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失败
心如止水？
是不能情绪激动或兴奋的意思？
这个检测的目的真的太难懂了。
阿蛮把玩着那几颗被自己摸得光滑的铁珠子，压下嘴角，努力控制因为和乔野通话而升起来的开心和热潮。
平静些，表现得见过世面点，即便内心波涛汹涌，表面也要一平如镜。
终于将心跳和体温都降下去后，她问：“好了吗？”
喇叭里没有回复，很显然，她感觉自己好了，但观察室的设备检测出来的数据是没好的。
这些该死的机器！
阿蛮翻了个白眼，继续冷静自己，直到日头偏西，有点疲倦地打哈欠了。
再不好的话，她要睡觉去了。
乔野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来：“阿蛮，咱们上次交谈了三分钟，争取这次能持续得久些。”
阿蛮立刻来了精神，坐正，点头道：“好！”
然后道：“那我不说话，尽量保持心绪平稳，听你说就行。”
乔野赞同了这个建议。
这次开启的话题不再纠缠过去，而是面对未来。
他向她介绍这个小军镇，以及距离军镇不到两公里的南兴区大门。
说跟她同期的这营新兵，已经完成了集结和迎新的考核，进入了正式的新训。
一排因为新训成绩出色，保住了尖刀排的称号。
一班的五个獠牙创下了第一次血欲脱敏测试二十四小时的纪录，被记入巡夜军的军史了。
阿蛮听得很认真。
乔野的语速不快也不慢，停顿起伏自有节奏，不轻不重但绝不会让人疏忽，就像他本人，春风拂面——
阿蛮还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咔嚓一声，小喇叭又断了。
她被高高拉起来的情绪瞬间断了，诧异地问：“我这次没问题吧？”
这十分钟里，连笑都没笑。
然而喇叭依然沉默，没有人来解惑。
阿蛮干脆躺倒，闭目养神。
她是体验派，从不跟人玩心眼，也不随便猜心思，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
于是好好地睡了一个小时，睁眼的时候，恰好乔野又开口了：“刚才维持了十分钟，也算有进步了。”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道：“只听你说也不行的话，那咱们还是继续聊吧！”
站起来，去卫生间弄了些水喝，又吃了点水果和蔬菜，含糊地问：“南兴区好玩吗？”
虽然跟老郑去过红星区外面的自由市场，但从没进过安全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风光。
就有些好奇：“南兴区和红星区差不多吗？”
老头子和寨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安顿下来。
乔野很善解人意：“老郑他们三四天前来了信，说已经在红星区住下了，有时间回来探亲。”
阿蛮嘴硬：“谁是他们的亲了？少来攀扯我！”
但说完这话，发现乔野说刚才那几句话时分，方式稍微有调整。
少了气音，听不见呼吸，没了常有的浅浅笑，显得很机械，仿佛在努力撇除人类的情感部分。
就试探道：“你别说扫兴的人，说南兴区呀！”
乔野主要介绍南兴区的风貌。
整个安全区呈圆形，四个方向上有八道供人，车或货物进出的大门。
又有城卫军和巡夜军各自的门。
因为巡夜军的总部设在这里，驻防的军人数量最多，军镇有好几十个，军属遗孤更是特别多。
想参观的话，新兵每个月有两个休息日，只要拿到排长的字条就能用巡夜军的军人证和进城的许可进出。
但有几点需要注意，一是穿便服，二是不能轻易接受陌生人的任何礼物，三是不允许透露军中任何情报，四是……
四没说完，喇叭又断了。
不到八分钟。
但够了，阿蛮已经抓住通话被关闭的要点了。
第一次三分钟时被掐断，因为她太开心和乔野恢复通话，毫不控制对他的喜欢，导致心跳加快。
第二次十分钟时被断联，因为她在乔野的声音中沉醉，心跳又控制不住地往上飙了。
第三次的八分钟更确定，是乔野一二三四的不许，令她回忆起两人第一次夜宿森林，心脏又不听话了。
最终结论，只要她对乔野动心，通话就会结束。
简而言之，这测试根本目的就是让她对乔野死心。
好一个心如止水，所谓专有脱敏实验，原来就是让她别再喜欢乔野。
阿蛮身体里的热凝成了冰，深深感觉被背叛了。
就像老郑，说都不说一声就将她卖了！
她抓着一块小钢片站起来，慢慢走到铁壁下，蓝眼睛盯着那安静的喇叭，以及旁边一尺见方的玻璃观察窗。
他们在观察她，引导她，并且试图改变她。
她什么都可以配合，唯独这不可以。
便举起手道：“乔野，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不能让我不喜欢你。”
用力地将钢片砸出去，猛烈的暴击声里，喇叭和小观察窗被粉碎，旁边的钢壁几乎被穿透扭曲。
烈日当空，秋阳毒辣。
