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橦乡（二）
夏浮生的家靠近山槐村边缘，屋后就是山，夜里从后窗望出去便只能看到黑洞洞的树林，说实话，不是一块好地方。不过这栋农村自建房盖得倒是不错，颇有些城里高档别墅的派头，三层楼高，听夏浮生介绍说，这里不仅有电竞房、健身房，甚至还有个家庭影院。
“没办法，快递都送不到的地方，总得想个方法让日子好过些不是吗？”夏浮生招呼苏玉珏在客厅里坐下，一边为他倒可乐一边说道。
“你说这座村子里的都不是凡人，那苒苒也不是吗，他们是妖？”苏玉珏问。
“那肯定不是啊，哪有让妖来做守界人的，你不怕监守自盗啊。”夏浮生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他们都是散修，也有从四大仙院过来体验生活的学生，反正都或多或少会使用点灵力。如果严格点来说的话，其实我俩也不算凡人，但是和他们那种一出生就接触灵力的人来说，我们这种半路出家的人他们可看不上，所以我们还是乖乖做凡人的好。”
“所以这里真的有关押妖族的结界？”
“很玄幻吧，传统网文设定了。”夏浮生说着说着打了个嗝，“晚饭想吃什么？”
“啊？”
“你不打算在这里住一晚吗？”
苏玉珏闻言，下意识摸了摸右眼，火灵彻底歇菜了，怎么喊它都不应。
见苏玉珏犹豫，夏浮生笑了笑，“不信我？”
“倒也不是，只是怕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你大可以给夏良打个电话，他也是知道了我在这儿才会让你过来的，不然你早就被那个苒苒给丢出去了。”
“苒苒？”苏玉珏面露惊讶之色。
“别看那小丫头好像一脸天真无邪，其实她可是咱村里的大姐头，年龄应该有一百来岁了。最近她任期快满了，正准备离开呢。谢天谢地，她总算要走了。”夏浮生砸吧着嘴，看来平时没少被那个苒苒欺负，他走向厨房，开始收拾晚饭。
“我听外面村的人说，他们见过妖。”苏玉珏跟着走进厨房，“那些妖后来去哪儿了？”
“杀了。”夏浮生手起刀落，砍下一只刚刚解冻好的老母鸡的脑袋，“山槐村有规矩，从结界里逃出来的妖一律当场诛杀，没有例外。哦，好像有一个例外，就是你在村口看到的那棵槐树。结界很早以前就有了，但是那时候大家只当结界是天然形成的东西，根本没有看守它的概念，后来随着自然力逐渐衰弱，结界有所松动，山槐村才开始形成，而那棵槐树在山槐村之前便已经生长于此，于是当时的守界人就定了山槐村这个名字。”
“槐树是妖？”
“说实话，在那棵树自焚之前，我们也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妖。”夏浮生将处理好的老母鸡放进高压锅里，又往里塞了一堆的佐料，接着开始炒菜，苏玉珏必须靠近了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村里的老人们一直都想把树砍了，因为这树时不时就会散出些妖气，但奇怪的是，它身上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仙气，仙气压着妖气，让那棵树长得极为高大，说不上来是祥瑞还是凶兆。”
“再后来，树在前不久的一个夜晚，突然着火自焚了，然后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大火中有个女人？”
“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苒苒和她打了个照面，孩子差点吓傻了，说对方是千年老妖怪，让大家务必就地斩杀。结果你猜怎么着？”夏浮生还不忘卖个关子。
“怎么了？”苏玉珏非常自然地开始给夏浮生打下手。
“那女人一巴掌扇飞了苒苒，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这出场方式倒是和仙人很像。”
两人准备好了饭菜，重新坐回椅子上，等着老母鸡汤。
“仙人……夏无忧啊。”夏浮生露出了和夏良一样不屑、甚至还带点厌恶的表情，“我跟你讲，人妖仙就是三个物种，古人说不可相恋，诚不欺我也，不然就得落得和夏老一样悲惨的结局。对了，你先前说来村里干嘛来的？”
“调查蛊雕。”
“哦对，蛊雕啊，蛊雕不是从这里逃出去的，来，我跟你讲讲这个结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母鸡汤还在熬煮，窗外是寂静的山里的夜，只能听到浅浅的风声，连昆虫都不愿意光顾这个奇异的村子。于是，突然出现的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就显得极为刺耳了。夏浮生硬生生掐断刚要冒出嘴的话，看向窗外，“苒苒，是你吧！”
“嗯哼。”看似12岁实则一百来岁的“天山童姥”熟练地推开厨房的门，从后院走进来，大咧咧地坐在两个男人对面，夹起一筷子菜边吃边说道：“你确定要告诉他这件事？凡人，我警告你，知道得越少，你就越安全。”
苏玉珏冷冷地看着她，随即摘下了眼罩，他睁开右眼，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里冒出点点火星，他说：“我早就已经被卷入你们的世界了，知道得越多，对我来说越安全。”
“还真的是火灵啊，纯度不错，连我都有些眼红了。”苒苒笑了笑，“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浮生，都告诉他吧。对了，老母鸡汤好了吗？”
“早着呢！”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我等得起。”
“小苏，我们别理她，刚才说到哪儿了，哦结界啊！”夏浮生吃了口菜接着说道：“我们这儿的结界和你认知中的那种圈一块儿地把人关在里面的结界不一样，结界里的总面积和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其实一模一样，结界的用处只是将它们圈进了另一个空间里，类似于平行空间吧。”
“……”
“没听懂啊，来，这么跟你解释吧。”夏浮生敲了敲他们面前的桌子，“现在我们坐在这个房间里，这张桌子的边上，如果你进入了结界，你能看到一模一样的这个房间，这张桌子，但是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不仅如此，结界里的世界是没有任何自然力和世俗力的，那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死去的世界。旧神抛弃了除人类以外的所有能够使用灵力的种族，将它们丢入结界中自生自灭，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忍心亲手斩杀自己创造出来的生命，另一方面又要保护人类，所以只能这样做了。”
