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灵
原来，不知不觉中苏玉珏带着路铃铃退到了三米之外，而不幸的是，他后退的方向正是那个诡异太阳所在的位置。苏玉珏转身看去，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太阳”正看着自己，火灵脱离女子的桎梏后终于彻底自由了。它表面不断涌动的火焰隐隐约约形成了一张脸，好似一个正在被各种蛮力从四面八方撕扯的小孩的脸。
惊骇之余，苏玉珏连忙朝夏良他们跑去，火灵蓦地长出手脚“站”了起来，宛如一个火焰巨人，怒吼着拦住了他的去路。
自古以来，对火焰的恐惧就根植于地球上所有生命的灵魂深处，无边的绝望瞬间吞噬了苏玉珏，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疯狂跳动的火焰。他咬紧牙关，唤醒了心底最后的意志力，将怀里的路铃铃及时抛了出去，而他自己则被火灵化作的火焰巨人紧紧拥在了怀里。
被火焰炙烤的痛楚是那样的真实且强烈，苏玉珏看着自己的皮肤表面冒出一个个水泡，水泡紧接着一个个破裂，他能感觉到身体正在消失、融化、化作飞灰，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轻盈。
火灵一口就吃下了苏玉珏，它停顿了一下，随即兴奋地捶胸顿足，整个红色世界都因此而震荡起来。火灵无疑变得更加强大了，它仰天长啸一声，灵活地左右腾挪，径直冲向了女子和夏良。
女子和夏良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躲开，女子冷笑道：“这火灵还想把我们都吃了，喂，那个散修，想想办法啊！”
夏良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像是在试探她：“什么办法，救人还是杀灵？”
女子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犹豫，她沉声道：“自然是杀灵，至于人，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这或许就是他的命运吧，凡人都这样，太过脆弱。”
火灵左看看，右看看，最终选择先吃掉夏良。
柿子毕竟要先挑软的捏。
咚！咚！咚！
火灵步步紧逼，而夏良脸上仍旧挂着淡漠的神情，他将桃木剑竖在双目之间，数十张白底蓝字的水符箓从中山装的兜里飞出，一张叠一张地贴在桃木剑上。忽然，夏良怒目圆睁，吐出一口心头血，刹时，桃木剑蓝光闪耀。
火灵露出警惕的神色，因为苏玉珏的缘故，它的外形也渐渐有了凡人的样子，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但双手却是兽爪。火灵仅犹豫了几秒，就凶狠地抓向了夏良。
夏良右脚蹬地，桃木剑准确地架住兽爪，整个人后退了足足三米才停下。贴在桃木剑上的符箓顺着兽爪攀上火灵的身体，夏良咬破指尖，厉喝一声：“破！”
符箓一张张炸开，火灵的身体瞬间被凭空出现的海浪冲击得支离破碎，但它没有溃散，而是穿过夏良的身体在他身后重新聚集了起来。火灵的身体小了一圈，它愤怒地冲夏良咆哮，双眼之中迸发出凄厉的红光。
构建红色世界的火墙如同沸水般波澜起伏，成千上万的骷髅侍卫涌入了进来，它们围聚在火灵身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夏良和女子。
“这下有的忙了。”女子叹了口气。
“你不打算出手吗？”夏良面色凝重，手里攥着一沓水符箓。
“不瞒你说。”女子略带抱歉地摊了摊手，“我的情况有些复杂，真的，如果我能出手的话，我也不能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也拿这个火灵毫无办法了。我在凡间无法使用灵力。”
夏良：“……那刚才你用来压制火灵的法器是怎么回事。”
女子挠挠头说：“那个啊，那个时灵时不灵的，没准你打着打着，我就突然能使唤的动它了。”
吼！
火灵一声怒吼，打断了两人的扯皮，女子默默地给夏良鼓劲加油，夏良面无表情地冲向漫天骷髅侍卫。他们就像是激流中一截小小的浮木，随波逐流，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上挑、下劈、前进、回防，夏良打得近乎麻木了，手上的桃木剑也暗淡无光，但骷髅侍卫丝毫不见减少，散架的骷髅随意组合一下又是一个新的战斗力，简直没完没了。还有一个完好无损的火灵在一旁伺机而动，夏良又摸了一次兜里，水符箓用完了，这下彻底穷途末路了。
“你真的不打算帮忙吗？”夏良朝身后的女子喊道，女子盘腿而坐，悠闲的样子就差一把瓜子了。
“我现在比这个小姑娘也强不了多少。”女子指了指躺在她脚边的路铃铃，“你再努力一下，我觉得可以赢。”
夏良连着深呼吸了三次，硬生生把想连她一起干掉的冲动给忍了回去。
