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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屠刀之重


  夜渐渐深了,子时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了,永昌府地势高,没有那么热,也没有那么多雨,但是蚊虫依然不少,这段时间正是水稻生长的时候,好多缅族士兵还沉浸在忙碌着家中农活的睡梦之中。

  永昌城中,下午就早早地吃了饱饭睡了半宿的护卫营士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悄无声息的聚集在了东门,沐天泽骑着苏大成的脖子挨个检视着这些跟随自己最早的士兵,虽然也不过短短九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却感觉他们已经像是自己的手足一样的亲密熟悉了,沐天泽不时地拍拍这个的脸捶捶那个的胸,无声的表达着对他们的期望和激励,凡是被他拍到的无不两眼放光,胸膛挺得老高。

  由于要出其不意,沐天泽也就不好搞什么演讲了,最后只能汇聚成一句句轻声的细语:“好好干,给老子活着回来!”

  沐天泽知道这些士兵喜欢听自己自称老子,他们觉得这样亲切给劲。沐天泽最后还是回到最前面,把象征着自己权力的调兵火牌高高举起,然后交到了方元成的手上,表示了自己的支持。然后把总是自觉充当自己亲卫的苏大成也给打发去给方元成当开路先锋。

  “出发!”在方元成低沉的嗓音中,护卫营人含草马衔环逶迤远去。只留下沐天泽在原地怅然若失。

  “回府衙吧。”

  “嗯,去把吴伯清叫来陪我说说话。”

  很快吴伯清就来了,沐天泽拱手抱歉的道:“这么晚还连累吴大人起身,实在是罪过,小子这里给吴大人赔罪了。”

  “不敢,下官也正想找侯爷询问,不知道护卫营深夜集结是……?”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对于吴大人我还是很信任的。今晚护卫营决定夜袭敌营,现在已经出发了,我也是忐忑的实在睡不下,所以冒昧请吴大人过来叙话。”

  “这样吧,你也别叫我侯爷了,就叫我的字自清吧,我呢称你为吴先生怎么样?”

  “不敢当不敢当。”

  “就这么定了,吴先生您是哪里人啊?”

  “湖广襄阳人。”

  “倒也离家不远啊,在这边习惯吗?”

  “嗨,不习惯也没办法啊。”

  …………

  就在沐天泽和吴伯清言笑晏晏的时候,城外已经是喊杀声满天,绕道奔袭的护卫营六千多人呈锥形像是下山猛虎一般从东面冲进缅军营地,瞬间将营地分割,到处放火制造混乱的同时也惊扰那些战象。

  火光冲天,好多缅族士兵在睡梦中就丢了性命,这些天的炮火压制和私下流传的撤军消息使得他们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下来,根本想不到明军会在第一天到来的夜里就搞突袭,于是被瞬间攻破了大营,缅军四处溃逃。

  坐镇中军的昆沙虽然竭力指挥,奈何大旗已经被砍倒,中军营帐已破,号令传达不出去,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万般无奈之下,最后只能由亲卫保护着往西方的山林里钻,借助着山林的复杂地形侥幸逃脱。

  昆沙一直逃到密支那才停了下来,看看四周所剩无几的士兵,昆沙欲哭无泪,整整两万多人啊,他昆沙一半的家当,如今只剩下这百十来亲兵,二十顶尖的战象和二十四门尼德兰长炮全部留在了战场上没能带出来,昆沙此时的心在滴血,他这次栽大发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完全想不通自己的两万多人怎么会被六千明军如此轻易的击溃。本来今天早上他就要撤兵了,却在最后一刻被明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感觉有些冤枉,一时间有些万念俱灰。

  其实他一点也不冤枉,狭路相逢勇者胜,两军对战不是简单地比人数。从沐天泽一入城昆沙知道四面包围已经行不通果断的撤回除南面以外三面的缅军打算将士兵集中在一处方便明日一大早撤退的时候起,他就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因为他心里根本就早已经没有了战斗的欲望,将为兵之胆,他一心要抢一票就跑,焉能不输?

  沐天泽在永昌城府衙里看着城外升腾的火光,听着连绵不绝的喊杀声,心被紧紧地攫住了,紧张的不行。他在心里不停地祈祷:“一定要赢啊,一定要赢。”

  最后,沐天泽实在难以忍受这种等待命运宣判的煎熬,命吴伯清坐镇府衙注意维持永昌城的稳定,他则带着亲卫出了城。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目睹战争,士兵的哀嚎,战马的悲鸣,满地的残肢断臂,鲜血汇聚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散不开的血腥味。

  沐天泽惊呆了,久久不能出声。直到耳边传来亲卫们的欢呼声。

  “少主,大捷啊大捷。”亲卫们欢呼道。

  “胜了啊?!抓紧抢救伤兵!”沐天泽先是嘀咕着,声音像是飘在半空中,不着边际,然后猛然间大吼道。

  亲卫们楞了一下,然后齐声应诺散去。

  沐天泽亲自上阵,带着这一伙亲卫将地上的伤兵一一搀扶起来,送回永昌城里,其中还有一些缅兵,本来亲卫们要补刀结果了他们,但是被沐天泽拦住了,吩咐众人也将他们救起送回城中。

  打扫完战场,沐天泽才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好受了一些,不在像之前那么空白,这一晚上,他真正的接触到了战争,并且接受了它,他这一晚上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前世最喜欢的冰与火之歌里狼家的那句话“判人死刑者,必亲临戮之。”,没有亲身沾染过这些鲜血,永远不知道战争的沉重,不知道手执权柄的责任。

  欲戴王冠,先承其重。

  …………

  “回禀少爷,幸不辱命,我将那阮四维和洋夷首领都抓到了。”府衙里施继重押着一脸颓唐的鲁迪和鼻青脸肿的阮四维向沐天泽交差。

  “是吗?很好,我没看错你。”沐天泽站起身来搀扶起施继重夸赞他道,随后又问紧随施继重身后进来的苏大成:“昆沙呢?”

