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灯会

硕城的位置靠近长清江，城中南城附近有条穿城而过的河，名唤天水河，西起岐州东至盛都，东至盛都城外西南角的望君山下，河道汇入长清江，取天河注水引入凡间之意，河水清澈悠长，硕城南边的百姓大多依河而居。

        每年元宵的时候，南城沿河都会有天水灯会，全硕城的少男少女在这一天，都会聚集在沿河的街道上，挑花灯猜灯谜，有兴致的还可以包上游船沿河赏景，雅致又有趣。

        成平和阿风刚到硕城的时候，就听说了南城的天水灯会，即使东城距离南城并不遥远，但为了在淼安堂立足和给阿风养身体，他们姐弟俩年纪又小怕闯祸，想着不能给周伯添麻烦，他们从来没有去过。

        成平想着今年可能是成风在家过的最后一个上元节，这以后进了军营便是吃皇粮的士兵，不能再随心所欲了，便决定上元节这天，带成风去逛逛这个迟来的灯会，也算是弥补过往的遗憾。

        他们到天水河边的时候，夕阳尚未完全落山，此时残留着一缕黄色挂在西方，黄色的云霞点缀着周围，身边临河的店铺都点起了花灯，南城中点点灯火映着已经昏暗的天色，整条河竟真的宛如天海星河。

        “阿姐，你喜欢什么图样的花灯？”成风不断地看着周围，搜寻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瞧着每一个都憨态可掬十分可爱，不知该选哪一个，便转头问成平。

        “我也不知道，样式太多了，我都花了眼了。”成平也在花灯里面左右的看着，不知选什么的她苦着脸回看成风。

        “嗯…嗯…阿风，不如我们买个莲花的吧。”成平犹豫的走着，抬眼看见河边有个老伯的摊位卖着自己做的莲花灯，转头对成风说道。

        “好，那听你的，就莲花灯吧。”成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答道，和成平一起走到老伯的摊位前。

        “阿伯，这莲花灯怎么卖？”成平拿起其中一个灯放在手里瞧着，问道。

        “姑娘，莲花灯十文一盏，要来一个吗？”老伯看着面前的少男少女，答道。

        “老伯，你这摊位只卖莲花灯啊。”成平和老伯聊着天。

        “可不是嘛，花灯我只会扎莲花，其他的也扎不好，不过我这还有莲花河灯，五文一个，姑娘要不要看看。”老伯回道，顺手把摊位边角的小河灯托在手里，递给成平看。

        “这灯字从丁，公子姑娘，看你们也是郎才女貌一表人才，不如就买一盏吧，以后成亲定会子孙满堂。”老伯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二人，瞧着不似寻常村中农户，想留住客，便急急地说道。

        “哎哎，不是，老伯，我，”成平听着老伯的话，想来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拿一盏花灯，三个河灯。”成风不等成平解释，便掏钱递给老伯。

        “得嘞，公子爽快，给您拿好。”老伯笑意满面地把河灯和花灯一并递给成风。

        成风接过，转手将花灯放到成平的手里。

        “阿姐，来，你挑着花灯。”花灯入手，成平看着看着，手里的花灯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元宵节兔子灯，一瞬间自己好似真的变小了，转脸开心的看着成风。

        硕城位置特殊，城中百姓众多，加上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灾民来到硕城讨生活，随着天色越来越晚，街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成平挑着花灯又要避着人群，几次差点都要被人流带跑，从成风身边被挤走，躲了几次的她有些无奈地看着成风。

        “阿姐，拉着我的手，夜晚人多，可不要走散了。”成风伸出手递给她，成平一愣，虽然自己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眼光，但心里还是有些疑虑，路上人来人往的少年少女似乎都在隐晦的表达情意，但直接牵手明目张胆的却很少，更何况他们是姐弟。

        成平看着阿风的手呆愣了片刻，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不停的碰着她的肩膀，不等她反应，成风索性上前拉住她的手，开始一直往前走，成平低着头看了看两个人牵着的手，又看了看一直走没有回头的阿风，笑了笑，如此良辰美景那便放肆一回吧。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河边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聊着笑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绕进街道，看各种杂技表演，踩高跷的猜灯谜的，周围的商铺各种各样的果子、花糕、时兴果品。

