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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楼上传来小狗兴奋的呜呜声,江致犹豫片刻,寻声上楼。

        见到六楼门口蹦跶正欢的那一团,江致快气笑了。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狗,平日好吃好喝供着,结果吃饱喝足后就跑人家门口撒娇耍横。

        狗崽完全不像个伤患,灵活地使用前爪刨门,生怕引不起门里人的注意。

        刨门不够,它还尝试跳跃起来抓门把手,落地瞬间腾空受伤的腿,灵活得很,展现出一只瘸腿狗不应有的弹跳力。

        如果狗会打篮球,这条崽必然是mvp。

        江致慢条斯理走上前,曲蹲长腿,不温柔地用双手托起狗崽,将它转个面,一人一狗呈对视之姿。

        江致威胁它:“不想要腿,还是轮椅没坐够?”

        罗威纳犬沉稳聪慧,特点之一就是忠诚,听从口令,服从饲养人的指挥,狗崽平时确实很听江致的话,但这次例外。

        它呜咽两声,扑棱着要下地,眼神分明写着“我先认错,下次还敢”。

        江致正想教训傻狗两句,六楼的门突然开了。

        时宁洗过澡,头发和皮肤湿漉漉。听到外面声响,随手套了身灰色丝质居家服去开门,长袖长裤,领子很保守,但遮不住脖颈绯红的吻痕。

        见门口蹲着两只对峙的生物,时宁有点懵:“你好?”

        江致怔了怔,松开小狗,他比时宁个头高些,立起身时眼皮微敛,好似一副冷淡酷哥的模样。只是嘴角不易察觉地牵了牵,泄露出他的尴尬情绪:“你好,打扰了,我来找狗。”

        狗崽的爪子试探性戳了戳时宁拖鞋,又装可怜:呜呜。

        时宁附身摸摸狗崽的头,毛发顺滑,显然刚做过保养护理,时宁好笑地看着狗崽:“你又认错路了?”

        江致心想,什么认错,傻狗是明知故犯,趁主人不注意窜上楼的。

        然而傻狗一点都不傻,并且十分有心机,在时宁手掌下蹭了蹭,见人没赶它,于是蹬鼻子上脸,大摇大摆踏进屋子。

        狗崽立在玄关鞋柜旁,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先看自己的瘸腿,又状似无意瞥时宁一眼,仿佛在说“我都受伤了,你总不能赶我吧?”

        江致看它演这一出,忍无可忍,决定回去好好给狗上一课,对时宁道:“抱歉,方便让我进屋带它出来吗?”

        时宁从鞋柜拿出双新拖鞋:“可以,进来吧。”

        方才洗澡前,时宁突来兴致拉了几首曲子,小提琴和琴弓仍躺在沙发上,周边散落几张琴谱。狗崽摇着尾巴,围着沙发一瘸一蹦绕圈圈。

        时宁不太确定:“它是想学琴吗?”

        江致:“”

        时宁本就琢磨交新朋友,眼前的男生看似年龄相仿,共同话题想必不少。趁着狗崽撒欢儿,时宁邀请江致小坐片刻。

        进了人家屋子,说走就走不礼貌,江致应下邀请,坐在沙发边。

        先前站在门外不觉得,进客厅才发现空调温度打得过低,跟钻进冰柜似的,怪不得时宁要穿长袖长裤。江致想,室外温度高达35度,不怕温差太大感冒么。

        时宁从茶几下方摸到遥控器,将温度调到26度,对江致道:“稍等,你先坐会儿。”

        说完便走向餐厅,打开冰箱门,江致目光越过时宁的背影,看见冰箱里头肉蛋蔬菜整齐叠码,家中应该经常开火。

        放眼望去,没有花花绿绿的饮料,生活习惯还挺健康。一错眼,却瞧见冷藏室放了半抽屉的柠檬,时宁取了一颗,江致觉得牙齿都在打颤。

        时宁握水果刀的手也很漂亮,动作不疾不徐,柠檬切片处理得厚薄均匀。只是在兑完一杯柠檬苏打水后,时宁才后知后觉地确认:“江致,你喜欢喝偏酸味的饮料吗?”

