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早恋（8）
金钱的力量无比巨大，能让人瞬间变脸。
一个实习老师竟如此的——经纪人语噎——海松八高当真是藏龙卧虎啊……
一溜花式炫富似的操作完后，简寿收起了手机，才醒悟自己这样的行为着实有些幼稚了，并非是她的本意所在。
她吐出一口气，无奈道：“我是老师，不管我自身的资产如何，都不会通过出卖一个学生的信息牟利，这是教师的职业道德，希望二位给予基本的尊重和信任。”
年轻辅警利索地总结：“道歉吧。”
经纪人和摄像助理还有点没回神。
“这，这我们确实不知道简老师是……”富二代啊……
辅警按住他们俩的肩膀，叹气：“错了错了，不是让你们两个为看错了人家的家底道歉，是为了对教师这整个职业的不尊重道歉。”
“你们二位男同志对教师行业要尊重，”辅警神色正经，“今天若不是这位简老师恰好有些资产，你们还要因为一个“穷”字对一位大半夜辛苦赶来的教师说多少难听的话？你们这是偏见，得改啊。”
辅警说的话正是简寿想说的，她向辅警点头，得到一个灿烂无比的大白牙笑容。
“这，简老师，”经纪人很上道，立马赔上了笑脸，“是我们对不住了……”
摄影助理也很快地跟着道歉。
两个人心里怎么想简寿不知道，但眼下不跟她闹事就好。
“没事，我不介意了，”简寿并不想与两人过多掰扯，点到即止，“我的学生做错了事情给你们添了麻烦，我做老师的也有责任，可以理解你们产生的联想。”
“简老师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经纪人大约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却没想到马屁一下拍在了马腿上。
简寿微笑：“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寒酸？”
辅警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位男同志可不能外貌攻击。”
经纪人冒了冷汗：“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简老师年少有为……”
“过奖了，”简寿笑了一声，原话奉还，“我就一穷教书的，有什么作为呢。”
经纪人没台阶下了，尴尬得只能呵呵笑。
辅警挥挥手给他们个解脱：“好了，你们也忙吧，忙就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有什么后续的处理结果通知你们。”
————
“没想到简老师会阴阳怪气，”辅警不笑是邻家哥哥，笑起来是个运动型的阳光大男孩，“我看你脾气这么好，以为你会忍过去。”
简寿在调解室门口听着里面传来女生的抽噎声，叹息：“看情况，有时是人善被人欺，有时是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抬眼：“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
“等会吧，”辅警抱着手斜倚着门，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而明亮，“我还真羡慕你学生有这么负责的老师，下班了还管事。”
简寿本就累了一天，又因为石燕进警局的事儿一路精神高度紧绷，在这深夜有些困乏了，一时有些没听清，反应了好一会才强打着精神回答：“班主任本是没有下班的说法的。”
辅警看着她，似乎是笑了笑：“是啊。”
那语气有些莫名的亲切，简寿眨了眨眼，辅警那张干净的娃娃脸有些模糊了，又突然有些头疼，她便伸手摁了摁眉心，悄悄地做了几组深呼吸。
这才四月份，深夜是没有蝉鸣声的，但有猫咪的喵喵声儿一声长过一声儿，大约是发情了在求偶，绵长而荡漾，尾音像把小勾子。
声音穿过墙壁和玻璃门，一路进了安静的警察局里头。
忽地有人有力地撑了她的肩头一把：“简老师？”
辅警朝气蓬勃的声音稍稍拉回她的神智了，简寿见自己竟有些歪倒了，全靠辅警伸手给自己拉着，她打了自己的脸一下，清醒了些许，站直了：“没事，有点困了。”
她看辅警：“这儿有洗手间吗，我洗把脸，这样子给学生看到不好。”
辅警给她指了个方向：“走到头就是。”
等简寿回来，老民警已经带着石燕出来了，她与平时很不一样，没有戴黑框眼镜，穿着有些不合身的潮服，涂着枣红色的口红，有些别扭地捏着衣角——还是简寿认识的那个石燕。
见到简寿，石燕立刻避开了眼神，沉默不语地缩在民警后头，似乎是很不愿意见她。
石燕是副班长，本是班级表率。
她很惶恐：简寿会如何待她，会告诉她的家长么？
她那望女成凤的家长，从不让她碰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东西，收走了她的智能手机给她一部老人机，告诉她容貌不及内涵重要所以不让她减肥不让她护肤，让她受尽了因外在而自卑的苦。
看到这样的自己，石燕不知是快慰还是慌张，爸爸妈妈会很失望的吧。
老师，也很失望吧……
而简寿什么都没说，只是去牵她的手，平和地开口：“跟警察同志们说声谢谢。”
石燕一愣，得到简寿鼓励的眼神，她迟疑道：“……谢谢，叔叔们。”
“喊老了，”辅警笑着打趣，“我是警察哥哥。”
石燕又不开口了，捏着衣角不知所措，简寿能感受到她的手上都是汗又冷，虽然个子比自己高，体型比自己壮，到底还是个孩子。
“别老是苦着脸嘛，”年轻的辅警弯下腰，对石燕很温和地道，“笑起来会很好看的，多笑笑。”
