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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问情


  “清砚——”

  孟清禾旁若无人的上前挽了谢殊的胳膊,  一股凉意自湿透的外袍内过渡至她的身侧,乍一看自己贴身的襦裙,已然印湿了大半。

  因着谢殊今日穿着浅色的衣衫,  雨水印湿的迹象并不明显,非要挨近紧贴到了一定距离,方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潮意。

  “今日是谁送谢大人来此的?”

  孟清禾眉眼一凛,吓得掌事姑姑一个哆嗦,  连连后退了几步,  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颤着手,  微微指了指埋头跪伏在地上的桂生。

  桂生只将头低着,  死死的用湿透的袖口捂着前额,早在孟清禾方才开口之际,  他背上的冷汗便止不住的涔涔直冒。

  “是你?”

  霜寒的嗓音比往日压低了几分,  灼灼的视线落在瑟瑟发抖的小宦身上停滞了一刻。

  “去外头跪着,  这雨什么时候停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

  捂着近乎蹦出嗓子口的心跳声,桂生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孟清禾垂眸,四下一片静谧,谢嫣然逡巡在她身侧的眸光闪烁不定,稍一触碰便不自觉的游移开来,像是耗子见了猫一般。

  她记得初归宁那日相见,  两人分明相谈甚欢,  非是这样惊惧的闪避。人在害怕一样事物时的眼神,  最是不会骗人的。

  “瑜娘,  是我不小心弄丢了纸伞,  不要累及旁人。”

  谢殊敏锐的察觉到周边异常肃寂的氛围,  反手搭了她的手以作安抚,  孟清禾与之十指相扣,远望了一眼外头如瀑直下的雨帘。

  “夫君为何不关心我,倒把心思放了旁人身上。”

  她垂眸绞着谢殊冷白的长指,不顾在场众多嬷嬷宦人,将他修长的指尖覆于自己娇软的唇珠之上。                        

                            

  谢殊指节冰凉,倏尔触及一丝暖意,内心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瑜娘,你——”

  谢嫣然这个年纪藏不住事,更不会掩饰表面情绪,见着眼前一幕瞳孔微缩,一瞬就与自家兄长拉开了好几尺的距离。

  温热的瓣唇溢出些许幽香,透过湿冷的潮气拂在他的面上,潮气未干的襕袍云袖上滑下些许水渍,一滴、两滴掉落在她的手背上,冰透瘆人。

  一旁的宫人极有脸色的退了下去,谢嫣然脸上浮起一片红晕,故作出一副像是恍然之间起了什么了不得大事的模样,也跟着离开了主殿。

  “我在元和殿住过两年,那会儿母亲承蒙盛宠,比之昔日的谢太后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怎奈人心易变,未得善终。清砚,你今后会是如此么?”

  素手纤纤轻抚过他的胸膛,孟清禾杏眸中倒映出男人那张神色淡漠的脸,久久不曾得到答复。

  谢殊的手垂在她腰肢侧柔软处轻摩挲了下,心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就像是新婚那日不经意间触碰到孟清禾绣在婚服上的名讳,细密的平整针脚银线镌刻下的‘清砚’与‘阿瑜’四字,她缝藏在内襟里侧夹间,那是个极不易被发觉的位置。

  若非那晚他们云雨初歇时谢殊胡乱摸索了把她的衣衫,机缘凑巧之下指尖拂过了纹路,她是要瞒他一辈子的。

  大燕官宦人家闺阁女子的婚服,大多自她们学会针线起,便要亲自缝制第一块内襟。若是有了心仪的郎君,就将两人的小字绣到一起,结成平安扣的外延蝶帐。

  倘若得上天垂怜有幸与心悦之人两姓联姻,便会在出嫁之日将平安扣系于嫁衣的内襟之上,若是新娘婚服上没有平安扣反倒择了如意锁之类,那多半是鹧鸪清怨,于那女子而言缘去则散亦是喜事一桩。                        

                            

  孟清禾见他缄默,心底某处空了一块揪得她生疼。有时候事实早已摆在面前,她只是不愿去相信而已。

  “谢殊,容不得你来做决定。”

  她一把将头埋在潮湿的襕袍之下,仰头抬眸正视着他硬朗分明的轮廓。自成婚以来,除了榻间为她所迫,谢殊鲜少会对她说出甜言蜜语。

  京都盛传的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全都是假的,他冷的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山丘,连真心都不曾见过分毫。

  孟清禾甚至觉得方才的问出口的话有些荒谬,他们哪一次缠绵是自己不曾暗自焚用了合欢香的?不过是有过几回首尾的男女,被一道圣旨强行冠上了夫妻之名,既不曾动心,又何来变心?

  外头雨势渐小,潇潇落雨声盘桓耳侧久散不去,桂喜拖着湿透的身体再度走到内殿,在身后冗长的廊道留下一道曲折的水痕。

  小宦抖着身子浑身颤抖,迷瞪的眼神朝前方无焦的盯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的跪下身来,向孟清禾行了一礼。

  “今日谢大人可有去过别处?”

