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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未愈


  “宣她进来。”

  搁下御笔朱批,  男人端坐御殿,一身明黄神色肃然,眉目上凝重的愁云略消散去几分。

  “贵妃今日这是又来给陛下送吃食了?”

  沈尧安一缕拂尘,  眉眼含笑,十分知趣地退了下去。

  这几日谢嫣然为了躲避教习嬷嬷的管束,往御殿跑得十分勤勉,参汤、鹿血、雪绒糕点……只要是御膳房的佳肴珍馐,  都难逃她的魔掌。

  谢嫣然自身后的桂生手上接过白瓷小碟,  迈着小碎步恭恭敬敬地将一大盘苏式糕点,  端到了傅翊案台的空处,  一脸谄媚讨好。

  “怎么,贵妃今日是担心朕的龙体,  还是御膳房的厨子又研制出了新的菜式,  要让朕品鉴呐?”

  傅翊全身放松,  后背慵懒的抵靠龙椅上,  殿内四下的宫人已然被屏退,谢嫣然抬眼看着他此刻略显轻浮浪荡的坐姿,微微别开了视线。

  傅翊平日在一众朝臣面前仪态端重,举止华贵,可私底下在谢嫣然面前却是不修边幅的很,他单手支颐,  双腿交叠晃荡,  下颌对着人轻扬了两下,  示意她开口说话。

  “唔……臣妾觉着,  陛下朝中事务繁忙,  来替陛下解乏。”

  “既知朕殚精竭虑还敢前来叨扰,  朕的贵妃可真是胆大。”

  男人的声线平稳中透着一丝戏谑,  在他的灼灼的目光中,谢嫣然更是磕磕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利索起来心下顿生一阵懊悔。

  她怎么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是傅翊,最初她便是怕她怕的哆嗦,莫不是因着前段日子得兴致赏下的几分好脸色,使得她忘乎所以,竟产生了一股他很平易近人的错觉。

  谢嫣然将自己绞着帕子的手藏于背后,莹润的双眸下瞥,左右摇摆不定,内心隐隐有些发虚。                        

                            

  “怕什么?朕难道会吃了你不成?”

  男人抬手将她拉至近前,淡淡的龙涎香味裹挟住她的柔荑,扰得她内心发痒。眼前的男人是自幼长在西三所的落魄皇子,在宫中所受的排挤践踏应比她身在相府更加艰涩。

  那她就大发善心、勉为其难的多照顾他一点点吧。

  “陛下龙体为重,乃国之根本,臣妾…臣妾担忧。”

  傅翊像是被她的话逗笑了,大掌胡乱揉着她额前的碎发,原本平整的发髻一时被拨弄的杂乱不已。

  大燕皇室宗人,有资格当皇帝的多了去了,照她这么说,那大燕的国之根本数都数不过来。

  “朕教你的《阳春白雪》奏的如何了?贵妃惯会偷懒,恐琴艺不得精进,丢了皇室的颜面。”

  话锋一转,傅翊随手拿了块芙蓉方糕放入口中,甜而不腻,唇齿留香,倒像是闺阁女子喜欢的吃食。

  傅翊一席话,将谢嫣然心中原本生出的一点与之友好相处的良善之心,彻底击个粉碎。

  她会不会弹这首曲子和皇室颜面有何关系,这个傅翊惯会拿‘大帽子’扣在她头上,叫人为难,真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迎上谢嫣然委屈躲闪的眼神,傅翊心中已是猜到了十之八九,他的贵妃十分擅于躲懒偷闲,甚至这几日,一改常态的前来御殿给他请安送吃食,都是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贵妃近日来殿侍奉的殷勤,每至暮落时分方才折返回宫,朕初受此恩惠,甚是惶恐,如今看来,贵妃是上朕这里躲懒来了。”

  傅翊嘴角噙着笑意,伸手自谢嫣然宽大的云袖夹间取出一叠话本,丢在案上,等她着的答复。                        

                            

  谢嫣然磕绊了两声干笑,内心惶恐到了极点,也自知这样做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只每每想起太后宫里派来的老嬷嬷那板正的面色,和宽粗的戒尺,腿脚便不听使唤的往御殿走来了。

  前些日子傅翊装作不知,纵容她在内室消遣磋磨一整天,谢嫣然原以为这是他的恩典来着。

  “贵妃的胃口极好,鼾声太大,朕无法忽视。”

  看着眼前一双水眸中将落未落盈润,傅翊斥责的话刚要出口,就被自己生生咽了下去。

  他不自觉扶额轻叹,想想谢嫣然入宫后的种种作为,平日里不是一个劲儿的和御膳房的厨子混做一团,就是和梳妆的婢子拉扯不清,完全没有一个高位妃嫔应有的气派自觉。

  想来这女人未出阁时在相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以至偶尔夜半三更依旧会饥肠辘辘的喊饿,那样子楚楚可怜,叫人不忍拒绝。

  谢嫣然向后退了两步,小口吃着自己带来的糕点,低垂着头不敢吱声。傅翊这个小心眼的,都坐拥四海了,怎滴还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同自己斤斤计较。

  “圣上就会拿人家取乐,怎昨儿个不说、前儿不同我讲,偏在今日挑我的不是。”

  她自知理亏,毕竟每日端来的吃食,傅翊只浅尝一两口,剩下的都由她很自觉的代劳了,起初不觉有甚,几日下来,谢嫣然早已习以为常了,反而他才开始借机发难。

  浓腻的哭音娇娇软软的,令人心头发酥,傅翊一把捂住她朱樱一点的绛唇,般般贝齿还未来得及合上,触及他温热的掌心,几番磨合下来,傅翊手掌内测纹理湿了大片。

  “贵妃这般骄纵任性,不学无术,今后要如何御下?”                        