        久隔多年，成平好似再次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被成风牵着跑着，尝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尽情地玩闹，放肆地笑着，这些年端的小心翼翼不敢放肆片刻，如今在这元宵灯会上补偿回来，尽情地享受片刻的欢愉。

        夜慢慢的深了，街道上游玩的人慢慢少了，天水河边多了一些放河灯的人，盏盏河灯浮在水面，零落的百姓立在河边凝思，燃河灯祭孤魂，死了的被惦记，活着的被丢下。

        成风拉着成平走到河边，随后放开成平的手，一个人靠近河边蹲下把河灯点燃，再缓慢的把河灯一盏盏放入水中。

        一盏祭爹娘，养育之恩不能忘，如今二老骨归黄土无需再多做牵挂，冤屈责难自己自会讨个明白。

        一盏祭外祖舅父，多年忍受疾苦驻守西州，如今含冤未雪，是非功过总要再次评说。

        一盏送阿姐，只愿阿姐余生再无苦痛再无病患，不再颠沛流离，事事皆遂心愿。

        成风放完最后一盏河灯，转头看着身后的成平，看她一席长裙立在岸边，柔和面容下的眼睛一直望着自己，他直接起身几步跨过间隔，上前抱住了成平，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不知如何诉说。

        成平看不见成风放河灯的面容，看着他蹲着的背影蕴含着巨大的悲伤，自己不问不代表事情真的不存在，当成风抱住自己的时候，她也紧紧的回抱住成风，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脊背，似乎想把那些哀伤都抚走。

        “没事了，阿风，阿姐在呢，阿姐一直陪着小宝，一直在这里。”成平小声地安慰着他。

        “不要丢下我，永远都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成风埋在成平的肩头，有些颤抖地道。

        “不丢下，阿姐不会丢下你。”

        安慰好成风之后，成平索性拉着他的手往回走，一路上，试图和成风说话来缓解他的悲伤。

        “阿风，你有什么愿望么？说出来，今天元宵节，阿姐什么都答应你。”成平歪着头伸到他面前问道。

        “有。”成风突然停住，扯得成平一个趔趄，连忙伸手赶紧扶稳她，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了阿姐，从他意识懵懂到起了这个心思，这七年的点点滴滴都是浇灌欲望的毒药，可面前的人是自己的阿姐，是自己现如今唯一的亲人，自己还有滔天血债背在身上，如何能拉着阿姐一起承受，他不能说，只能默默的把念头一直埋在心底。

        成风怔怔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成平，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是不想说吗？还是难以说出口？”成平问道。

        面前的成风依旧一言不发，成平念及成风的身世，想来是与那有关。

        “那便不说，等你以后想说了再告诉我，阿姐一定给你实现，”成平抬手捏了捏成风的脸，刚想放下被成风反手握住，换成目光灼灼的看着。

        成平另一只手直接拍了拍他的头，才把人叫回来。

        “不要发傻啦，回家啦。”成平笑着对他说。

        “回家，家，我们回家。”成风念叨着，转头看了看成平继续走路。

        “阿姐，你有什么愿望吗？”成风改为自己牵着成平的手走着。

        “有啊”

        “是什么？说出来，我也给你实现。”成风笃定地看着成平。

        “不再有战乱，不再有灾民，不再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死亡，老有所养，幼有所护，然后我可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买一处属于自己的小小的院落，像我们现在住的院子一样，种上四季花木，三月桃花，八月桂花，腊月梅花，平时给其他人看看病，找个喜欢的人平淡地过一辈子。”成平一边幻想着一边说道。

        成风看着她说着话的侧脸，心中默默的记下。

        “阿姐，这个愿望我记住了，等我，我给你实现。”成风拉了拉成平保证道。

        “好好，我记住了，你要给我买个院子，然后给我找个郎君，我都记住了。”成平笑着回应。

        “什么找郎君，羞不羞啊，你得和我说好啊，以后我不在，不要让别人进家里，胖婶也不行，一群不务正业的歪瓜裂枣，有什么好挑的，不要看了。”听见成平的话，成风换了情绪，有些泄气的说着。

        “知道啦，阿哥。”成平笑着回他，谁知听见阿哥两个字，成风的耳朵竟然红了，成平看见闹着是他害羞了，开心地笑着，徒留成风着急的想离开也不是，继续牵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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