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猎人惜年

益州牧平盖治，通往蜀郡的官道上。几辆牛车上压着满满当当的山货，在雨后的泥泞上缓慢前行。

最末端那辆牛车的车板上，元惜年和三师姐坐在车板后沿。自上车后，三师姐便一直闭目打坐。百无聊赖的元惜年，背靠着用草绳扎紧的山货，眼睛盯着车轱辘上不知名的甲虫。

指甲盖大的甲虫爬在一米来高的的车轮上，像动物园里表演踩球杂技的狗熊，显得滑稽又可笑。

元惜年呆呆地看了一会，感叹一声，伸手将甲虫捏了起来，放在了车上。

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只甲虫，为了不被命运的车轮碾碎，只能暂时放下思考，奋力向前攀爬，挣扎求生。

离上次遭遇怪蛇已经半月，元惜年此刻回忆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那天他与怪蛇厮杀，激战声吸引了正在林中散心的二师兄。匆匆赶来，见到惨烈的战斗痕迹，二师兄心中一惊，抓起奄奄一息的怪蛇和脸上一片青紫的元惜年，运气长啸一声，飞奔回灵泉观。

山顶众人听得长啸，已知有情况，早在演武场聚成一团。紧急诊断后，发现元惜年误食了这只名为虎蛟的怪蛇妖丹。

这个世界是有妖兽的。

上古蛮荒时期百族大战，将大陆打得分崩离析，各族在混战中都损失惨重，被迫停战休养生息。

蛮荒时期最强大的妖族，在大战后元气大伤，逐渐失去了统治地位。本是充当炮灰的人族，却在战争中偷偷学习的各族修炼之法，利用强大的繁衍能力猥琐发育。当各族反应过来时，人族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而后，壮大的人族便一发不可收拾，统治了整个大陆。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族成为主宰后，人性中的劣根性也暴露了出来。贪婪、荒淫、嫉妒、仇恨、怨念、高傲和杀戮开始腐蚀人心，人族各部争权夺利，内乱四起。最终黄帝率领的轩辕氏族，将各部族赶出了中原，牢牢占据了九州大陆最肥沃的土地。

妖兽主修妖体，黄阶的妖兽，妖躯就已超过寻常的铠甲。当日面对虎蛟，元惜年仅凭一把普通匕首就刺破蛟皮，实属侥幸。

巴蜀之地多蛇虫鼠蚁，为避开这些毒物，酒中都习惯放雄黄。而雄黄酒本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是以当时三师姐给的那瓶药酒中，就放了不少雄黄。

元惜年前世被疫情搞怕了，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做酥油时用匕首切了油脂后，总觉得不干净，就倒了些药酒抹在匕首上消毒，求个心理安慰，谁料正好克制了虎蛟的蛇躯。

进入玄阶之后，妖兽便可结成妖丹，进入地阶后，便能化形。

妖丹凝聚了妖兽一身妖力，相当于妖兽体内的发动机。妖兽肉体强横，能容纳妖丹的澎湃妖力。而人类身体孱弱，即便地阶强者，直接吞服妖丹，不消一会，身体也会像绑在水龙头上的气球，一点一点膨胀，最后嘭的一声，身死道消。

再说死在元惜年手上这只虎蛟。原本是一头玄阶上品（六品）妖兽，因产卵而大失元气暂时掉品。以仅剩的黄阶上品修为，就让泰山和元惜年如此惨烈，妖兽之威可见一斑。

元惜年在昏迷前误吞虎蛟妖丹，在被二师兄带到演武场时，身体已经开始膨胀。玉真子当机立断，抓起他就往灵池掠去。

当众师兄姐赶到时，二人已在泉眼深处。玉真子掌心按住元惜年的背，土色真气从手臂源源不断输送过去。一颗土色灵珠悬在元惜年头顶，将他体内黑色妖力和土色真气吸入，滤过一遍后，化去妖力中的狂暴能量，最后缓缓送入身体。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十天。膨胀的身体开始消退，全身骨骼透过皮肉露出点点荧光。

