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七岁那年之后，温予就没碰过酒，这点量下去无疑是天花板了。温璘不放心，最后还是在温予这边整理了一间客房出来，没去祁司正那睡。
赶在国内的晚上十二点前，段洺打来视频祝他中秋快乐，知道祁司正不太注重仪式感，他也没买月饼或者礼物，只关心道：“课题结项了吗？”
前两年谢柱林拿了一个国家课题，预备今年年底前结项，祁司正这段时间都在做这个项目，基本上都是他在出力，科研绩效和奖金都给他，还有署名权。
祁司正不争什么，所以压力没那么大，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有没有这些外在的物质也无所谓。但想到刚才温予把东西软乎乎地塞进他手心时，内心还是一阵触动。
“快了。”他应声，原本就已经在收尾，那篇《仿古杂技》的论文其实可有可无，就算不写它，祁司正也完全可以用另外一个题材的论文补上去。
一个月前拜托温予那件事，成或不成，他没多在意，所以后面都没再提。但这种小事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有点特别。
好似不论多久，给过你的承诺，跋山涉水，历经千年，我也如约而至。
深夜感性，他可能疯了。
段洺把他的情绪看在眼里，“今天过得还不错？我看你精神状态很好，嘴角都在无意识地上翘，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一句，别太亢奋。也就是你现在读研时间比较自由，你早睡晚睡都没关系，但之后你不是自由职业者的话，即便是大学教授也得按正常的作息来。”
祁司正说知道，他现在已经在慢慢地调时间了。起初是真的日夜颠倒，清晨六七点才入睡，睡到下午五点多。现在已经在慢慢改善了，尤其是这个月，时间已经拨到了凌晨两点睡。
“今天自己过的中秋吗？”段洺问他，“有没有和家里打电话？”
自从祁英霄和华瑶协议离婚后，祁司正就很少和家里人联系，家族关系错综复杂。最后一个年长的长辈还都去世了，基本上大家都各过各的。
祁英霄偶尔会和他联系，但也不多，早上的时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来，祁司正醒来后看到，只回了“中秋祝安”四个字。华瑶那边更是，忙地脚不沾地，手机都是助理在管，联系私人号也没用。
他知道她没时间。
祁司正俨然心智成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理解，成年人的世界大都是在各自忙碌，即便是家人也没有任何不同。
“没有。”祁司正说，“温璘来了常泞，和温予还有潘昱谦一起过的，刚吃完夜宵回来。”
提起那两姐弟，段洺的话就更多了，滔滔不绝的。虽然平时也是段洺说得比较多，他只负责听，但今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好像也是揣了一个秘密，想要和最亲近信任的朋友分享。
于是祁司正在段洺说到温予用五十块钱使唤温璘帮她补寒假作业，最后以被温爷爷发现，罚了两个人每天默写古诗一百遍而告状的事迹时，不经意地开口叫他：“段洺。”
段洺正说在兴头上，“怎么了？”
“今天的月亮好圆。”打开窗抬头一看，似乎比刚才还要圆还要亮。
被他这么一说，段洺无端有了一种身在异国为异客的凄凉，又有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惺惺相惜感。只是一抬头，他那边青天白日，全然没有千里共婵娟的浪漫。
段洺干巴巴地啊了声，试图感同身受：“嗯，那应该是挺圆的。”
“温予说她要给我摘月亮。”
男人压抑着心里破土而出的小雀跃，结果刚冒出一根小绿芽，就被对方的一句话无情掐掉。
段洺还以为是什么事，让他这么感慨，大咧咧地说：“这有什么，我以前和温璘陪她去游乐园玩，晒得跟条狗似的的时候，她还扬言说要为我们射日呢。”
祁司正：“……嗯，睡了。”
-
当天晚上祁司正就直接做了个梦。梦回自己的高中时期，那时还没到高三。还在初中部的温予长得跟棵小白葱似的，个子不高，但很白。
绿色的操场上一眼望过去，就数她最显眼。班里的那帮狐朋狗友最爱起哄，远远地看见温予他们班在跑操，少女扎着马尾一晃一晃的，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稚嫩得像刚刚剥下来的葱。
“祁司正，那不是你小未婚妻吗？”他们嘴里叼着一根草看向人群中的温予。
祁司正只蹙起眉毛扫了一眼，懒洋洋地吐出一句：“无聊。”
他们过来勾着他肩膀，“不无聊，长大后就不无聊了。”
这回祁司正直接淡声骂：“滚”。
之后是温予跑到小卖部的树下，在跟他抢一瓶果汁。她长得矮，使劲蹦哒都够不着。
