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长久的呆滞过后, 游己先是觉得好笑，突兀的笑声在密闭的治疗舱内呈立体声回荡，可就是无论他怎么笑，付予还都只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慢慢的, 游己一个人也终于笑不下去了, 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过渡, 于是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显出几分滑稽，又莫名有些可怜。
“我……”游己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第二个字还没来得及说，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血色迅速将治疗舱中的黄色液体染红, 付予还瞳孔剧烈收缩, 猛地抬手惊起一片水花, 像是想去给游己擦拭唇角溢出的鲜血。
游己适时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虚弱”道：“我好难受……”
付予还的手掌伸到半途，蓦地顿住。
游己原本写满痛苦的表情在付予还越来越可怕的眼神下开始一寸寸龟裂，他终于装不下去了, 倏地收了“幻象”, 怯怯地唤：“付神……”
“对不起，我看杨过和小龙女伤心的时候就……”游己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对方此刻脸色煞白，比游己这个吐了“血”的还要像个失血过多的人, 他伸出的右手滞留在他们之间再次恢复成澄清透亮的黄色修复液中。
看着像是没动，手掌周围却微微漾开一阵阵细小的涟漪。
刚被“空间锁”绑定在付予还身边时，付神高贵冷艳不理人, 游己由于无聊曾在志愿军基地的图书馆翻过不少旧纸质书解闷，其中有一本书名叫《神雕侠侣》。
当时那本书的书体残破, 游己除了记得小龙女和杨过在寒玉床上练功可以事半功倍还想试试躺在付神的精神体“冰”上有没有同等功效外, 就记得这俩主角轮流吐血的事了。
受伤了吐一口血, 难过了吐一口血，决裂重逢都要吐血，刚刚付予还说坏东西可能就是他自己的时候，游己可伤心了。
结果他这口“血”吐出来，付神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好可怕……
小说害人啊！呜呜。
游己明白付予还的顾虑和这样怀疑的原因。
论武力值硬碰硬，晏又玦那个破身体和负重累累的精神力大概赢不了自己，那么正面对抗，真正能对游己产生威胁的人，便只剩下了付予还一个。
可这是说不通的。
游己觉得付予还肯定是想岔了！
别说以他对付神的了解，付神根本不屑做这种事。
就算是付予还真对他的“汁液”有所图谋，如果游己自己不愿意被拘，他还是有方法能脱身的。
他难道还真会老老实实给人“无偿献血”不成？
而且晏又玦当时描述这个事件时，明显只是随口带过，前提也是管控塔在“保护”游己，付神怎么就想着想着，想到自己会成为这个事件里的“始作俑者”了呢？
付神是把自己想得多坏，多不了解自己啊！
游己虽出其不意“蒙骗”了下付予还，但他俩之间的精神力差异几乎在伯仲之间，加之游己的真实吐血经验为零。
付予还可能会被骗一时，却不可能一直看不出破绽。
而且按之前游己在付予还面前“班门弄斧”制造幻象的唯二两次经历来看，付神甚至一次当都没上过。
付予还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没再说过，但胸膛急速起伏，应该是被气狠了，游己伸着脑袋想凑过去认错卖乖，却被付予还一下子起身躲开。
新换的治疗舱虽然宽度加了不少，但毕竟是个躺人的容器，其内部高度和以前还是一样。
“哐”的一声巨响，由于付予还骤然起身，肩膀和头都狠狠撞上了治疗舱盖。
游己一惊，赶紧想拉住付神看看撞伤了没，付予还却再次蹙眉躲开，下一秒人也消失在了游己视线里。
当游己晚一步跟着付予还瞬移出治疗舱时，只见付予还捏紧了拳头背对着他站在哨兵号漆黑的船舱之中。
全身上下还残留着的修复液正淅淅沥沥在付予还站立的地方，滴落汇聚成了一小滩水迹。
两次被付予还激烈躲开，游己不敢再冒然去碰付予还了，他直觉自己闯了大祸，却因为几乎没有见过付予还真正动气而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付神上一次生气，好像还是他跟着汪山跳下了侦察机？
小心翼翼地默默站在付予还背后思过，游己忽地打了个寒颤，冬季的辐射区温度很低，深夜更甚。
他俩现在浑身湿透地杵在没有开恒温系统的船舱里，没被冻成冰棍就已经是异能者天赋异禀的身体素质在强撑了。
“把衣服换了。”付予还突然开口。
嗓音喑哑而冷。
游己擦了擦手，回身找出属于付予还的衣物，也没敢走得太近，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嗫嚅地问：“付神先换好不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呜。”
付予还依旧没回话。
游己便大着胆子又靠近了一点，随后慢慢绕到付予还身前，哭丧着脸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付神。”
“付神不要躲我好不好。”游己试探着伸手拽住付予还的一片湿衣角，卖乖道：“我以后一定不乱开玩笑……”
“玩笑？”付予还尾音提高，微微不稳。
“不是不是，是再也不……”
游己恨自己关键时刻脑子不顶用，急得握拳“嘭”的一下砸在了自己脑袋上，还在源源不断顺着付予还指尖下滴的水珠亦跟着一颤。
“过来。”付予还闭了闭眼，僵硬道。
游己听话地跨前一步，付予还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手掌准确无误地覆于游己被自己猛捶了下的颅骨位置，神色冷肃又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躁意。
游己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地偏着头，任付予还掌心力度轻缓地揉拭脑袋。其实他头一点都不疼，他脑袋硬着呢，捶完连个包都不起，能疼到哪里去。
但游己早发觉了，自从他差点被晏又玦“剃度出家”后，付予还就格外喜欢摸他的头，高兴了就会揉一揉。
那现在不高兴了，揉一揉是不是也能高兴一点？
其实付予还自己的头发也没比游己长多少，但大概别人家的“刺猬球球”就是比自己家的更圆润好玩些？
“不要受伤。”
