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仲夏二

成平脑中把这些串联起来，景秋的话，回宫后成风的话，玉嫔的话全部涌入耳朵，她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柳枝等人见状赶紧上前，扶起成平，可人还没有扶起来，便吐了一口血跌在柳枝怀中。

        “阿姐，是我看守不力，阿姐，是我犯了军规该罚，”

        “小乖，明年还来呢，不哭啊。”

        “身为一军之长，不顾规矩，伤了那么多兄弟，这罚的还轻了。”

        “你的义弟知道哦，用他们做诱饵，”

        种种声音在成平的耳中回想，霜儿被自己的衣服引出了军营，景秋带着小队前去寻找，却成了不顾军规的罪人，实则是借着风沙天，把他们当做声东击西的剿匪诱饵，困住听闻动静的山匪。

        最后她的霜儿成了蹄下肉块，秋儿成了罔顾军规伤了兄弟性命的罪人。被柳枝抱进床上的成平在脑中浑浑噩噩的过着这些，鼻子发酸眉头微皱，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惹得柳枝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夜宴，所请之人不多，靖西王带着年前新纳的侧妃柳氏，这个时候成风自然带着玉嫔，还有最近风头正盛的周傅盛，以及周太傅和他的嫡亲侄女周馥雅，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宫宴武将不配武器，殿外景冬受命守着宴会的安危。

        酉时宴席开始，在御书房商讨一下午政事的成风，带着周傅盛和江孤鸿落座，随着歌舞与美酒珍馐上来，便是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的环节，江孤鸿并不想纳妃，即使对方顶着天大的名头，他不愿也无人可以勉强。

        戌时三刻酒至半酣时。

        “臣妾听闻靖西王曾夜驰百里赶蛮人于关外，如今得见，甚是敬佩，今看王爷不止战功显赫，人更是仪表堂堂，不知这盛都中有谁家的姑娘可以博得青眼了。”玉嫔端起酒杯对着江孤鸿一顿夸奖。

        江孤鸿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举杯示意玉嫔，仰头便喝了一杯酒。

        这玉嫔长得挺好，如今看倒像是个没有脑子的，如今新帝登基最忌讳朋党相结，这老太傅被荣宠糊了眼，自己儿子管着洪州，便想攀着自己这棵树，若是自己真的娶了这下坐垂首的周馥雅，那西疆连城一片，便是又一个白家，如今的家宴不过是老太傅和玉嫔求来的封赏，指不定成风在憋着什么坏呢。

        “臣幼时流落荒野，后入了军中每日与将士同吃同住，性子早已和山村野夫无异，怎能说得上青眼这盛都的大家闺秀名门望女？何况臣如今已有侧妃，正室的位置也留了人了，玉嫔娘娘莫要说笑了。”江孤鸿知道这周家的心思，不再如之前一样虚与委蛇，直接拒绝道。

        他的话还没有落地，便瞧见成平从外面走了进来，隔了数月的时间，成平愈加的清瘦了，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今日她连遮掩气色的唇脂都没有用，一身天青色的衣裙，更显得身子孱弱。

        上坐的成风皱了皱眉头看着不请自来的成平，不知她要做什么，今日的家宴虽然只宴请了周家人，但也有西疆过来的将士，还有作陪的京中高官，人不多但也不少，不是她随随便便可以进来的地方。

        “郡主有何事？”成风沉声问道。

        “惠山的事情你都知道，对吗？”成平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安，就这样一路走到宫宴的中间，一群献舞的宫人见状后，停下舞步垂首往两边退去，只留下成平面无表情地张着眸子盯着成风看。

        “什么？”成风皱着眉头问道。

        “周傅盛瞒着风沙之患，骗了景秋和霜儿出兵做了诱饵，事后以防匪患为名关了城门，断了霜儿和秋儿一行人的生路，你不怪他反而嘉奖他守城有功？这件事是真的是吗？”成平转头在座位中找到周傅盛，抬起手指着他对成风问道。

        听着成平的质问，坐下的江孤鸿与荣庆已经皱起了眉头，军中反目战前相害本是军中大忌，景霜和景秋的事情，他们都有听闻，却未曾想过是这样。

        “年前你还罚了景秋，在宫外让受了重伤只有一条腿的他跪了四个时辰，你不问缘由，还是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出兵？你平白的罚了他跪那么久。”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开始从成平的眼睛中不断的流出，她的声音染上一些颤抖。

        “当时我还告诉他，军中不顾法纪伤了兄弟的性命，这罚他得受着，不能心存埋怨，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下次才不会再犯错，我不分是非错怪了他，到头来却是我困囿在这一方宫宇，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成平想着这些更加难过。

        “莽撞出兵？难道朕还要赏不成？怪只怪他们分不清虚实，不守将令，伤了那么多兄弟，我看朕罚得还不够。”成平的声声质问，让成风心里有些急躁，看着她瘦弱的身体撑着给其他人叫冤，这烦躁来的愈加猛烈。

        “住嘴！李成风，李展，你不是和我说会变好吗？你不是说过会成为贤明的君主吗？不是说一切都会好吗？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明明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这样说。“成平的声音染上哭腔，似是从心里斯出一处口子，从里面冒出话。

        “为什么要包庇周傅盛，为什么不辨是非？为什么？为什么要惩罚景秋？霜儿被人踩成了血泥，连尸体都没有带回，你却要赏他！“成平手里攥着景霜带血的香囊，·走到了周傅盛的桌前，指着他，对成风撕喊道。

        “就算做不到爱屋及乌，难道连公平公正都做不到了吗？从小到大我是如何教你的，那些道理都忘记了吗？“

        ”难道就是因为她是你的宠妃么？“最后一句话，成平早已失去了质问的力气和气势，终在成风怒极的样子下泄了气。

        “景冬，守卫宫闱安宁之事，难道我的事情吗？现在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把郡主送回宫去。”成风扔掉酒杯怒斥道，可成平那似乎一碰就碎的身体，让景冬无法直接武力上前，何况他听闻这些内情心中都是对周家的愤恨，此时自是束着手脚。

        “你什么都不惩罚他们？为什么？”成平沙哑的嗓音继续喃喃的说着，眼睛早已被泪水布满。

        “你们不要碰我！等我说完，我会自己走。“成平挣扎着甩开了景冬的手，一时力竭摔倒在殿上，成风见状惊得站起了身子，景冬也不再继续上前，一时之间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周傅盛关了城门把他们扔在城外，隐瞒沙患，为什么不罚，为什么？”

        “就因为被骗了，就因为一时不听话，就因为霜儿冲撞过周太傅的车马，难道我的霜儿和景秋就该死嘛？”成平吼了出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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