乔野的下巴被玻璃拉出个小血口子，虽然只出了点血珠子，但被方越贴得又大又密实。
他站在玻璃的光斑里，等待房间里面的传唤。
直到十分钟后，有声音道：“进来！”
乔野推门，里面坐了两位相同品阶的军官，一位蓝眼睛，一位黑眼睛，都算他的老领导。
墙壁上的投影仪正在播放阿蛮脱敏检测的视频资料。
她睡觉，做玩具，锻炼身体，折腾自己，最后敏锐地发现脱敏实验的真正目的。
愤怒着，湛蓝的眼睛直盯着摄像头，具有强烈的穿透性力量。
乔野抬手，行了个军礼。
黑眼睛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座位，让他坐下讲话。
蓝眼睛用遥控器停下画面，开门见山道：“实验失败，阿蛮违反军规板上钉钉，就算不被处决也难逃严厉的处罚。”
乔野坐下，温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才导致她的过敏反应严重。”
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又解释道：“阿蛮作为人类长大，还没成年，对獠牙的了解不多，加入巡夜军也不是她的意愿。”
被迫成为獠牙，被迫承担拯救人类的责任，从自由自在的边姑娘，变成干什么都被严格管理的军人。
她需要时间。
蓝眼睛笑了一下：“你准备怎么办？继续实验，但改成亲自带她去野外实践？”
乔野点头。
黑眼睛翻开文件夹问：“但略过新训，只有你和她两人进荒区，会不会过于激进？”
乔野胸有成竹道：“实践远比理论有力。阿蛮意志坚定，只用语言告诉她过敏反应会对战局造成负面影响，她不会相信。”
而距离冬季兽潮只有不足三个月时间了。
蓝眼睛很有意思地问：“意志坚定？她这不是很典型的獠牙的自负，固执和偏执吗？”
乔野立刻道：“不，阿蛮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她成为獠牙的时间太短，还没分清食欲和情感，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情感，而我们也没找到跟她沟通的正确方法。”
小狗儿的成长需要机会和代价。
黑眼睛放下文件夹：“乔野，你父亲前几天刚跟我通话，关心你在部队过得好不好。我告诉他，你只要完成这次新训任务，就攒够积分升上尉。可你若放弃这次新训，将责任揽在身上，又带阿蛮去荒区，从表面看只耽误了三个月——”
每年每批升职的人数有限。
错失重要的机会，也许就错掉了人生，有必要慎重考虑。
可乔野毫不犹豫道：“这事和我父亲无关。”
顿一下又道：“阿蛮还没成年，我是她的教官，我将她带出家门，我答应老郑会好好教导她，她对我也十分信任，她犯错也是我教导不力，我不可能在这时候放弃她。”
黑眼睛和蓝眼睛对看一眼，蓝眼睛摊手道：“你拿主意吧！”
黑眼睛这才道：“既然你坚持，而我们也确实需要人对阿蛮这个自然獠牙更深入地了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乔野起身，又行了个军礼：“非常感谢，我会努力让阿蛮成为合格的巡夜军人。”
迎着刺目的阳光，走了出去。
房间内安静下来。
蓝眼睛重新按下遥控器，投影上的阿蛮又行动起来。
他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几次，翻来覆去地放，特别回味阿蛮自得其乐的片段，以及最后砸碎铁墙的一幕。
这小崽儿真好玩！
直到黑眼睛不耐烦地骂：“滚自己办公室看去！”
蓝眼睛不急不恼，手托着下巴反问：“食欲和情感能分开这种骗人的鬼话，还真有人信？獠牙对不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产生食欲？”
黑眼睛头也不抬：“那你刚才怎么不戳穿他？”
蓝眼睛笑：“为什么要？他未必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毕竟有同作战部队不许结伴的军规管着。”
想在巡夜军里继续干下去的人，无论獠牙还是人类，都得守这一条。
又嫌弃道：“你们人类真奇怪，既然想我们卖命，那满足我们所有需求不就好了？”
黑眼睛抬头：“知道为什么吗？”
蓝眼睛没回答，但视线终于从阿蛮身上挪开了。
黑眼睛自问自答：“因为人类和獠牙不轻易放弃彼此，不仅出于个人情感，还有其它更崇高的东西。”
朋友，战友，责任，荣誉，信任以及誓言等等。
就像乔野不愿放弃阿蛮，除了对小崽子的喜欢，更有对老郑的诺言和身为教官的责任。
就像蓝眼睛不离开她，不是因为爱或喜欢，只是基于对已经牺牲的战友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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