢的人，一个是郁南乔。

        还没等吕征假笑着摇头装傻，师大附中的座位区轰然炸开两拨呐喊和尖叫。

        “郁南乔！郁南乔！”

        “郑希桐！郑希桐！”

        师大附中的太野了，这种场合也敢这么疯，还好大部分是女生，要不然真的“发疯”的得是他们的年级主任。

        吕征被铺面而来的叫喊声吓到略微呆滞。面对略有所思的老葛，他耸耸肩，示意直接听。

        “完了别想了，郑希桐诶！这可是郑希桐诶！如果不是重名的话，那她就是去年北大模联大会上师大附中的代表，好像还是杰出代表。这种是仙女，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郁南乔、郁南乔是那个初中的时候每逢统考，不管市还是区统考，语文必定会在前三名那个吧？我妈那会儿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找我们老师要每次考试里的优秀作文扫描件，然后打出来，然后天天看，一边看一边骂我作文写得像坨屎，里面每次都会有她的作文。我的初中噩梦之一。”

        看着老葛沉浸在回想起初中悲伤往事里崩溃的模样，吕征其实突然心里酸酸的——原来一直以为的那个美好与光芒都只属于自己的小姑娘，从来就不只属于自己。

        而这种酸涩感，在郁南乔从剧院后门出来，接过他手上的热奶茶时，已然荡然无存。

        几分钟前，他在r&b家门口熟练地报出“中杯黑眼豆豆，热的半糖”，眼前忽然闪现出郁南乔和他吐槽年级主任和语文老师在关于早恋问题方面认识的天差地别时，说着“我们语文老师给我们灌输的爱情观，或者哪怕不是爱情，就是追星的态度，大概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会变成更好的我”，看向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的认真和笑意。

        嘴角不觉上扬。

        于是郁南乔向他跑来时，他在心里默默问道：

        这个小姑娘是谁啊？

        郁南乔，我的，乔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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