顿了顿，付予还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以命令的口吻：“不许受伤，游己。”
这种时候，付予还提什么要求游己不会答应？
付予还就算此刻问他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游己也得厚着脸皮火速去核心区认祖归宗，然后求他爸要来两颗送了对方。
于是也不管“受伤”这种事自己控不控制得了，游己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嗯嗯，绝对不受伤！”
见付予还似乎消气了些，游己尝试着问：“付神，你的精神力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帮你安抚一下好不好？”
刚刚在治疗舱内，由于空间狭小，哪怕游己没有主动放出精神触角也感觉到了付予还精神力的瞬间波动与不稳。
这令游己起了警惕，付神的精神力可不能出差错！
闻言，付予还深吸了口气，警告道：“你再敢用异能试试。”小瞎子聋子哑巴没当够？
好的吧，付神还在生气，嘤。
待付予还终于撸够了自己的脑袋，游己又十分狗腿地主动为付予还换下湿衣，结果刚准备帮付予还接过衣服，目光就迅速被付予还右臂上的防水绷带吸引。
游己一怔，讷讷问：“伤口……崩开了？”
防水绷带是特意在进治疗舱前新换的，游己清清楚楚记得这玩意儿和“红色”可沾不上半点边。
既然防水，那么就该是双向的。
此时，付神右臂伤口上的血迹都能染到绷带外来了，证明出血严重，只可能是伤口崩裂了！
“付神，我……”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付予还在治疗舱内第一下闪躲游己的靠近时，撞到治疗舱盖所致，游己瞬间愧疚得无地自容。
付予还垂眸瞥了眼手臂上血色刺眼的绷带，满不在乎道：“换根新的就好。”
……
由于付予还的包扎技能比游己这位“木乃伊”选手强上千倍万倍，哪怕是单手包扎也很快搞定，而游己最多只能在一旁递递工具。
空间锋刃的伤口连痊愈起来都比普通的伤麻烦，游己见了付予还解开原先的绷带后仍旧鲜血淋淋的手臂，下意识撇开头不愿去看。
付予还道：“帮忙打个结？”
“啊？哦哦。”
对于付予还突如其来的“求助”，游己愣了下，接过付予还手中的绷带头头，尝试几次过后，终于在付予还的指导下打出了个像样点的结。
“怎么了？”付予还拍拍游己的后脑勺。
游己疑惑地“嗯”了声？
“不开心？”付予还问。
“付神怎么看出来的？”
游己平日里的确不太喜欢遮掩情绪，但刚刚他觉得自己掩饰得挺好的？毕竟是他自己先闯了祸，也不敢表达低落。
“花瓣都收回去了。”付予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游己眨眨眼：啥？
不知是不是被游己骨碌碌转个不停的小眼神取悦了，付予还先是低头笑了声，游己也跟着身体前倾，弯腰去偷瞄付予还的表情。
付神不生气了吗？怎么突然又笑了？
“游己。”付予还唤他。
“嗯嗯。”游己积极响应。
“你高兴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头顶都会开出一朵小花。”
付予还第一次见游己的精神体开到头上，是游己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
那天，游己告诉自己他十八岁了，在吃完两个再简单不过的煎蛋后，某人头顶上一路摇曳着一朵小白花。
后来，游己几次与晏又玦斗嘴输了，转头来寻求他的“支援”时，也是如此。
顶着一朵蔫哒哒的小花，花瓣片与他那时的神情保持一致，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叶片，仿佛是在说：“呜呜，帮帮我。”
起初，付予还以为那是游己故意放出精神体表达情绪，但随着后来次数多了，付予还才发觉游己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这朵小花的存在。
游己刚觉醒异能不久就被“发配”到了这里，花又只在特殊的情绪下才会开到头顶，游己自己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而付予还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没有选择主动去提过这件事。
那之后，游己每次头顶开出小花，付予还就忍不住伸手去摸摸游己的头，他从不碰那朵小花，但游己的精神体总会在被“顺毛”后，自然地舒展叶片。
“……卧槽？”
游己赶紧伸手去摸，还真被他摸到了朵小雪莲揪下来？？？
见游己死死瞪住那朵精神体小雪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付予还心口滞涩的感觉霎时一扫而空。
恨不得立即冲出哨兵号就往辐射区海里跳，游己哇哇大叫：“付神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啊啊，我丢脸丢到……”
“很可爱，我喜欢。”付予还道。
“可爱什么可爱，我一个大……”游己一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付予还刚刚说了啥？
付神说，什么可爱，喜欢什么？
游己掌心中托着一朵小小的雪莲，愣愣地问：“……喜欢它吗？”
付予还摇摇头，却没有指明究竟什么可爱，又喜欢什么，而是突然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他问：“如果我不愿意放你回去怎么办？”
“啊？”
话题转变跨度太大，游己一时间没明白付予还说的“回去”是回哪儿去？
付予还一只手落到游己后颈处的「付予还」三个字上轻轻摩挲，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面上的神情却看不出分毫破绽。
他没有看游己，声音温柔又压抑地缓缓道：“如果……十年后，我真的把你关起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很久，谁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写了一版小游破局的，感觉和之前第一次点破暧昧的时候有点像，又换了付哥上，希望付哥没有让大家失望QAQ
以及，下一章小游一定支棱起来！（也许，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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