他看了眼简寿，又笑着对石燕道：“听老师说你要高考了，我们都会为你加油的，到时候期待你的好消息，好不好？”
也许是辅警亲切又开朗的笑容太温柔，石燕小声地应了：“……好。”
辅警大笑起来：“说好了。”
简寿眼看着石燕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也是，对于警察本就有依赖感，何况是年龄差距不大的哥哥。
“那我们就先走了。”她说。
“简老师，”辅警喊住她，见她回头，眉眼舒展开，“我姓朱，朱仰止。”
他伸出大手比划着：“高山仰止的仰止。”
简寿点头：“我叫简寿，简单的简，寿命的寿。”
她半步迈出门，于夜色浅处笑了笑：“不是加减乘除的减，朱仰止警察同志。”
朱仰止眉眼一抬，大笑起来。
————
简寿听石燕说她父母这周加班不回家的，家里没人，于是简寿和石燕的父母交代了她的去向，以“安全考虑”为借口带她回了自己家。
一整个晚上，她们就躺在一张床上，简寿听石燕说。
简寿先问了问题，比如江新的行程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石燕说是她来办公室找物理老师拿卷子的时候，恰好许佳嘉那一众女生在留字条，议论这事儿的时候提到了“江新”的名字，她便顺藤摸瓜去打听了。
石燕说她会去道歉的，她只是很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哪怕是那些不认识的私生饭。
后来简寿没有问了，只是听石燕说，也许是今晚进了警察局让这孩子最后一道防线崩塌了，也许是简寿牵着她的手走出警察局的时候确实很温暖，石燕说了很多。
比如她的成绩是怎么下降的，她为什么要突然去当私生饭，有些时候她自己都不懂自己，但简寿却能说出些什么。
所谓孩子们普通的烦恼，其实在孩子的认知里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大人们不可以因为自己的阅历而轻视。
一直到凌晨四点，简寿让她早些睡了，毕竟还要返校。
那些追星路上的诱惑，那些作为一个女生希望得到异性关注的隐秘心思，还有学习过于漫长的道路上让人不得不去逃避的种种苦楚。
简寿都是听过的。
希望更漂亮一些，希望得到更多的关注，希望自己不是除了学习一无是处，一些隐秘的愿望，因为无人解读，而指引着孩子走向了歧路。
“老师你不知道吧……曾霜和丁铃铃她们俩玩得更好，其实我可有可无……”
“老师我真的很难看吗？为什么男生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呢。”
“老师，我知道爸爸妈妈很辛苦，但他们是不是只关心我的成绩而不关心我真正的需求，他们能不能再多看我一眼……”
石燕在哭着睡着之前问：“我也不是一定要喜欢江新，但是，但是我也只是想喜欢一个温柔的有少年意气的男生，我难道连这种权利也没有吗……”
简寿给她盖被子：“有。”
“真的吗，”女生的声音微弱，不大的眼睛亮闪闪的，“我也可以吗。”
“可以。”
“老师……”女生犹豫着，迷糊着，在夜色和床头灯那温柔的光中盯着自己年轻老师那似乎永远在倾听的眼睛，“你会因为今天的事讨厌我吗？”
“不会。”
“对学生，老师没有喜好。”
床头灯已暗下。
夜色笼络。
房间内安静无声，两人似乎都已经睡下。
女生忽地睁开眼睛，她等着，等老师翻过身去，悄悄地伸手摸出手机，因为有许多消息她还未回。
【（铃铛）（燕子）（雪花）群】
小铃铛：【你的卷子一定要记得写好吧！我放你家门口了！】
小铃铛：【人呢】
小铃铛：【（生气猫猫jpg）】
小铃铛：【有什么我们让你不高兴的你就说，我们都认识了那么久了，我脾气不好，我知道，你别忍着，有什么事情吵一架不行再吵一架】
小霜降：【你又吵架吵架的了】
小铃铛：【好吧，那别不理我呀小燕子】
小铃铛：【（委屈猫猫jpg）】
小铃铛：【石燕子！！！！你是不是出事了啊？！】
小霜降：【燕子可能有事要忙嘛】
小铃铛：【看到回个消息小燕子】
石燕莫名地翻来覆去地看这几条消息，觉得心里酸涩，眼眶也酸涩，什么是在乎呢，就是这样寻来了，又觉得猜忌朋友的自己如此可耻。
小燕子：【没事，晚安】
小燕子：【谢谢】
哪儿想到那头很快回了消息。
小铃铛：【凌晨四点！！！！大姐你终于知道回消息了（微笑）】
小铃铛：【我等的困死了！明天给个解释！！！】
小铃铛：【早安吧！晚安个屁！！！】
对方的语气很熟悉，很凶，不柔和，丁铃铃就是个傲娇的、嘴上不服软的人，一个纪委当的四面树敌，太不够圆滑。
但其实，对她是好的。
一直是很好的。
简寿便是闭着眼睛，听着身后的女生一声一声地抽泣，床和身上的被子一下一下地有节奏地颤抖着，她至始至终保持着一种包容的寂静。
天啊，快亮了。
————
“嘀。”
机械音响起。
“考生触发固定事件e，“学生是私生饭，如何处理”，各位考官可根据考生表现调整教师综合素质评分。”
“请注意，此题为本次考试综合素质模块重点考察题目，请考官在0-10分区间内评分，低于6分考生淘汰。”
在简寿的意识之外，最中央的巨大屏幕上出现三个绿色圆圈，三位考官给出的结果是一致的。
这次屏幕上呈现了三个金色数字“9”“10”“10”。
“考生已通过，事件结束。”
“考生继续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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