在梦里，祁司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抢她的果汁，好像是看到了有个男生对她说：“温予，周末你要不要来我家写作业？我可以请你喝果汁。”
然后那瓶果汁就到了他手里。
温予：“祁司正，你把果汁还给我。”
想到周末写作业的事儿，祁司正下意识地把果汁举得更高，举到头顶，“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快渴死了，祁司正你快把果汁还给我。”
看她好像真的渴极了，像小狗似的吐着粉红舌头，暑气很重。
祁司正跟着咽口水，有点动摇，但还是说：“这果汁太冰了，我帮你热热再喝。”
温予又不要了，只恨恨地瞪着他：“祁司正，我会长大的，等我长大，长得要比你高得高。”说完扭头就走。
祁司正想拉没拉住，心说一瓶果汁而已，你别生气。
但后来，温予还真的长大了。长得跟现在一模一样，小白葱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含苞待放。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
祁司正觉得她可能是来讨那瓶果汁的，于是买了一瓶还她，但温予没接。一双狐狸眼狡黠灵动，仿佛会说话：祁司正，我已经长大了。
祁司正想说，我知道你长大了。但他还没开口，也没把那瓶果汁递出去，温予就突然仰起脖子嗷呜嗷呜两声，当着他的面张开狼嘴，一口吞掉了天上的月亮。
“……”
次日醒来，祁司正惊出一身冷汗。
“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上午八点，温璘准时来蹭早饭，本是想自己先来看看冰箱有什么食材的，顺便给宿醉还没醒的麻烦精煮完醒酒汤。结果刚来，就看到祁司正在厨房熬粥。
“嗯，昨晚睡得早。”
他还不太清醒，眼睛底下的黑眼圈明显，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到温璘，“你姐呢？”
“还在睡，睡得可死了，跟头猪一样。”
“不是狗就好。”
“什么？”温璘没听清。
祁司正说：“没什么。”
“哦。”
温璘也不在意，凑过去看他在熬什么粥，但他刚刚下锅，没揭盖，看不出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温璘问他：“哥，你这有没有东西可以煮醒酒汤。”
祁司正稍愣：“好像没有，你会煮？”
“这玩意儿上网百度一下不就会了。”温璘不以为然，掏出手机先上网查一查，“反正又毒不死她。”
祁司正：“……”
温予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火急火燎地收拾好出门，饭都来不及吃，扯着嗓子冲温璘喊了一声就要走。
“你那么着急干嘛啊！”温璘端着一碗醒酒汤。
温予来不及详细解释：“迟到了迟到了，猫猫侠要排演，我得去杂技团看一眼。”
“喂！那你不喝汤吗！哥哥刚煮的！”
“不喝了——！”
温予已经跑没影儿了，高跟鞋当当当地响，走路也不怕崴脚。一回头，祁司正耷拉着眼皮站在门口，无声无息地把温璘吓一跳。
“哥，我姐走了。”
祁司正点头，像是还没彻底睡醒，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屋补觉。温璘古怪地看他一眼，猜不透，于是自己端起来喝了两口，“唔，味道还不错。”
杂技团就中秋一天假，有展演的时候都不放。基地的练功房已经没人，老钟叔发消息过来说他们在常泞剧院排练走位，没办法，温予只能打车过去。
“哥，杂技团都这么忙吗？中秋都不多休息两天？”家里，只剩温璘和祁司正两个人吃午饭。
补完一觉醒来后，神清气爽多了，祁司正冷淡地嗯一声：“他们每天都要练功，或者去巡演，行程很满。”
温璘若有所思，心想温予来这还真不是当大小姐的。
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祁司正眼皮微抬：“别把你姐的日子想得那么好，她是从零开始做的，花的精力和时间不比那些杂技演员少。她不让你不过来也有她的道理，忙起来确实顾不上你，你想到常泞逛逛的话，叫我就行。”
话虽是这么说，可看祁司正并不是很想出门的样子。
“算了，我脚疼，还是不去了。”
这倒不是假话。昨晚半夜温予起来闹，说身上臭，要洗澡。为了伺候这个祖宗，温璘摸黑起来给她放热水，把人拎起来丢进浴室，身后的人关门太急，砰地一甩，温璘被砸得一个踉跄磕在地上。
说多了都是泪。
知道他不想出门，温璘非常善解人意，吃完饭后就掏出了自己珍藏的棋盘，准备在家和他过几招。
“哥，来下棋。”
温璘期待地搓搓手，在客厅正襟危坐，抬眸看向已经拿了件外套的祁司正，迟缓了好一阵，“……哥，你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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