外面的战斗还在继续，而在一个更小的红色世界里，苏玉珏缩成一团，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在他的周围，他的人生正在走马灯。儿时梦想成为警察，少时努力学习考取警校，青年时风里来雨里去抓捕罪犯，最后牺牲时他心满意足，这是他一直会在脑子里构想的结局——为人民牺牲。
忽然，一个小小的火苗出现在走马灯的尽头，一下子就烧毁了苏玉珏所有的记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火灵的过去。儿时是燃烧的宫墙和奔逃的宫人，少时是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时空隧道，青年时出现了八颗散发着柔光的“星星”，它必须得到这些星星！
吃掉！
吃掉！
吃掉她！！
火灵疯狂的声音在苏玉珏耳畔响起，由远及近，初时如耳语，渐渐地如天际之间炸响的惊雷，几乎要把苏玉珏震聋了。
停下！
停下！
停下！
苏玉珏痛苦地抓住脑袋，他浑身都好痛，仿佛置身于熔岩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焚身之苦，简直痛得快疯了。他努力睁开眼睛，他的视线忽然穿过了这个小小的红色世界，落在了外面那个大大的红色世界里，他看到了苦苦支撑的夏良，看到了女子，也看到了昏睡的路铃铃。他心里疯了般地想杀掉那个女子，但有个声音也一直在拉住他，告诉他他是一个警察，他不能杀人，他只能救人。
“吼！”
火灵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它捂着脑袋步履踉跄，它摇摇晃晃着走向女子，一路上踩死了不少骷髅侍卫。侍卫们停下了攻击，夏良也得以松一口气，他看着火灵走到女子跟前，并没有阻拦。
“你一直追着我，到底想要什么？”女子站起来望着火灵，她的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有那么一些天真。
火灵将爪子贴在女子胸口，当它试图收紧爪子时，它发出了更加凄惨的叫声，巨大的身体轰然到底，它痛苦地原地打滚。火灵的脸在闪烁，时不时会变成苏玉珏的样子。
“是那个凡人，帮他一把。”女子对夏良喊道。
夏良早就做好了准备，就在苏玉珏的脸出现的瞬间，他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黑底白字的魂符箓，这时直接一下子摁在了火灵的额头上，并将桃木剑也插入了它的胸口。
“吼！！”
火灵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但它巨大的身体正在缩小，逐渐有了苏玉珏的样子。忽然，火灵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所有的骷髅侍卫也跟着鬼哭狼嚎起来，就好像一个信号一般，无数火光从火灵体内爆发出来，如同蜘蛛网一般与整个红色世界连结起来，插在它胸口的桃木剑瞬间崩裂成无数碎光。
“不妙。”夏良猛地后退，“它让出了一部分灵智，从而加快了和那个警察融合的速度！”
火灵如同一道红色闪电，冲到了女子面前，他的脸现在完全是苏玉珏的模样，但是两只眼睛一红一黑，他伸手一下子就插入了女子的胸口，但血肉横飞的可怕场景并没有发生，只有八颗“星星”从女子心脏的位置缓缓升起。
“给我！”火灵沙哑地低吼道，他说话时带着回响，混杂着苏玉珏的声音，二者已经不分彼此。
八颗“星星”越升越高，火灵贪婪地看着它们，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女子皱起好看的眉毛，一把揪住了火灵的领子，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话可以乱说，东西不可以乱吃！”
话音刚落，一点绿光突然从八颗“星星”的中央绽放，伴随着一路生长的绿芽，整个红色世界瞬间被净化。
火灵瞪大了眼睛，两只瞳孔里都反射出了那不断变大的绿色。
苏玉珏忽然自由了，他被从火灵的幻境中狠狠地拽了出来，又被扔进了一座鸟语花香的森林里，身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平静。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嗅着空气里清新的草木香气，听着森林深处传来的呦呦鹿鸣。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朝自己走来。他看不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因为他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袍，一头长发铺洒在大地上，好似秋天的落叶。他看向苏玉珏，好看的眼睛里带着宽厚的慈悲。
他说：“睡吧。”
于是，苏玉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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