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东宫落谁家
次日清晨，顾九歌扫了眼隔壁大开的房门，看向安之逸。
安之逸垂首道。“奴才昨夜并未听到声响。”
倒也是，安之逸虽也学了点功夫，那点水平，在平王世子那里怕连看都是多余。
不知为何，顾九歌突然想起掠她去的那个黑衣人，少年模样，应当和卫东篱岁数相近，那人能在汾阳王府掠走她，又可不惊外人。
那少年比之卫东篱，孰强孰弱？
那日，她到底怎么逃出的暗室，又是怎么到的宫门外，到底是谁救了她？
她至今没答案。
顾九歌带着累赘的仪仗队，足足用了两日半才到皇觉寺。
大开的山门，两排灰袍沙弥一字并列，立在山门高阶上的慧明方丈，若有所感，观向远处。
但见一少年人，背光踱步而来，虽看不清眉目，暗紫蟒袍，无声宣告了来人身份。
他下高阶，迎上前，行佛礼，拜见。
顾九歌观他身披八宝袈裟，须色花白，面色红润，气息绵长，目带佛家通透沉静之色，好一派庄严佛相。
忙以佛礼回拜。
进了山门，顾九歌四下打量，由衷感叹道。“这皇觉寺，好生清幽静谧，不愧是古刹。”
慧明颂念佛号，合双手，微笑。
顾九歌对佛家极有好感，将这古刹走了大半，方才歉意道。“本殿久居深宫，乍入佛寺，情难自禁，方丈莫怪。”
慧明双手合十，抬目观她面相，先是惊，后又是奇，微笑道。“皇子面生异相，日后必定福泽绵长，只是…”
顾九歌笑道。“方丈但讲无妨。”
慧明这才继续道。“老衲粗通面术，观皇子倒像是与道家有缘。”
顾九歌笑道。“不瞒方丈，本殿心向佛家，从未结识过道家人。”
慧明目含佛光，微笑道。“佛家道家虽非一家，殊途同归，并无大分。”
顾九歌是代天子礼佛，所用之物，一应之物照天子之势。
礼部派了两个侍郎，一日前就到了，如今得见正主，将那繁琐复杂的规矩介绍了一遍，又嘱咐焚香沐浴，这才退下。
待礼部的人走后，顾九歌去见了慧明方丈，两人盘坐共讨佛法，直至日出方归。
次日一切准备就绪，顾九歌参加礼佛，直至日暮方结束，晚间又代小娘亲还了愿，忙完正事，这才有空来至这皇觉寺后院参看。
虽是入夜，月光皎洁，顺着碎石小径，一路向前，一片竹林豁然开阔，远远看去竹林深处有灯烛微亮，她心生好奇，向那深处而去。
穿过竹林赫然是片苍郁松林。
松林前伫立一间茅草屋，方才看到的灯烛便从此而来。
顾九歌欲叩木门，不想那门一碰即开。
屋内没有陈设，仅有一矮桌摆着棋盘，桌前坐着位灰衣老僧。
那老僧似是早预知有人到访，连头也没回，只拿起一枚棋子，指向棋盘，示意来人与他对弈。
顾九歌走上前，观那棋盘黑白纵横，黑白棋子焦灼相对，竟是残局。
心底起了些意味，学那老僧一般盘腿坐下，拿起一枚黑子，落目细判。
良久，黑子落定，竟是自毁退路，老僧心底一惊，凡是观此残局者，无不求生，哪有求死者。
他落下一子，封其退路，使其陷入死路。
不想黑子无惧，一枚落下，死中见生，可谓是凤凰涅槃，虽死向生之谋。
老僧再不敢轻视，开始步步杀伐。
白子紧逼，黑子退让，似已成败势，无可扭转。
老僧心底有些不安，总觉赢得太过简单，一子迟迟不落，竟在探查是否有陷阱。
她亦不催，好整以暇，等他一子落下。
僧人额头冒了冷汗，他知有不对处，竟看不出丝毫破绽。
那一子停在空中，竟有半个时辰，顾九歌打了个哈欠，昨日一夜未眠，今夜又和这老僧对弈，有些困乏。
她将手撑在矮桌上，强打着精神。
老僧终于将一子落定，顾九歌带着惺忪睡意道。“老和尚你输了。”
老僧自然不信，虽没说话，却含笑望着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顾九歌摇头，似是有些无奈，只好拿起一子，轻轻落下，落子瞬间，老僧笑意顿失。
似是不敢置信般，望向她。
她懒懒道。“从我落下第一子开始，就在布局，示弱，自曝，皆是假，不过为拉你入局罢了。”
老僧终于开口。“小友可是姓顾？”
顾九歌奇怪道。“姓顾如何，不姓顾又如何？”
老僧只定目看她，半晌才道。“可否借小友一滴血。”
顾九歌冷笑，睨他，那表情已经不言而喻。
老僧突然出手，一手捏住了她手腕，顾九歌这一年来武艺大增，进益巨大，但在老僧出手时，竟无法躲避。
那老僧用甲勾破她手腕处，一滴血溢出，将她放开。
顾九歌面皮森冷，眸底竟有猩红血色。她平生最恨被人逼迫！
那老僧将血放在自己指尖，屈指一弹，将血弹入空中，而后挥动僧袍，只见一滴血在那僧袍挥动后，竟成了数百滴几不可见的血点。