在土色灵珠过滤掉最后的妖力后，玉真子长呼一口气，收了功。

回到岸上，将依然在昏迷中的元惜年交到童渊手上，玉真子一个趔趄，微微一晃又重新站稳。

“你们带他回屋休息，已经无碍了。”玉真子虚弱地说。

然后也不理众徒弟，闪身回了灵泉观。

~~~~~~~~~~~~~~~~~~~~~~~~~~~~~~

醒来后的元惜年，只觉全身精力充沛，起身活动了下身体，引得关节劈啪作响。

在演武场随意打了几拳，体内隐隐传来筋骨齐鸣之声。

元惜年愣了愣，筋骨齐鸣？锻骨境？

他依稀记得大师兄在教他时，自己曾问过下一境的标准，当时大师兄虽斥责他不要好高骛远，但也回复了“筋骨齐鸣”几个字。

在观中一顿乱窜，只有三师姐在房中。问清后才知，师父已经闭关。大师兄和二师兄为防止再出现高阶妖兽，几日前就外出了，在附近的山林中搜索、驱赶高阶妖兽。  四师姐因自己吞食妖丹激发了灵感，最近一头扎进丹房，开启了新的研究课题。

“你待收拾下行囊，明日随我下山。”见元惜年已无碍，三师姐又恢复了高冷御姐范。

于是，已是黄阶中品的元惜年，在山下搭上了进城的车队。像霸道女总裁身边的男秘书一样，背着二人的行李，要赶在大雪封山前，去蜀郡换回年货。

~~~~~~~~~~~~~~~~~~~~~~~~~~~~~~~

已是十一月初，初冬的寒风吹得衣襟猎猎作响。

坐在牛车上的元惜年，已经是二品武夫了。想到自己如今的境界，他抚上胸口的胎记。

他现在依然没法找出时间界还有什么功能。自从上次醒来后，他又尝试着进入了几次时间界。结果和从前一样，依然是五秒钟的回忆，这种云遮雾绕的迷幻，总让他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吁……

一声车夫的驾辕声传入耳中，打断了他的思绪。

为首的牛车勒住了缰绳，拉车的老牛打了个响鼻，蜷膝跪坐下来趁机休息。

车队十丈前，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头上磕破了血，正跪在路中央。路旁边几张草席，鼓鼓囊囊裹着什么。

车队头领张伯跳下车，与这中年汉子攀谈起来。

不一会，张伯回来了。

“颜仙师，那汉子自称是附近山中的猎户，说家中前夜遭了山贼，妻儿老小都被山贼给害了。想安葬了老小后，跟咱们结伴进城去讨个生活。”

三师姐闻言猛地睁开眼睛，凌厉的目光望向远处，看得元惜年心中一窒。

在路边找了个洼地，帮着汉子将草席中的几具尸体埋下，三师姐又郑重其事地超度了一番。众人默默收拾心情，继续赶路。

到了夜里，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风声却越来越大。

张伯招呼着牛车围成一个圈，众人在圈中燃起了篝火。

据说，这样的圆阵，做既可以防止妖兽突袭，又能让拉车的牛尽量保持体力。

三师姐依旧在打坐，元惜年看得有些屁股痛。此刻真想打开某宝，给高冷御姐买个记忆棉的屁垫。

胡思乱想中，瞥向今日救下的精瘦汉子。那人正在火堆旁帮着张罗晚饭，凄苦的脸上强自欢笑，小心翼翼讨好众人。

元惜年跳下车，走了过去。交谈了几句，得知这汉子姓胡名韦，祖祖辈辈都在平盖治的大山中当猎户。家中本有妻女老小共五口，前夜过后，已成了孤家寡人。

提及家人，这汉子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张伯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车队其他猎户，也咬牙切齿地骂着这群丧尽天良的山贼。

元惜年问道：“胡大叔，你是怎么从山贼手下逃走的？”

“昨晚我喝了点酒，晕乎乎出去小解，找了棵树正在放水，就听见我家房门被一脚踹开，那群天杀的山贼……呜呜呜，我可怜的妻儿……”

说着便泣不成声。

“别说了，吃饭，吃饭了。”张伯不满地看了下元惜年，似是责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元惜年忙赔笑示意自己知道了。

张伯舀了满满一碗，端给呜咽的胡韦。

晚饭是野菜煮的粥，里面放了肉干。热粥可以驱散身上的寒意，肉干能补充一天的能量，这是车队多年押货的经验。

道了声谢，胡韦端起碗吃了起来。

元惜年看了一会，也跑回去招呼师姐过来一起吃晚饭。

“五师弟，去取两瓶咱们观里的药酒来，给诸位暖暖身子。”三师姐放下筷子轻轻擦了擦嘴。

“哦……好的，师姐。”元惜年满脑子的烈焰红唇。

三更天，乌云遮住了星月，只有烧成木炭的篝火，不时发出噼啪声。

忙碌了一天的车队，留下两个汉子守夜，其余人都沉沉睡去。

“啊……”

