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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二


十二

        转过年,小婉就已经五岁了。紫琼像一个围着春种、夏耕、秋收、冬藏四季转悠的老农,经过了一个漫长而闲散的冬季,又盼到了春暖花开,播种希望的时节,紫琼终于盼来了小婉上幼儿园的年龄。她已经急不可耐了,早早为小婉找好了一家村办幼儿园,打算过了五六月份,天气完全暖煦起来就送小婉上学。然后紫琼就可以为自己做打算了。

        刚开始奶奶一家搬到了城里,她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待在家里每天重复着一成不变的为人妻为人母的差事,还要小心翼翼躲避与张氏家可能发生的龃龉之争。她感觉自己像古时被软禁冷宫里的妃子,压抑、沉闷、萎靡、颓废,各种难以言状的情绪让她的心情经常晦明不清。经历了情感的一段压抑期后,紫琼会时不时带上女儿回妈家或偶尔去城里转转,给女儿买点零食或水果,再往家买些日常用品什么的。紫琼家离主道挺近的,交通便利,一出门口,就是通往城里的柏油路。道两旁也没有特定的车站和站牌,几个人站在道边等上一会儿半会儿的,由东往西徐徐就会开过一辆公交车或是私人承包的小客车,上了车花上两块钱,就会一路顺风给送往城里。

        在90年代末期,市面上已经开始悄然流行一种三轮载客车,说是专为残疾人量身打造免税收的运营工具。一些身康体健,四肢不勤的人便会趁机投机专营,也堂而皇之开着三轮车拉起了乘客。不是万不得已紫琼一般是不会坐这类型的车,安全性能很低,噪音又大。反正也不赶时间,有车就坐,没车就慢悠悠等着。

        迎着早春的暖阳,紫琼领着小婉与几个人一起站在路旁等车,料峭的春寒还会一阵阵督促着人们紧好大衣,立令着孩子不要把小手从棉绒手套里拿出来,围脖帽子要裹严。紫琼不时地为小婉紧紧衣服帽子。他们等了不多时,就开过一辆客车,车停下后,人们纷纷往车上涌,车上黑压压挤满了人,几乎腾不出一点空隙来,从外面看,整个车厢像一个偌大的罐头,里面似挤兑着一条条严丝合缝的沙丁鱼。紫琼带着小婉排在最后,也跟着使劲往里挤,可车上面的人就像被胶固定住了般,纹丝不动。四十多岁模样的女售票员尖着嗓子一声声敦促前面的人往里走走,可是前面的人的前面已经没了空隙,只好任她嘶声力竭地嚎着叫着,稳固地持守着自己的一方阵地以防失守。

        紫琼前面的女人面熟但人生,是本屯人。臂上挎着一个篮子,上面用白布蒙着,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布袋,里面露出一截秤杆,一看就是去城里卖自家产的东西。她的一只脚踏在车梯板上,另一只脚还浪荡在外,紫琼在她后面,推着她的身子,帮她往里挤。经过了一番奋战,那女人终于挤了上去。售票员向紫琼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说,等下一趟车吧。又朝司机喊着,快关门。紫琼眼望着车门缓缓地关上,恋恋不舍地离她而去。

        紫琼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女儿,小婉也在瞅着紫琼,一双大眼里满是沮丧和焦急。紫琼冲着女儿笑了笑,安慰她说,一会儿还会有车的。

        那要是一会儿车里的人还很多怎么办?小婉的话提醒了紫琼,今天是周六,怪不得人这么多。都是赶在休息日到城里买东西,自己待在家里都没了时间概念。

        紫琼正寻思着,一辆蓝色货运车停在了她们身边。从车窗弹出一张面色如巧克力般的男人的脸,朝着紫琼喊着,上来吧,今天周六,人多,车不好坐。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眼神,紫琼先是怔了一下,钟义海?紫琼有一年没见到他了。从去年张氏家无端的在铁山和紫琼间挑起那场是非战后,冬天家里的煤紫琼再也不管了,铁山只好自己到煤场雇车拉回两吨。紫琼前后打量着他的这辆拖着长长后斗箱,载重量最多约摸能装六七吨货物的货运车,目光里流溢着羡慕之色。她毫不犹豫抱起小婉坐上了他的车。

        钟义海很高兴紫琼能坐他的车。古铜色的脸上处处都可捕捉到似兴奋亦似荣耀的光晕。尤其看到紫琼瞠着一双漂亮的大眼巡视着他的这辆车,满眼流光溢彩的,他男人的虚荣心似乎一下被放大,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你这车花了多少钱买的?钟义海已经预料到紫琼会跟他探讨这个话题,所以故装出一副慢条斯理的神态,没多少钱,也就是万八千。是新车?对,是新车。你买这车做什么?拉私活呀。都拉什么私活?什么都拉,偶尔还拉点物资回收的废品什么的。挣钱吗?还行,跟以前开三轮车小打小闹的无法比。什么叫物资回收呀?说白了就是收破烂那种,你看过《破烂王》的电视剧了吧,就是这种将人家废弃的破瓶、破铁铝、纸盒、书报废纸等物品低价回收,再抬高价卖出去,挣个差价。我一般只回收金属物品,来钱快。哦,你成天在外面跑,就是眼精脑灵的,总是比别人看得远。嗨,我算什么。人家干这行有的都好几年了,各个都发了。我还是没赶在前头。钟义海嘴里虽这么说,但被紫琼刚才这么随心一夸,里面早就心旌飘动了。

        钟义海说他有几次看到紫琼在道边等车,有时候人多就没方便停车,他问紫琼经常去城里做什么,不单单是买东西吧。

        紫琼领会出钟义海的言外之意,故装出若无其事般笑着说,是呀,我就是去买东西的,那你以为我去干吗?

        钟义海对紫琼多少有些了解,他凭着直觉认为紫琼绝不是甘于做家庭主妇的女人,她胸腔里似乎埋着一个时刻蓄意等待燃烧的火种,只等天时地利人和,时机成熟就会熊熊燃烧起来。尤其紫琼刚才与他的那番追根问底的谈话,更坚定了他对紫琼的认定。所以在他看来,紫琼一次次上城里绝非是买点东西那么简单。

        其实紫琼在心里暗佩钟义海缜密的心思,敏锐的感官。但很快她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或许他是有针对性的,难能说他不是对自己别有用心。紫琼对他提出的疑问做出违心的否认也只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掩饰,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心思逃不过钟义海的一针见血的目光。

        从去年初冬紫琼就偶尔出城,借着买日用品的机会跑货运市场,做调查,了解到运输行业目前在经济市场中的大体情况。今年开春又多次去城里,进一步了解货运市场行情。在同一领域里,紫琼了解到目前像钟义海这样有自己固定的货源渠道,不用每天早早挤在市场上排队等雇主来雇佣运货的,几乎寥寥。大多人都是没有固定的运货资源,什么都可以拉运,只要有人雇佣就有活干。有的专给家具公司拉家具,有的给菜市场拉蔬菜,有的搬家公司雇佣的,有的建材行业雇佣的,有的粮油公司雇佣的,等等五花八门,凡是经济市场需要的货运,他们什么都干。没货时,就跑货运市场闲等待命。

        今天从钟义海嘴里又得知了新的货运渠道,紫琼觉得跟铁山商量买货运车的时机已成熟,心理的火种像是被人拨动了般,已经吱吱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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