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边州五

轮番的威胁和轻微的打骂，成平都忍住了，在她出手救犬戎族人之前他们是不会杀他的，江孤鸿和景秋一定回来救她，她要等着。

        成平在犬戎的第九天早上，看到了景霜，傻头傻脑的半大小伙子张着头四处观望，就差没有把找人两个字写在头顶了，手里还提着饭桶。

        “霜儿，霜儿。”成平就着气声小心的跟景霜说着话。

        “阿姐，”景霜满脸的焦急在看见成平的瞬间变成了惊喜，穿着犬戎的衣裳编着辫子，连走路的姿势都学着蛮人，但这些伪装怎么能瞒过成平的眼睛。

        成平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他小声，景霜不动声色的越过蛮人队伍，此时蛮人换哨同时要放犯人劳作，倒也没有在意景霜的动作，景霜装着给犯人送饭的样子。

        “果然在这里，别怕，秋哥和荣庆都来了，过两天连鸿哥都来，再忍忍就好了。”景霜以为成平的“嘘”是让他不要喊阿姐，借着放饭的功夫和成平说着话。

        这不过是陷阱罢了，等成平和景霜一起被带到犬戎人的营帐的时候，巴那仍旧坐在他的熊皮座位上看着阶下的成平和景霜。

        “我还在寻找如何让你救人的法子，这不法子就送来了。”巴那说着蹩脚的楚话，手肘撑着腿往前前倾着。

        成平惊恐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来人，把这个小子带下去，绑到行刑架子上，从今天开始若再因疫病死一个族人，就砍这小子一根指头，”巴那直起身子说道。

        景霜虽然武功厉害，到底是个孩子性子，哪能是这群高大雄壮的蛮人对手，不一会就被打了一通，看着景霜渗血的嘴角，成平生怕他的头再次受伤。

        “我治！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能动他，若是他少了一根头发，我会跟你拼命！我能治病也能杀人。”成平心知此时说太多也是无力，只能答应。

        绑在犬戎教场中间的景霜，身上都是拳打脚踢的伤痕，混迹在人群里的荣庆和景秋看见他的时候，也看见了他微微抬起的手，那是找到人的手势。

        “可以告诉将军了。”景秋对着荣庆说道。

        “你去，我留在这里，”景秋又补了一句。

        荣庆看了看景秋坚定的样子，没有争辩便走了。

        再次见面还是在犬戎的营帐，此时江孤鸿只身一人进了犬戎的营帐，虽是一人但此时在犬戎的边境却集结了三万的兵马严阵以待。

        “巴那，好久不见啊。”江孤鸿入了营帐后，仰头挑了挑眼睛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孤鸿。”巴那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

        十年前巴那潜入边州，沿着北线一直到了玉城边上，也是在那里他见到了江孤鸿，那个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孩子，后来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施以援手。

        “你可知这是哪里，一个人就来了？”巴那问道。

        “你抓了我的人，还问我为什么来？”江孤鸿装似无意的找了个座位坐下，满脸的邪笑。

        “西疆疫病肆虐，独独大楚的军队好好的活了下来，本来我想跑远点去边城抓个医生，可不行啊，我来得及我的木叶来不及。”巴那似乎把江孤鸿当做了故友，一番剖析说着心里话，可这里面有几分真假不得而知，或者是为了什么。

        “你抓得人不是给你们治病了嘛？还这么悲情干什么？”江孤鸿根本不信他的话，蛮人狡猾，能统一犬戎九部的人更不是善茬。

        “是啊，要不是你们的人来帮忙，那个姑娘到现在还不肯治病呢。”巴那不再伪装，把玩着桌前的小弯刀说道。

        “放人！”江孤鸿用着同样的姿势，手肘撑着上半身前倾着说道。

        “你真的以为边境布了人马，我便会害怕，既然你一个人来，就要做好回不去的打算，何况你们一个个的把犬戎当做边州的后院吗？”巴那褪去弯刀的皮套，以手试刃，抬着一对鹰目狠狠的看着江孤鸿。