他一览所有血滴，面色大变！
看向顾九歌，厉声喝道。“大胆贼子，竟然敢冒天家之人！”
顾九歌抬眸，猩红的眸，狭长的眼，妖气冲天。
老僧看向她，突然瞳孔紧缩。
一道音，清而冷。“放她走。”那音没有起伏，仅仅是平淡叙述，却让老僧如临大敌。
那音不知又说了什么，老僧忽而闭眼，再睁眼，竟已恢复平静，他对那少年模样的人深深一拜。“老僧，参见九皇子。”
有礼，恭敬。
顾九歌眸底猩红褪去，蹙眉，装作无意，打量着四下，却见并无异常。
她对那老僧冷冷一笑，看了眼低头的安之逸，拂袖而去。
待她离去。
茅屋，虚空荡起涟漪，一抹青，踏虚空而来。
青衫道袍，银发银灰眸。
老僧仅看他一眼，便瞳孔震颤，倒退数步，双手合十，低颂佛号。
银灰眸似装有天地，悲悯苍生的冷寂。“她不是雍帝血脉。”
老僧低头，似是惧怕极了他。
银灰眸，流露出迷惑，顷刻消散，继续道。“本尊少了一些记忆，前些日想起些记忆片段。本尊曾在异世界拘来一魂，因她第一世是妖，第二世入佛门，第三世竟无法用人体，故而用本尊之血本尊之骨，为她做了肉身。她不是雍帝血脉，不假。”
老僧垂目。“老衲还有俗事交待，可否容老衲前去与师弟告别。”
他知，他愿意真身相见，又说出这般秘密，便不会再容留自己活口，想不到，云榭天里住着的当真是仙人，他见了，死期以至。
他愿意坐化圆寂，但有俗事未清。
银灰眸看向他，悲悯无欲。“本尊，不信你。”
抬手，一道风冲入老僧身体，灰衣僧袍瞬间鼓起，而后瞬间归于平寂。
老僧苦笑，撑着身体，坐到那黑白纵横的棋盘旁，双手合十，诵念佛号。
闭目，圆寂。
虚空荡起涟漪，青衫消失无踪，茅草屋里，仅剩下坐化的老僧，和一败涂地的棋局。
顾九歌回到厢房，想着那老僧的话，心突然平静下来。
这个时空，似乎有些奇异之处，她想起自己吃的那枚仙丹，莫非真的有仙人？
虽是荒谬，可她都能带着记忆多活一世，似乎有仙有妖，妖！？
顾九歌眸光颤动，她记得，她刚见那云阆的时候，他曾说过，她眉间一股妖气！
她开始回想，假设世上真有仙，那云阆…
似乎一切都解释通了。
为何她不像父皇也不像母后，如果是这样，那么会不会是云阆救她出暗室的？
再假设。如果一个人能带着记忆活两世，这代表灵魂不灭，人是可以一直活下去的。
如果说，她真像云阆说的，有妖气，显然前一世她是人，如果她活了很多世，却只有两世的记忆，这是不是代表。在她没有记忆的轮回重生里。她曾有一世是妖。
顾九歌混身冰冷。这种大胆的假设，太恐怖了，如果真的有仙，那么人，权利又算什么？
她想安慰自己只是想多了，可这种大胆的设想一旦开始，似乎便再难结束。
云榭天，云阆，都有云，巧合吗？
云阆，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时，觉得惧怕，仿佛是天敌。
假设，她的假设都是真的，世界的维系需要一定的规则，就如人一般，规则看不到，可随处都在。
人的规则是生老病死，那么仙的哪？
她想着前世看过的西游记，各种神话小说，思绪纷杂，可又转得飞快。
她两世活了五十多年，偏又是个绝顶聪慧的人，智极近妖，妖则多变。
老僧下了一辈子棋，她从坐下，便将老僧算死了。
所以他必输。
顾九歌又是一夜没睡。
从厢房走出，不见疲乏，正好去和那慧明方丈探讨佛法经典，刚走到前院，却见几个沙弥擦着泪，从她面前路过
顾九歌问道。“师傅，为何哭？”
那沙弥见是她，擦去眼泪，行了佛礼，道。“九皇子殿下，我们师叔祖圆寂了。”
这辈子大的离谱，顾九歌想起那老僧，昨夜见他那般斥责自己，突然又变了脸，不仅认了自己的身份，还似乎在掩饰些什么。
顾九歌想到了云阆。
看来，这人对她有所图谋，不管他到底是仙是人，既然万物皆有规则，仙并非不可打败的。
她活了两世，人杀的不少，可还是第一次想要杀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仙的东西哪。
他既然要躲，何妨玩场游戏，她顾九歌玩脑子，没输过，纵是输了，无非一死，可若她死，死前也会拉他下地狱！
游戏从现在开始，云阆，你准备好了吗？
(https://www.motanwx.cc/mtk48240025/41984233.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