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口是心非
安安记得很清楚，每到初七，疯批身上就会变得比冰块还要冷，她猜到他应该是有疾在身，但他从来都不愿透露，她也没有追问。
在泽桑殿时，她听见侍女们议论，说先前在藏风殿住了十年的质子又被大皇子带回来了，她这才知道疯批再次入宫后，住的还是北边那阴冷的殿。
脚步越走越快，安安已经脑补出疯批在藏风殿里各种瑟瑟发抖痛苦难耐的样子。
等她一过去，她一定要把他头按在地上，好好揉-搓一番，等他翻白眼快死的时候，再给他生火取暖！
大计形成，安安心情愉悦，哼着小曲往北边冲。
小藤精表示，它什么都不知道，它只是个陪同的。
北边没什么灯火，树木长得插到了路中央也没有下人来修剪，地上枯叶碎枝落了好几层，一条大道显得十分荒凉。
只一座殿内燃着几根火烛，安安就要往里去，然，一女子妙音传出让她抬脚迈进前殿的动作半路刹车，一个利落的转圈回身，藏去殿前的石狮子后。
“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浮玉天真问。
隔着白色面纱，安安食指抚上自己的唇，嘘声：“公主大人在里面，小点声。”
是了，实际情况与她对疯批的揉-搓计划有所不同，此刻在阴寒藏风殿的，并非万俟风凪一人，还有女主角姜玄灵。
安安从石狮子后探出半个脑袋，观察藏风殿内情况。
姜玄灵穿着一身水雾粉衣裙看上去好娇弱，她提着一个挂绳红灯笼，踮脚想挂上殿内中间那根装饰性的横梁，但身高不够，手臂力气也不足，踮脚好一会难免歪了身子。
眼瞅着娇弱的公主大人就要往旁边火盆里砸，白衣少年不知从哪立刻出现在她身边，他的手臂轻轻环住她的楚腰，踢开燃着碳火的火盆。
灰黑色碳火杂屑凌乱飘向半空之际，白衣少年淡淡开口：“公主大人还好吗？”
姜玄灵被他这双深如浩瀚的眼迷得五迷三道的，脸颊一瞬间变得粉红，站稳之后还低了低头：“多谢质子，玄灵没事。”
万俟风凪并没有什么波澜，恭敬松开手臂，稍微退了一步。
“这么晚了，不知公主大人孤身前来，是有何事？”他只随便看周围一眼就知道姜玄灵没有带任何嬷嬷和护卫。
姜玄灵捏着手中红灯笼，虽然羞涩，但眼角对他的爱慕之意藏不住。
她提了提灯笼，道：“冬天了，北边只一座藏风殿，或许会显得比较冷清，玄灵便想着，给质子送些灯笼来添些暖色。”
公主大人眼神羞涩话语真挚，可面前少年这双眼还是如死水般平静。
姜玄灵接着说：“我本是想悄悄挂上不打扰质子的，但我好像太没用了，还吵到了质子休息……”
“公主没有吵到我。”无波澜的少年接话倒是很快。
他拿过姜玄灵手中红灯笼，抬手便将其稳稳挂上她原本要挂的地方，他白色衣摆微微晃动，看得公主大人粉红的脸变成桃红。
“公主送的灯笼，很好看。”他又直勾勾看着人家。
姜玄灵端放在身前的手不由得互相捏紧，万俟风凪全看在眼里。
他今夜的脸色格外苍白，但公主大人只顾着自己害羞，丝毫没注意到他的不适。
“质子喜欢就好，那，玄灵明日再来。”她抬了抬小鹿般的眼睛，沉浸在被心上人搂腰的春意中，“质子早些休息。”
万俟风凪微微颔首，声调就没变过：“公主慢走。”
姜玄灵垂首克制着面上笑容就走了，对于她这个受到诸多礼节约束的公主来说，今晚独身偷偷来见他已经是犯了大忌，给他送灯笼，不怪他揽她腰更是略显出格之事，但她心下是一腔满足。
躲在石狮子后的安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亏她还惦记着疯批会不会在初七死了，结果他撩妹子撩得很开心嘛。
浮玉察觉到她不太正常的情绪：“安安你生气啦？”
小藤精把她给问懵了，她能生什么气？
“没有，我们回去。”蹲着转了个身，她就要走。
藏风殿内及时传出那个让她讨厌的声音。
“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
白衣万俟风凪倚靠着殿门，两手交叉相抱于胸前，原本如死水般的眼终于生出一抹意兴，盯着石狮子后的少女背影。
安安不扭捏，被发现了就大方站起来，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又抬头去看殿内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心口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意味，就是不怎么愉快。
小藤精没眼力劲，偏偏补上一句：“红红的还真挺好看。”
安安佯咳两声，坐坐就坐坐。她头一扬，摘了面纱，抬腿迈进藏风殿。
万俟风凪把她各种奇奇怪怪小表情收入眼底，唇角微微一弯，也往里走了几步。
他就站在她身侧，也不坐。
安安瞥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疯批此刻正盯着她唇看，她不自在抿唇，他才动一动眼睫。
她立刻自我暗示，当时亲疯批的时候浮玉已经把他给弄晕了，这家伙绝对不知道她对他做了什么！所以，淡定就好，淡定就好。
“特意在初七过来？”万俟风凪询问，视线慢慢从她樱唇上移到她眼。
