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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时宁踉跄起身,快步上前,握住门把手,用力按压两下,金属门锁被卡住,发出僵硬的哐当声。

        顾泽找来周经理,主管跟在后边,手上挂着一大圈备用钥匙串。一枚枚拨查钥匙柄身的标识贴,找到更衣室那条,插/入锁芯,转动一圈,咔嚓。

        门缝拉开,扑鼻而来一股血腥味。

        开锁的主管站在最前,看到地上的人,一惊:“小骆?”

        骆恒宁身子蜷曲侧躺在地砖上,眉头紧皱,手捂着肚子。身上换好了演出的白衬衫,皱皱巴巴,落满脚印,脸颊和腿部多处渗血。

        救护车来得很快,骆恒宁被抬上担架,周经理在现场协助警察勘查取证。眼皮底下闹岔子,周经理顿时头大,转身见时宁额头竟也破了一道口子。

        方才顾泽和时宁单独在休息室,周经理心下有了猜测,这一天天的真糟心,目前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间,他将时宁一齐推上救护车,说:“你也去医院处理伤口,可别留疤。”

        顾泽匆匆与女伴道别,开车跟着救护车到医院。

        骆恒宁多出轻微软组织损伤,流血样子看着吓人,幸好未伤及到骨头。

        同为小提琴手,时宁特地上楼到医生办公室,告知医生骆恒宁的职业,拜托医生多加关注骆恒宁手部、手臂的伤口。

        时宁额头包了一圈白纱布,说完话后,头昏脑胀,医生扶他在走廊座椅上休息。

        他是第一个发现骆恒宁求救的人,警察要求做笔录,时宁强撑着精神回应。

        监控已第一时间调取,一群混混尾随骆恒宁先进入休息室,看似在勒索钱财。骆恒宁一把将领头的人推开,对方火了,将骆恒宁推进更衣室,过了一刻钟左右,犯事者才出来。

        更衣室内部没有摄像头,具体情形,要等骆恒宁醒来再问。

        明市道路天眼遍布,犯事的三个混混都逮到了。

        吊儿郎当,对罪行供认不讳,但坚持说没人指使,纯粹哥几个找骆恒宁借点钱,一言不合打起来了而已。

        这群地痞流氓说辞统一,显然有备而来,被警察带走也不惧,一副厚脸皮你奈我何的样子。

        不多会儿,周经理赶来医院,骆恒宁挂的水中含镇定类药物,一时半刻不会醒,周经理在病床旁询问医生检查情况,得知无大碍,便拿着单子去缴费。

        时宁额间隐隐蜇疼,见周经理出来,与其道别后,下楼准备打车回家。

        顾泽停完车,冲进急诊大厅,见到额头包纱布的时宁,说:“就当是赔罪,我送你回家?”

        时宁懒得跟他纠缠:“不用。”

        顾泽不死心,上前迈一步。

        后面传来略匆乱的脚步声,有人叫:“时宁。”

        夜间的急诊大厅人员稀落,那声“时宁”喊得短促又急,瓷砖墙上反弹出清旷的回音。

        顾泽回头,而时宁目光从顾泽身侧越过,二人同时望向声源。

        顾泽与江霁是熟识,顾家的明基地产与新桓酒店正准备在临港新区开展合作,属于企业间的蜜月期,两家人最近往来密切,表面和和睦睦。

        江致理应称顾泽一声“哥”,但他忽然不太想叫出口。

        顾泽也没介意,问:“江致,你怎么来医院了,受伤了?”

        时宁猜测江致可能来医院探望亲戚朋友,他急于摆脱顾泽,于是借江致掩护道:“来接我的。”

        “嗯,”江致很配合,“我来接他。”

        顾泽一愣,哼笑着确认:“你说什么?”

        江致道:“他是我同学。”

        在小辈面前纠缠跌份,顾泽侧身退一步,让出过道。

        苏向笛接电话耽搁了时间,姗姗来迟,刚踏上大厅台阶,江致和时宁一前一后出来了。

        一行三人,皆沉默地走到停车场。时宁额头受伤,撞击造成轻微脑震荡,为避免晕车,江致让他坐副驾驶的位置。

        时宁说:“你们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江致一动不动,苏向笛欲言又止。

        时宁后知后觉:“你们不会真是来接我的吧?”

        苏向笛解释说:“我们去「莉莉」,酒吧的人说‘阿宁受伤住院’,问了工作人员医院地址就赶过来了。”

        眼前的时宁全须全尾,除了额头的伤,没有缺胳膊少腿。苏向笛松了口气,又骂道:“苏修远个脑残,是要把情感纠纷搞成刑事案件,还好你没事。”

        时宁莫名其妙,苏修远是谁?莫非是与骆恒宁有纠葛的人?他的大脑短暂被撞罢工,不足以支撑他探究太多八卦新闻。

        头晕需静养,一直不语的江致发话:“先上车吧。”

        江致扶着方向盘,唇角紧抿,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道路。明市灯光璀璨,路两旁飞掠的光影弄花了他的脸颊,时宁多看了好几眼。

        送完苏向笛回家,车里只剩下江致与时宁。

        江致狠踩油门,内环高架差点飙出山地赛道的心跳体验。时宁攥紧安全带,伤口牵扯神经,他头晕更甚,手撑着额头,手肘搭在车门上,闭目缓解眩晕。

        江致在反光镜中看得一清二楚,他恍然回神,放慢速度,将车尽量开得平稳。

        时宁不知这位大少爷又为什么不开心了,尝试开启话题,调节气氛,说今晚在「莉莉」喝到的鸡尾酒调制方式很特别。

        但江致不太配合,全程爱搭不理,兴致缺缺。

        男人心海底针,时宁搞不懂。

        入夜的花溪园静悄悄,时宁拎着医院配的装药品的塑料袋,跟在江致身后上楼。

        到了五楼,江致立在房门前,转身等着落后两阶梯的时宁。

        见江致停在房门口,时宁以为是在等他道别。于是加速迈步,一使劲,头重脚轻差点没站稳,他抓牢扶手:“今天谢谢你们,早点休息,晚安。”

        正欲上六楼,江致忽然开口:“又要交新男朋友了吗?”

