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着火了

火，很大的火，漫天都是猩红色的焰浪。

        火舌嚣张地舔过红漆木墙，惊人的高温使这座古老的殿宇内部产生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扭曲感，房梁噼啪作响，承重柱寸寸龟裂。顷刻间，曾经的奢华艳丽都化作黑色的灰烬，形成卷向天际的浓烟。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发生在2019年下半年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上午，游客们被紧急疏散，消防员们扛着装备逆流而行。

        故宫，作为国家首都的象征，上一次发生如此严重的火灾事故还是在建国以前。三分钟后，消防部队抵达事发地点——储秀宫，数根高压水柱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射出，将大火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储秀宫已经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面貌了，火焰彻底地将它裹成了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形状规整、边缘清晰，仿佛这不是无实体的火焰，而是一颗圆润的大铁球。眼前的情况虽然诡异，但经验丰富的消防队长丝毫不怂，他眯了眯眼睛，下令额外增设两支水枪。

        水在火球外形成了一层保护壳似的水幕，水与火暂时僵持住了，二者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名年轻的消防员见状，试图向前挺进。忽然，火球迅速膨胀，宛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又像是章鱼的触手，无数条状火焰猛地向周围射出，罩在上方的水幕顷刻间蒸发得一干二净。火焰缠着水柱一路爬升，径直冲向了手执水枪的消防员。

        “扔掉！”消防队长怒吼着扑向自己的队员。

        浓稠的水蒸气不断蒸腾，透过消防面罩，队长清楚地看到在那白色水汽后逐渐清晰的红色，火焰冲上来了。

        一场无人幸免的惨剧即将发生，但就在火焰准备吞噬所有人的时候，它又硬生生地停住了，仿佛有人对着时间摁下了暂停键，短暂的停歇后，火焰突然向后飞速回卷，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下一地狼藉。

        废墟之中，消防队长看到一个女人，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是一个身穿古装的长发女子，衣袂翩翩，三千青丝在空中肆意张扬。她有着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明亮纯净如皎月，干净透彻似琥珀。

        女人闭上眼睛，身体一歪晕了过去。时间似乎又开始流动了，水柱重新从水枪里喷薄而出，冲散了漫天的灰烬，然后落在那个女人的身上，顺便还形成了几道小巧的彩虹。

        “这就是当时的情况。”负责播放视频的小同志如是说道。

        临时充当指挥部的病房里挤挤挨挨地聚着十几个人，各种肩章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苏玉珏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等他凑到大屏幕前，画面正好定格在神秘女子昏睡的侧颜上。

        “那她现在人呢？”苏玉珏问，他那张正气凛然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但眼神依旧犀利，身穿那种在刑警队伍里最常见的灰不拉几的便服。火灾发生的时候，他刚刚结束上一个案件的工作，正准备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结果车开到一半，接到了上级打来的电话，紧急命令他去市军医院负责调查“故宫纵火案”。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场火烧得诡异啊。上级在电话里最后说道。

        指挥部里的人纷纷看向突然冒出来的苏玉珏，他连忙拿出自己的证件，那位小同志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苏队，可算把你盼来了，人现在正关押在特殊的病房里。”

        “醒了吗，医生怎么说？”

        “这……”小同志面露难色，另一边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接过话头，朝苏玉珏伸手，“苏队吗，你好，我是嫌疑人的主治医生，姓张。”

        “张医生。”两人场面性地握了握手。

        张医生领着苏玉珏往外走去，“苏队，情况有些复杂，我还是去病房那儿给你详细说说吧。”

        “好，我也正想出去透透气。”苏玉珏有些头大地看了看周围。本来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火灾事故，但由于当场抓获了一名犯罪嫌疑人，致使整个事件的定性都变得暧昧起来，各种大大小小的官员火急火燎地往这里挤，硬生生地就给挤出了一个临时指挥部，要把这里面的责任啊、权利啊、义务啊好好掰扯掰扯。

        楼道里，两队武警正在交接班，从这里望出去，楼下也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武警给围了个严严实实。苏玉珏抬头，一只监控摄像头缓缓对准了他，接着又向左微调了一下角度。

        张医生说：“苏队应该见惯不怪了吧。”

        苏玉珏摇摇头，“一般的嫌疑人可请不动武警来看门。”

        张医生带头走进电梯，对守在里面的武警说：“15层，麻烦了。”

        短暂的沉默后，只听“叮”的一声，两人走出电梯，张医生说：“你说得对，这不仅不是一般的嫌疑人，我甚至怀疑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

        “什么意思？”

        “到了，眼见为实。”

        苏玉珏面前是一个类似于照x光的病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横向拉门，门口有两名武警把守。两人出示证件后，苏玉珏在张医生的示意下率先拉开大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用于监控的小房间，在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后才是一间纯白的病房。张医生敲了敲玻璃窗，“防弹的，还是她住进来之前的半小时里紧急从你们那里调来的。李医生，情况怎么样？”他接着问负责监控的人。

        “温度稳步上升，情况不乐观。”这名医生穿着全套的消防服，如果不是他放在桌上的工作牌，苏玉珏压根儿就看不出这还是个医生。

        “温度？你们说的是嫌疑人的体温吗？”苏玉珏有些困惑。

        “把手放上去试试。”张医生朝着玻璃窗挑了下眉毛，神情颇像个在向大人展示花了一个暑假培育出来的蚕宝宝的小孩。

        苏玉珏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玻璃窗上，触感温热，这显然不合常理。现在正处于夏天的尾巴，北京已经提前凉爽了起来，但为了照顾李医生，里外两间病房的空调仍旧开得很低，苏玉珏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防弹玻璃的特殊功能。他这么想着，往里面的病房看去，犯罪嫌疑人正躺在病床上安然熟睡着，和在楼下大屏幕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一个美丽的女人。苏玉珏不得不承认，嫌疑人拥有着一张就算是警察面对犯人、心中对其无比蔑视时也不得不承认的美貌的脸。

        “张医生，所以这到底是怎么……”苏玉珏话问到一半，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耀眼的红色，房间里也变得异常闷热起来，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心脏仿佛成了一台发热机，每跳动一下，热量就如水纹涟漪般传至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身体更热了，感觉都要烧起来了。

        苏玉珏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想把手从窗上拿下来，但手好像粘在了上面一样，他的视线也无法离开病床上的犯罪嫌疑人，那个女人在他的视野里迅速放大，接着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正在熊熊燃烧的太阳，简直要把他吞进去了。

        火，铺天盖地地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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