安安呵呵一声，口是心非：“我还真不知道今天是初七。”
浮玉小声逼逼：“唉，女人呐。”
她继续说：“就是散步路过。坐也坐了，我走了。”
说完她就要跑。
他一把拉住她纤细的小臂，歪了歪头：“我冷。”
像是在暗示她，她初七来得没错，他的确需要她。
安安也歪歪头，嘴角扯出一抹笑：“那你刚才怎么不留住公主大人？”
白衣少年没想到她的话题会忽然转向姜玄灵，语调还奇奇怪怪的。
“公主大人对你不一般，相信只要你说冷，她肯定愿意赏你几盆火炉几床蚕丝被，说不好还会给你一个爱的抱抱。”
安安好神气的看着他，边说边笑，分明就是在打趣他。
不过他也没生气，很快就说：“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公主大人的赏赐还是爱的抱抱？
安安瞧了他深黑的眼眸好一会，想问的话没问，只说一个“哦”就掰开他冰冷的手。
她还是要走，而且还要潇洒帅气的转身迈步。
“你都那样亲我了，现在留下来陪陪我又怎么了？”
万俟风凪忽然轻悠悠开口，也不拉她，他就站在原地。
“什么？”安安一个迅猛转身，就看见疯批眼中噙着似有若无的笑，仿佛是在回击她。
他向她走近，摸摸自己的凉唇：“你说是什么。”
安安去抓腰间小藤精，而它早就逃到殿门口躲着看戏了。
“原来那时候你装晕！”
“是你单方面以为我晕了，我可没装。”
“那你怎么不推开我！你占我便宜！”她已经叉腰，霍霍走回来。
见她自己回来了，他就不往前了。
白衣少年歪头看她。
当时他心脉微乎其微，即便保有一抹意识没晕过去，但怎么说都没有气力推人。况且，就算他真的能推开她，他也不确定他会不会那么做。
此刻她闹，他便静静瞧着，不反驳也不解释，随她那颗小脑瓜子怎么想象。
“你干嘛不说话。”显得她在撒泼的样子。
万俟风凪眼角含笑，微微一挑右眉，自己坐去小台阶。他道：“我说了我冷，没力气跟你斗嘴。”
安安真想揪他耳朵……她分明是在摆事实讲道理好不好！
他闭上眼睛，圈紧了自己，唇色死白死白的，脸色也不好看，可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五官就跟雕塑一样立体精致，让人很难移开眼。
安安小声骂他一句，踢了火盆到他脚边。
身前一变得温暖，少年就睁开了眼，正好安安在他身侧坐下。小台阶也就刚好适合两个人并排坐。
火星子一绽一绽的，安安抱住自己曲起的膝盖，忽然问：“大魔头，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万俟风凪侧首瞧她，听她喊自己为大魔头简直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好人，但怎么在她嘴里就成了大魔头？
不过，他也没反驳。
他骨节分明的两只手伸去火盆上方，火光终于让他苍白的肤色看起来有些人味了。
顿了一会他反而问：“所以对我好是有目的的吗？”
他的话一下戳中安安的本意，她故意瞪他一眼装作自己很委屈的样子。
“你这个人怎么总把别人想得那么坏。”
“是我想得太坏么？”
他直勾勾看她，好像有洞察一切的超能力。
安安表面强硬，内里实则虚得要命，不跟他论下去，双手叠在膝盖上，又把下巴压在手背上，去看黑乎乎的殿外。
坐在温暖的火盆前许久不说话，她有些倦了，眼皮一耷一耷的，忽然想到什么又问：“天气这么冷，是不是快下雪了？”
万俟风凪也看向外面：“嗯，炎国就快迎来初雪了。”
“这里的初雪大么，好看么？”安安闭着眼睛嘟囔：“在我家乡那边，很难看见大雪。”
他又抓到了她的马脚。安楚然的家乡就在炎国啊，怎么会很难看见大雪呢。
少年转而注目身旁把自己卷成一团的少女，她昏昏沉沉卸下防备的模样实在可爱。
他想跟她约定一起看炎国的初雪，可才微微启唇，他又按捺住了所有想说的话。
初雪那天，他就要离开了。
藏风殿内四下静谧，没过一会安安便就着身前温暖睡去。身子向前歪了好几次都被万俟风凪扶正，然后她又向左边的桌沿歪去。
轻微“咚”的一下，一只已经不那么冰冷的手隔在她鬓角和桌沿中间。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睡在他手心里。
万俟风凪顺势将她歪向桌沿的头靠到自己肩膀上来，本来担心会弄醒她，但她睡得极好，还拿小脸在他肩上蹭蹭调整最舒服的姿势。
他垂眸看她，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眼下带出一片阴影，视线不由得锁定在她软软的嘴唇上。
盯。
一直盯。
躲在殿门口的浮玉好期待会发生点什么，它是一只最喜欢看人谈恋爱的小藤精。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蓝衣少年出现在藏风殿没有拢紧的侧窗外。
他清楚的看见殿内少女软软的倚靠在何人身上，殿内的一切越和谐宁静，他眸中的妒火便烧得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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