“旧神……”
“夏良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夏浮生瞅了一眼高压锅，“旧神说是神，其实说白了就是最早一批能够使用灵力的种族，或者说是物种，听说是从外面来的，你也能理解为是外星人吧。总之，旧神来到地球后，便开始着手创造新的生命，以他们自身为蓝本，他们希望新的物种能够继承他们的能力，在这个全新的星球上繁衍生息。”
“一开始，他们创造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物种，后来就演变成了人类神话传说中的妖怪啊魔兽啊之类的东西，但是他们都不是很满意。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女娲的旧神创造出了人类，所谓的人类，上半身和旧神一样，下半身则由双腿代替了长尾，啊哈，对，就是女娲造人的故事。”
“你……在逗我？”苏玉珏挑起了眉毛。
“真的，我不骗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来的。”夏浮生一脸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人类是被创造出来的物种，这种事听起来似乎很荒谬，但是时间都过去了那么久，真相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反正旧神早就离开了地球，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唯一和旧神还能搭上关系的就是灵力，能够使用灵力的人并不多，几百年前偶尔还会有几个将灵力修炼到一定境界后白日飞升的，但是他们走了之后也从来没有回来过，到了如今，大家对于飞升这种事也早就没了期待，所谓的旧神成了遥不可及的传说，只有妖族和结界还在不断地提醒我们，这个世界的非比寻常。”
“那夏无忧呢，她的到来对你们来说应该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吧。”苏玉珏这个问题一出，夏浮生和苒苒都露出了一脸复杂的神色，包含着憧憬与怨恨。
“仙人对我们来说同样是遥不可及的传说，但仙院里有关于他们的记载。”苒苒沉吟道，“记载里说，仙人的存在是为了守护世间的稳定，在人与旧神之间架起桥梁，维持一种无法明说的平衡。”
“无法明说的平衡？”
“总之我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去会会你口中的那个仙人，现在她在我们这些修仙者的圈子里早就出名了，只是大家都不敢去接触她。”苒苒看向了似乎马上要烧好的老母鸡汤。
“为何不敢。”苏玉珏不解，“我和她接触过，她给我的感觉还没有你给的来得强烈，她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除了……”
“除了？”夏浮生好奇地问。
“除了她特别漂亮吧。”苏玉珏有些不好意思了。
“噗。”夏浮生扶额，“果然是无知者无畏，也就你敢这么开仙人的玩笑了。告诉你，仙人是一个很可怕的物种，他们起源于人，但又超脱于人，从凡人成为仙人的那一刻起，我们与他们便再无相同之处。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些无法摆脱自然规律的凡人如同蝼蚁。很多神话故事里，仙人的形象都是凡人的庇佑者，其实不然，他们只是这个世界的庇佑者罢了，凡人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我不这么认为，你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你就知道了。”苏玉珏低下头，说话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我说……你……”夏浮生忽然一拍桌子，“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夏无忧了吧，我跟你讲过啊，人仙不能相恋的，电视剧啊小说啊不都给你演出来写出来了吗，没有好下场的！”
“你胡说什么啊！”苏玉珏微怒，“我的意思是在真正了解一个人之前，不要妄下定论，不然最后你就会发现错得离谱。”
“好了，别吵了！鸡熟了！”苒苒双眼发光，喊道。
“好！先喝汤！再吵架！”
当晚酒足饭饱后，苏玉珏在夏浮生为他安排的客房里住下了。今天三人的对话，信息量太大，以至于苏玉珏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旧神，关于仙人，他什么都好像知道了一点，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他隐隐之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但是他必须坚定地走下去，他不断告诉自己特调局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这一点从未改变。
第二天，苏玉珏醒来后便在夏浮生的陪同下调查了位于山槐村中心地带的结界点，并没有松动的迹象，夏浮生告诉他在神州大地上一共有五处结界点，目前都没有收到有妖族逃离或进入的消息。不过这并不代表蛊雕没有回到妖族结界，因为在神州之外还有十几处结界点，那些地方并不归他们管。
“这个世界很大的。”夏浮生最后如此感叹道。
下午的时候，苏玉珏启程回上海，临走时他看了一眼山槐村，除了夏浮生和苒苒，他竟没有再遇见过其他人，夏浮生解释说大家都在屋里修炼呢，但苏玉珏怀疑整个村子里可能就他们两人，苒苒走后，就只剩下夏浮生一人了。不过这也只是苏玉珏的猜测，做不得数。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上海？”苏玉珏走在出村的路上，并看向身旁拖着行李箱的苒苒。
“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去过大城市，我不跟你跟谁啊。”苒苒翻了个白眼。
“你想加入特调局吗？”苏玉珏突然问道。
“包吃包住吗？”
“嗯。”
“行啊，就当是另一场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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