  “让他跑了。”苏大成一脸悻悻的道。

  “无所谓了,他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笔账总有一天要和他清算。对了,这次护卫营的兄弟们伤亡如何?”沐天泽也宽慰了他一句,然后问起将士们的战斗伤亡情况,这也是现在他最关心的事情。

  “阵亡五百余,伤近千人,光我那一伙兄弟就伤亡了近四百人。”施继重沉痛的回答道。

  “传我的命令,一定要把阵亡将士的尸骨找到,名字也要登记在册,一一核对清楚,决不能让一人魂断他乡不得安息。”沐天泽绷着小脸郑重的命令道。

  “是。”

  “用最快速度把永昌城里的郎中都请来为伤员医治,派人去大理府征召大夫过来。”沐天泽又再补充了两句。

  传令兵领命而去。

  沐天泽坐回太师椅上,将有关伤员救治的事情前前后后的又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一切妥当之后,这才又起身来到一脸鼻青脸肿的阮四维面前。

  “阮老四,半年不见了啊,你很恨我?”沐天泽看着这个昔日还能暗中欺凌自己如今自己却已经不必在意的沐府前任管家奇怪的问道。因为他正在恶狠狠的瞪着沐天泽,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愤怒和怨毒。

  突然他张口一喷,一股血箭直冲沐天泽面门,旁边的施继重闪到沐天泽前面挡住了阮四维的攻击。

  一旁押解的士兵又惊又怒,将阮四维按倒在地饱以一顿老拳,阮四维疯狂的张嘴似是大笑,只是他再也发不出正常的声音了,沐天泽清楚地看到他的嘴里只剩下半截舌头,鲜血溢出,流了一地。

  沐天泽若有所思的问护卫在前的施继重道:“这是怎么回事?”

  施继重平淡的说道:“一路上这厮都在胡言乱语,属下嫌他聒噪,索性割了他的舌头,违反了军规,请少爷降罪。”只是他口中说着降罪,面相上却哪里有一丝惭愧?

  “算了,你做的很好,这是我的疏忽,下不为例吧。本来还想和他说说话的,看来他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给他个痛快吧,李三元去准备法场,我要亲自了结他。”沐天泽大概猜到这阮四维胡说了些什么,不过看施继重的样子,听就听了吧,只是这阮四维却是再也留不得了,沐天泽杀意已决。

  “少爷,杀鸡焉用牛刀?还是让属下来取了这厮的人头吧,不要让这厮的污血脏了您的衣裳。”李三元上前劝阻道。

  实在是这刽子手乃是下三滥的人才干的差事,少爷金枝玉叶,怎么能受这脏污?而且少爷他年纪小力气弱,这刽子手虽粗鄙却已是个力气活和技术活,他怕少爷一时半会儿砍不断这阮四维的脖子,面子上下不来,而且万一再惊吓着,他这亲卫可就万死难赎了。

  “判人死刑者,必亲临戮之。我意已决,休要在劝,李三元,给我准备一把锋利的斩马刀!”沐天泽冷冷的说道。

  “唉,属下遵命!”李三元知道沐天泽的脾气只好无奈的去准备了。

  …………

  法场下,鲁迪和罗宾叔侄俩忐忑不安的看着高台上那个扶着大刀静静站立的小男孩,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小男孩是这里的最高统帅,大明皇朝的高级贵族,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认为他只是名义上的,对于这支军队一定是没有实际掌控能力的,为此他们昨天还私下庆幸过,认为这次的战略目标也许可以超额完成。

  然而没想到他们眼里一定指挥混乱的军队给了他们毁灭性的打击,这支军队完全不同于他们在东南沿海见识到的大明军队,他们只有区区六千人,却敢于孤注一掷的偷袭,夜里这些悍不畏死一往无前的士兵疯狂的和他手下装备着世界最先进火器的雇佣兵厮杀着,半步不退,死命追击,生生的击垮了他们的战斗勇气,最终他们不得不选择投降,成为俘虏。

  然而就在刚刚,他看到昨夜的强悍士兵却因为这个小男孩的一句夸奖而害羞,因为他的一个拍肩膀捶胸的动作而骄傲,他们眼中充满了狂热,就好像这个明显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是他们的父辈一样的尊重他,这让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严重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此时阮四维被押解了上来,尽管他拼命的挣扎,但是左右两名光着上身的彪形大汉还是死死地将他固定在了砍头台上,鲁迪的心紧张的跳到了嗓子眼,他不敢相信这个孩子会亲手杀人,那把大刀都快要抵到他的胸口了。但是他的耳边传来了小男孩坚定地一字一顿的声音:“我,大明西平侯,今日,赐你阮四维,死刑!”

  只见他努力的将大刀高举过头,一道匹练般的白光闪过,阮四维斗大的人头掉落尘埃,脖颈处汩汩的冒着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鲁迪惊骇不已,双膝绵软,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晕厥倒地,此时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句无声的哀嚎:他是一个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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