        “哈哈哈，既然我来了又怕什么？边境的韩将军是十三年前江候的副将，我们几个若是死在了这里，相信韩将军也会给我们拾骨还乡，倒是你，犬戎如今疫病肆虐，还有拿得起刀剑的人可以对抗吗。”江孤鸿听闻巴那的话便笑了出来，同样用着似笑非笑的眸子看着他说道。

        巴那陡然站了起来，握紧弯刀瞪着面前的江孤鸿，江孤鸿身后的荣庆也站了起来挡在面前。江孤鸿拍了拍荣庆的肩膀，让他退后。

        “曾经你救我一命，我不会阻止她救你的木叶，但人我今天就要带回。”江孤鸿走到巴那的面前说道。

        “我们需要药物，过去二十年间，犬戎没有与五部结盟，也未曾屠戮大楚百姓，一直是大楚在西北的好朋友，以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不是吗？”巴那收起刚刚要吃人的表情，换了柔和的面具说道。

        “五部一路进攻边州，犬戎却没有趁机拿下五部空虚的后方，靠的不是犬戎的义气吧？何况西羊蛮人用的是犬戎的红棕马，十年前的进攻，犬戎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江孤鸿笑了笑返回座位坐下。

        犬戎打的什么歪主意，不想也知道，现在他们不进攻大楚，不是不想，是现在复仇的大楚是一只疯狗，谁碰咬谁。

        犬戎狡猾只想看着楚蛮打起来的时候分点利，卖些粮草马器，若是大楚败了自己跟着五部抢一波，罪是五部的，若是五部败了，自己可以收一波西域的土地，西疆那么大，大楚现在新旧交替，吃不完的。

        巴那不再和江孤鸿绕圈子，如今大楚兵马强盛，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备战的兵马，犬戎如今不是进攻的好时机，现在救人拿到治病的药才是首要任务。

        “犬戎愿以千匹战马换取药草，并发誓未来十年与大楚结盟，不再与五部蛮人为伍。”巴那认真的说道。

        江孤鸿瞟了瞟巴那，不再坚持，如今也只能这样。

        “两千匹战马与我们的神医一同返回，药材明日便会送到边线。”江孤鸿眯着眼睛看着巴那。

        “马和人可以带走，但药材不需要明天送到，明天可以送到的药今天也可以。”巴那不再坚持，直接答道。

        “好。”江孤鸿答道。

        成平不知道江孤鸿和巴那做的交易，只知道自己和景霜被带出了营帐，她抬眼便看见远处穿着武袍，在烈烈风中坐在马上的江孤鸿与荣庆等人。

        “走了，”江孤鸿看着成平骑上了马匹，回头看了一眼犬戎，转身对她说道。

        至此，日后称霸祁回山以西的霸主与边州的雄狮已经会面，曾经这个称霸犬戎九部的男人，曾在边州事变中充当传信人的犬戎，也是大楚未来十多年里最强的对手。

        而后犬戎靠着疫病的药材施以西蛮援手，半威胁半帮助软硬兼施拿下了损失惨重的蛮人三部，开始了虎视眈眈的遥望大楚的时代。

        成平回到边境营帐的第九天晚上，盛都便来了消息，调离景秋和景霜到西宁的诏书便下来了，随行而来的还有带着成风私章的家书。

        成平看着印着李展印章的书信，心中感慨万千，曾经在尸堆里握着自己手指的孩童，如今走到了命运的顶端，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会好过些了。

        疫病已成过去，难得的边境军营也开起了庆功宴，虽然成平不停的阻止，但边境沉闷了许久，如今成风拿下了盛都，祁回山的边境已筑起了城防，只待这一场庆祝便可扫取过往的苦难。