一声惨叫，将熟睡中的人群惊醒。都是在乱世讨生活的人，车队众人虽有慌乱，但马上都拿好身边的武器站了起来。

众人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胡韦倒在地上，捂着一只手，被捂住的地方鲜血淋漓，一把匕首掉在脚边，上面泛着幽幽蓝光。

“怎么回事？”张伯率众人围了过来。

还没等元惜年开口，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过来。

“二当家，你这方法不管用啊！”

随后，三十多个人影，提着明晃晃的钢刀，从树林中走出来。为首那人，身材高大，脸色漆黑，曲卷的胡子包住整个下半脸。

趁众人注意力都在黑脸大汉身上，胡韦一个翻滚，脚下步伐快如闪电，只是两个呼吸，就到了黑脸汉子面前。

“老大，点子扎手。还请老大帮我治疗下”。

黑脸汉子点点头，背后蓝色虚影一闪而逝。随着他一抬手，一道蓝光出现在胡韦手上。

只见方才还在流血的伤口，开始慢慢闭合，血也缓缓止住。见到这一幕，三师姐眼中闪过一片精光。

胡韦撕下一片衣襟，一口咬住一端，三两下就将伤口包扎好。

“小子，你是怎么发现的？”胡韦抬起头，盯着元惜年问道，语气阴冷而疑惑。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元惜年走出人群，用中指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道：“起初遇见你时，我并未多想。后来帮你埋家中老小，总觉得有哪不对劲，一时也没想明白。直到我问你怎么逃出来时，你说去小解，我才醒悟。”

“说说看。”黑脸大汉抢过话，饶有兴致地听着，一点也不着急。

“张伯，你也是猎户出生，你会随地撒尿吗？”元惜年没直接回答，转头问了张伯个问题。

张伯一愣，随即恍然。一群猎户也有机灵的听出了不寻常之处。

“猎户因为常年捕猎，非常注意自己身上的气味。尤其在布置好陷阱时，都会跑去几里外方便，生怕自己的排泄物引起了猎物的警觉。而你既在家中，定然是有茅房的，再不济也有个马桶。随地大小便这种事，怕是也只有你们这种创文创卫的毒瘤山贼才做得出。”

听到这，一干猎户们羞愧至极，在山中这么多年，居然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篝火照在元惜年稚嫩的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要是这会有件蓝西装加个红领结就好了。”元惜年心中叹了口气。

“你说你喝了酒，这也能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当我已经开始怀疑你，用有罪判定来逆推你的行为举止时，又发现了问题。”元惜年继续说着。

“我们埋下的四具尸体，都穿着皮裘兽衣，只有你身上全是葛布麻衣。猎户在山林树丛间走动，容易被利草树枝划破衣服，麻料衣服虽然也是普通农户家的衣服，但显然不符合猎户的习惯。而你既是跑远了小解，便不会只着里衣出门，说明你现在穿的就是外出时的衣物。你可别告诉我你这粗麻大衣外还要套皮裘？”元惜年笑眯眯看着胡韦。

众人听他解释后，都恍然大悟。连带着他嘴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词，也不明觉厉起来。

“我要是在家都习惯穿麻衣呢？”胡韦阴恻恻道。

“居家服是吧？就知道你不死心”元惜年神色一肃。

“那你吃粥时偷偷拨到一边的野菜是怎么回事？饿了两天的贫苦猎户，有你这么挑食的吗！”

“好了，老二，不要再玩了。”黑脸大汉啪啪啪鼓了下掌。

“小子，你这么聪明，跟我来当山贼吧，保证你吃香喝辣玩女人。哦，你应该还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

“好啊，把你二当家杀了，位子让给我差不多。”元惜年调侃道。

“听我唠叨这么久，是不是还在等大家毒药发作啊？省省吧，在我发现后，就让师姐取了解毒丹，都化在酒中给大家喝过了。天寒地冻的，你们还打不打啊？”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干掉他们！”随着黑脸大汉的怒喝，山贼们散开队形，向车队杀去。


　　(https://www.motanwx.cc/mtk45844515/76381363.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