                            

  傅翊将人揽至身前,她那点小心思,暴露的不要太明显。谢狰衡若是知道自己送进宫的女儿是如此模样,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谢嫣然对傅翊的担忧毫不上心,她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上赶着与旁人争狗皇帝的宠,她是吃饱了撑的么?

  见眼前人半点听不进自己的敲打,傅翊索性不再去拘着她,由她去里间继续胡闹。

  

  谢殊半夜遇袭受伤一事很快便在兆京流传开来,京都夜巡各个街道亦加派了不少人手巡视。

  将那批黑衣人尽数围剿后,其中不乏有和朝堂上璟王旧派关系紧密的臣子,他们近来行事低调,却在连夜抄家的搜查中,查出大批对今上不利的卷宗,以及一封与蛮夷外邦的通敌文书。

  原本在昭狱的傅曜再度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了皇室与朝臣共同口诛笔伐的对象。

  “清砚,你的伤口不宜起身,需得卧床静养。”

  孟清禾一壁端着药盅在南苑内厢的小案上滗药,一壁同谢殊说着那日黑衣人的底细来路。傅曜此人行事霸道,仗着静安太妃在先帝面前恩宠正盛,甚至连太子都不曾放在眼里过。

  “瑜娘,傅曜留不得,你们是在逼他谋反!”

  谢殊左肩的包扎好的伤患处渗出暗红色的血迹,他背后垫靠着迎枕,说话时胸腔起伏牵动伤口再度裂开,如此反复,旧伤新患交替,不知何时能完全大愈。

  谢相近来一下朝便匆匆奔至法华寺探望姚氏,听闻谢殊受伤的消息,只拨派了两个管事前来简单的问询了一番,以公事繁忙为由,甚至不曾踏足过南苑一步。

  孟清禾如今对傅曜的如何并不在意,毕竟人在大狱里羁押着,纵使天家血脉不能轻易赐死,可这个被先帝明面上宠爱不已的儿子,依旧难改在那份遗诏里,白纸黑字写下的鸩杀二字。                        

                            

  “夫君不必为这等小事挂心,即便太子登基为帝,他的拥兵自重,下场亦不会与我阿弟相差太多。”

  拢枝现下忙的不可开交,遵了自家主子吩咐一日三次的为谢殊号脉,各类疗养补气血的药压根未曾断过,可不知为何,谢殊的伤势恢复的依旧缓慢。

  她拿着蒲扇,蹲在药炉前看着火候,另一侧的药框中,满是这些日子煎药剩下的渣滓。连窕枝走进时细碎的脚步声,她都未曾立时察觉的到。

  窕枝伤愈后又迅速赶回了孟清禾身边,她不在期间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完全可以说是她的失职了。

  “主子现下正亲自替谢殊擦身呢,不这次他倒是担当了一回,虽然没帮上什么忙就是了。”拢枝在不知不觉间对谢殊的态度友好了几分,最近谢家在朝堂上渐有重新聚势的苗头,不少达官显贵听闻谢公子受伤,纷纷送来了拜帖慰问。

  只谢家并无人应承下此事,老管事得了谢狰衡吩咐,只礼貌的收了拜帖,并未放一人进府问候。

  “谢殊的眼疾应是完全恢复的差不多了的,只主子这几日只顾关心他的伤情,我还未来得及禀告。”

  将看火候的工作交给窕枝后,她得以更加专注的在一旁捣药,谢殊的用药复杂多变,主子既特别交代了不能让他留下疤痕,那这其中的药量可就得大有讲究了些。

  

  孟清禾绞了帕子,看了眼铜盆内的浅绯色的血水,眸光逐渐暗沉下来。为何谢殊伤口愈合的如此之慢,几日过去,还是如此反复。

  “瑜娘,我自幼受伤患口处就比旁人难愈一些,此番能保下性命,已是大幸。”

  谢殊眸光清明,昨日他便能完全看清了孟清禾的面容,只这回,他因自己的鲁莽和冲动而暗自纠结了许久。                        

                            

  午夜梦回,被梦魇惊醒时,孟清禾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的心绪亦莫名平复了几分。

  孟清禾自案上拿起一叠纱布重新为他包扎,他左肩处有近一个巴掌大的凹凸血痂,加之背后的一大片深浅不一的零星琐伤,乍一看着实触目惊心。

  孟清禾自榻边的春凳上坐下,男人露出精瘦的腰骨,她伸出手触及那方伤口时,极为轻细的摩挲了一下,血痂硌人的触感夹杂着鼻尖淡淡的血腥气,盘桓在身侧。

  谢殊的头偏向别处,背对着她,视线正巧与孟清禾错开,只那一瞬间,他的背上传来一抹柔润温热的细腻感!

  作者有话说:

  谢殊这个演员,能看见了,却装的不告诉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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