  低沉的女声再度传至耳侧,与方才不同的是,大殿上空空如也仅他一人。

  桂生正前方的圈椅上谢殊正襟危坐,而孟清禾一臂环着他的脖颈,侧身横坐在他的膝上,姿态暧昧,看得人面红耳赤。

  谢殊向来冷心冷情,何时有这般好心去关心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宦人。与其让她费尽心力去撬开谢殊的口,倒不如细细盘问一番这个年岁不大的桂生来的容易。

  “不曾,谢太傅是被奴才领着行错了路,是奴才的错。”

  桂生身上的湿冷气直往骨缝里钻,原先跪在外头淋雨时只觉雨势太大,睁不过眼来,倒不会觉得太冷。一如内殿,四角摆了冰鉴,周身一下便打起了寒颤。                        

                            

  元和殿傅翊并不常来,他对谢府的草包庶女无甚兴趣,自寿康宫那日回来后,甚至连借羞辱谢嫣然以打压谢家的心思都彻底没了。

  所幸此处距离那处偏殿尚有些距离,近几日傅翊夜夜宿在那里,为了白菡霜近乎要开罪司天监那拨人,若不是沈尧安提早封锁了消息,满朝文武上奏的折子,怕是要堆叠了有小山高。

  “哦?是么~我只知死人不会说话,更不会说谎。”

  过了半晌,孟清禾方悠悠开口道,她一壁把玩着谢殊披散前摆的墨发,一壁又毫不避讳的凑过去与之亲昵,仿若眼前的小宦人根本不存在。

  谢殊换了身干净的襕袍,面不改色的坐在圈椅上,对眼前正在发生的此情此景,置若罔闻。

  孟清禾睨了他好一会儿,未发现任何波澜,又缓缓将视线落回到跪在大殿正中央的桂生头上。

  “贵主儿饶命,贵主儿饶命!贵主儿……”

  桂生神志涣散,身上起了阵灼意,上下眼皮一时沉重异常,一连磕了几个头,终于在天旋地转中,昏死了过去。

  到底是在旁人宫中,不可做的太过难堪,孟清禾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足尖点地,一个轻曼旋身从谢殊身上下来。

  今日是她归宁的最后一日,夜间傅翊会在御殿宴请百官,为镇西将军容景衍庆功。沈尧安身为皇帝身边的掌事大监,早几日便开始筹备了起来,

  此番夜宴,恰逢她的父亲宁远侯治涝归来,想必对她自作主张嫁与谢殊一事颇有微词,身为三品诰命夫人的嫡母冯氏亦在此邀请之列,到时见面更免不得一阵虚伪的应承。

  孟清禾不喜这类琐事,在外人眼里,她近乎成了全兆京的笑柄,除去谍司女吏的身份,作为孟家庶女这事本身并不光彩。                        

                            

  不多久,尚宫局便差人送来了整套华服金钗,供谢嫣然择选。她身在贵妃之位,理当替陛下分忧,哪怕是摆设,也需作出几分样子来。

  待孟清禾陪着谢殊回到颐和轩,拢枝早已急的原地打转,乍一见不远处的来人,连忙迎了上去。

  “我的主子,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沈大监已是遣人来催了三四回。”

  宫宴事项繁琐,种种礼节齐备下来,也得费上一两个时辰。今日圣上宴请的都是正三品以上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谢殊与孟清禾成婚一事,在外人眼中本就风评不佳,那些人多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这段啼笑皆非的姻缘如何收场。

  沛文今日也混在相府的仆从里入了宫,早早赶往颐和轩候着自家公子,看着谢殊无什大碍,不禁喜上眉梢,也连忙跟着拢枝凑了上去。

  “由他催着罢,哪回这阖宫上下,不是要候陛下一人。”

  孟清禾蹙眉,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肢,方才她又刻意领着谢殊往囚着白菡霜的偏殿门口走了一遭,见他没有异常,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但依旧撤下了那名叫桂生的宦侍。

  此番宁远侯孟岱岳回京,于孟清禾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当初打着忠君爱国的幌子,偷偷把自己送入谍司的人是他,后来想要借助谍司势力振兴孟家的也是他。

  据说当年先帝是在微服出行期间遇着了当时为人妾氏的舒贵妃,孟岱岳成君之愿献上美人,这才由从三品晋升上了正三品的官职。

  孟清禾无比知晓自己亲生父亲的贪念在何处,傅翊登基于孟家而言,简直有百利而无一碍。

  “阿瑜,你要不要同我打一个赌?”                        

                            

  谢殊拢了拢衣袖,自沛文手中接过一盏清茶,不慌不忙的饮下。

  “赌什么?”

  面对谢殊的骤然提出的赌约,孟清禾心下又是一番思量。

  “沉煜与谢家的婚事。”

  他合上茶盖,望向孟清禾的凤眸内闪过一丝光亮,即便眼前依旧朦胧一片,但他的沉着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同雾里看花,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要如何赌?”

  她并不急着应下,容景衍一受制于婚书,二为绫华长公主所顾忌,联姻谢家怕是没那么容易。

  “阿瑜,这次我若赢了,你再不可对我用那合欢香!”

  作者有话说:

  谢殊准备找回自己男人的尊严,不能总是被媳妇霸王硬上弓!仙女们,女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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