        傍晚的时候宴会便开始了，成平经不住爱凑热闹的景霜拉扯，也入了席，看着一群年轻的面孔混着几幅苍老的容颜闹做一团，行酒令、掷骰子各种游戏齐上阵。

        成平看着桌上摆着的晶莹剔透的酒，想起了前世自己和好友喝的冰镇啤酒，想着古代的酒应该都是五谷酿造，度数不会太高，其实她对酒是怎么来的一窍不通，趁着夜幕落下玩闹声起，成平小声的对景秋说道。

        “秋儿，阿姐尝尝酒味，待会要是喝醉了，你就把我扶回去交给阿兰就好，阿兰今天守夜，知道吗？”

        看着成平很嘴馋的样子，景秋咽下了想阻拦的话。

        “好，这西疆的酒烈性，阿姐，要少喝些。”景秋小声叮嘱道，成平递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急吼吼的端起了面前的杯子一口喝完。

        可成平只预知到了自己会喝醉，没有想过自己喝醉会犯傻，不过酒后的事又几人知道呢，

        成平是在喝了第一杯酒后就醉了，前世自己虽然酒量说不上好，但是也不是一杯倒，这才给了她喝酒的底气，谁知在这里成了一杯倒。

        喝醉了酒的成平完全不受景秋的控制，拿着酒坛子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景霜上前扶着她怕她跌倒，被她止住了。

        “霜儿，回去坐好。”成平伸着手指指着景秋旁边的位置说道。

        “嘿嘿，小乖，阿姐给你唱首歌。”成平捏着景霜的脸笑了起来，此时营帐里被她的行为都震惊了，谁能知道平时温柔又沉静的大夫，此时如同一个借着酒劲的傻子。

        成平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周围很安静如同在ktv的包厢，大家都在等她唱歌，也不管这副身体带了副什么嗓子，便开始唱起了歌，从国语到蹩脚的粤语唱了半个时辰，一边唱一边拿着手比划。

        为了防止第二天她羞愧的见不了人，景秋和景霜两个人上前拉着，可都拦不住她的两只乱比划的手，最后随性不管她了，她还反问一句：你们怎么不跟我跳舞啊。

        坐在角落的松清第一次看见成平这个样子，从认识她开始便是一副小大人的隐忍模样，如今喝醉了倒显出些孩子气来，自己一边笑着一边曲起了腿看着成平和景霜他们在闹。

        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团，江孤鸿也没有阻止，罕见的也笑着和身边的阮胜、韩生拼着酒。

        一群人嘻嘻哈哈就这样闹到了亥时，最后成平大口喝完一口酒，对着景霜说道，我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景秋只能喊上阿兰一起把人扶了回去，心道以后可不能让阿姐喝酒了，这样喝着若是让公子知道，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第二天成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急急忙忙的起来去找景秋和景霜，总算见着了一面。

        原来他俩打算一大早就赶回西宁的，但景霜不愿意，非得等成平醒来告别，景秋嘴上催着心里也想见阿姐一面，又心疼成平这一个多月的辛苦，让她借着酒力卸了担子多睡一会。

        成平在马场看见景秋带着景霜给马梳理着毛发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笑着喊了一句景霜，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三个人都笑了。

        边境的疫病还有些事情要交代，成平便没有和景秋他们一起回去，后面断断续续的又和蛮人打了几场小仗，最后一场江孤鸿带着人追到了祁回山西边，端了青回的部落，边境的战局才算稍微稳定。

        西疆战局暂时无法铺的太大，盛都的情况瞬息万变，北疆定北王三子白炀接管禁军，白丞一人带着两万白家军入了盛都，秦王自缢、齐王伏诛，十年之后这一场血雨腥风还没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北疆的战局稳定意味着可以余出人手支援盛都，此时的盛都并不比几个月前的更加平稳，这也是成风调回了景秋景霜，而后又调走了松清回防宁州，景夏回防角州，景春守着光州，以备盛都之患，却放着成平在江孤鸿的身边，没有急于让她回到自己身边的原因。

        成平和江孤鸿回到了边州呆了两个月，等到霜落的初冬，成平才接到了盛都“见信速归”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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