        时宁猛地回头,眼睛里的惊诧与茫然不似作伪:“什么?”

        突兀的问话已是过界,江致自知没立场,只提醒道:“顾泽和苏修远一样,不算是靠谱的选择。”

        时宁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默然望着江致。白纱布将他刘海一并箍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乌黑的瞳孔在昏暗的楼道灯光里依旧闪烁星点。

        “是么?”半响,时宁踏下台阶,回到江致跟前,提了提了手里的塑料袋,“我耳后需要上药,自己涂不到,你能帮忙吗?”

        江致被他突转的话题弄得发怔,时宁的语气与往常不一样,语气放轻,带着请求,叫人不忍拒绝。

        客厅开了主灯,时宁坐在沙发上,江致在立在背后,捏着棉签给他上药。

        先前在休息室,时宁撞到柜子,柜面花瓶左摇右摆落地迸裂,飞溅的陶瓷碎片刮蹭到时宁耳后皮肤,伤口不深,可分布面广,又碎又密,看着瘆人。

        医生处理过皮肤表面的碎片残留,配了缓解肿痛的外抹凝胶。

        时宁肩膀一瑟缩,江致的手愣在耳廓上方,再下手,刻意收了几分力道。

        时宁冷不丁地问:“江致,你认识苏修远?”

        “嗯,”江致上完药,扔掉棉签,“苏修远是苏向笛的哥哥。”

        时宁起身,垂头将用好的药品装回袋里,蓦地抬头,目光平静:“所以,你觉得我之前在和苏修远交往,现在又要与顾泽在一起?”

        江致默认。

        时宁想不通,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人误解至此,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酒吧点歌那晚的第二天。”江致记得很清楚,“早晨在楼道口,碰见你刚回家。”

        “那天有什么特别的吗?”思索片刻,时宁忽然有了个猜测,“你是不是在我脖子上看到了痕迹?”

        江致没有作答,反而直勾勾地望他,似乎要让凌厉的目光化为实质的利刃,逼对方主动剖白。

        时宁恍然大悟,他那段时间拉琴时长每日超额,还忘记带肩托,小提琴琴板在锁骨上方磕出淤肿,也许就成了他人眼中春风一度的证明。

        这个类似吻痕的印迹,有个还挺浪漫的名字,叫“琴吻”,许多学琴的人都听过这说法。

        时宁想,从江致视角看来,小顾总一万块点一首歌,而他陪人睡一夜,是场钱货两讫的桃色交易。大少爷应该看不上这种事情,难怪对他态度忽冷忽热。

        更重要的是,江致前两次刻意送钱的举动,有了合理解释。

        原以为在明市交到了新朋友,搁半天,江致原来是在“救风尘”,两人根本不是一个频道。

        时宁有被冒犯到,快气笑了,所以那些他对江致主动释放的友好举动、言语,在江致眼里是什么呢,谄媚?圆滑?

        简直像个笑话。

        江致没见过时宁这个表情,眼睛瞪着他,似片片飞刀柳叶,锋利尖锐,却难以割伤人,而眼尾低垂,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时宁不屑跟他解释,反而道:“顾泽给我发信息,说要继续点歌,还是一万块一首。”

        江致闻言下巴微抬,脸生得英俊,无意中摆出这种骄矜自傲的表情不算惹人厌烦,但时宁此刻觉得讨厌至极,横竖看不顺眼。

        江致问:“那你要接受吗?”

        时宁挪开目光,低头摆弄塑料袋子,打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结。

        江致执意等答案:“接不接受?”

        时宁又给塑料袋系结,直到它缠成扯不开的死结,时宁终于抬头:“我觉得价格不错啊。”

        “价格不错?”江致愕然,眼底浓烈的不赞成的意味不加掩饰,“一万块拉一首曲子?你是多天真,他是要”

        “要睡我,是么?”时宁无意识地攥紧塑料袋子的手提柄,语气讽刺,“你不是觉得我们睡过了吗?多一次少一次又如何。”

        江致皱眉:“自甘堕落。”

        时宁面无表情,拽着药袋走去玄关:“与你无关。”

        房门拉开缝隙,江致快步追上,臂膀越过时宁肩头,嘭!手掌用力将门重新推关紧闭。

        时宁被禁锢在门与江致之间,他转过身,背脊贴着门板,与江致面对面对峙。

        两人靠得极近,安静的夜里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虽别扭,但还没有超过时宁可接受的安全距离。

        “是与我无关,”江致目光逼人,“那你台风天为什么来敲我门?”

        时宁毫不畏惧地瞪回去:“那几天打扰了,绝没有下次。”

        江致把前十八年的教养都忘了:“怎么就没有下次,睡我房里三天,看着又乖又主动,不问问我要不要雇你拉琴?”

        像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时宁感到周身冰冷,寒意浸骨,这种带有刻意轻视挑弄的问句,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恼怒道:“江致!”

        话脱口的瞬间江致就后悔了。

        一晚上太混乱,尤其在医院看到顾泽和时宁又亲密地粘在一起,想发泄的冲动就难以自抑。他想,自己的反常可能源自「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时宁切切实实地委屈了,但他不爱袒露委屈。眼皮垂下,一把推开江致,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五楼。

        这次江致没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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