        江致不爱酸味,可光顾着看人切柠檬忘提了,便道:“都可以,多加两勺蜂蜜吧,我更喜欢甜的。”

        时宁点点头,从流理台上方的橱柜中拿出一瓶槐花蜜,袖口随着手部抬起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臂腕,光滑干净,没有任何暧昧的痕迹。

        捏着木质勺柄舀了三勺蜂蜜,全加在江致杯子里。至于时宁自己那杯,不加甜,还放了双倍量的柠檬。

        不嫌酸么?江致忍住皱眉的冲动。

        时宁在社交上不算开朗主动的人,这次是新尝试,他努力找话题聊天:“你和你朋友,常去「莉莉」吗?”

        江致抿一口柠檬茶,蜂蜜挡不住酸味:“不经常去,昨晚那个是我表弟。”

        对于个人相关信息的问询尺度,不好把握,没成为朋友前,不问是最安全的,时宁选择聊狗:“它叫什么名字?”

        “十一,因为是在六月十一日捡到它的。”

        狗崽出生便被遗弃,流浪在酒店后巷,被周边其他野狗野猫欺负。罗威纳犬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凶狠地打回去,无奈狗崽先天发育不足,体力难敌,被揍得浑身是伤,还弄瘸一条腿,躲在酒店的空调外机下躲雨。

        时宁看狗的眼神温柔下来。

        两人围绕狗崽聊天,江致每个问题都作答,彬彬有礼,可不知是不是时宁的错觉,江致的语气疏离客套,仿佛坐下喝杯饮料只是出于教养,并不是真想当朋友。

        坐了一刻钟,江致放下水杯,准备起身告辞。杯底与玻璃台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江致却意外瞥见茶几边上的烫金名片,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温云起】。

        搞什么名堂,苏修远的小男朋友怎么会有他妈妈的名片?上头留的还是温云起的私人号码。

        抱着狗回到五楼,顾不得时差,江致立刻给远在德国的温云起回拨电话。

        大洋彼岸的温云起:“怎么又打过来了?”

        江致直奔主题:“妈,你认识一个叫时宁的人吗?”

        “诶?你怎么知道时宁?”温云起诧异,“就是我本来让你帮忙招待的人啊。那孩子非常优秀,是今年「云起艺术基金会」插班生项目的第一名。”

        江致道:“所以他开学也来德瑞念书?”

        温云起:“是啊,和你一样,开学高二,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个班。”

        江致心说可能性不大,艺术特长生高考文化分要求不高,一般统一分在八班。

        “你遇到时宁了?太巧了吧。”温云起那边有人找她,她按着听筒,回了几句德语,又转头接着讲电话,“我还没见过呢,倒是一直听你外公外婆夸他长得好。”

        江致脱口而出:“是长得挺好。”

        温云起愣了愣,继而忍不住调笑自家儿子:“哟,难得见你夸人啊,看来对他印象不错,要不先帮我招待一下?”

        江致:“没空。”

        “行吧行吧,”温云起旁边的人又催她开会,“那等我回国再说,先不聊啦。”

        挂了电话,江致垂头与狗崽两厢对望。

        对于「云起艺术基金会」的插班生项目,江致有所了解,资助的学生颇有艺术天赋,但家庭条件普遍不佳。

        「云起艺术基金会」只负责高中阶段的花销,西洋乐器的学习殿堂在国外,若想在这条路上走更远,势必得投入更多的时间和金钱成本,普通家庭难以负担。

        他猜测,时宁愿意当苏修远的情人,昨晚又跟顾泽快活一夜,很大可能因为缺钱。

        江致的生活条件比多数人优渥,但并非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他知道一百块能难倒英雄汉,也知道明市的光鲜与便捷,由大量月薪微薄的廉价劳动力筑成和支撑。大多数人在混生计,一旦为了衣食住行发愁,人就变得不体面,变得斤斤计较,变得不够“绅士与淑女”。

        出生在罗马的人,不该以高高在上的道德标准,审判远没他们幸运的人。

        所以江致从不爱审判他人。

        想到一个多月前楼梯转角,在感应灯中撞见的那双眼睛,干净漂亮,纯粹中又带被惊吓的迷茫,只觉得可惜。

        送江致出门后,时宁困意消散,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拿起小提琴,双腿盘在沙发上,演奏枯燥乏味的练习曲。技巧性强的训练曲目,对于高阶演奏者来说相当于热身,是正式演奏前的必要回顾,时宁自然也不例外。

        他今天选的是“大顿特”,《小提琴练习曲与随想曲24首》作品35号。

        “大顿特”练习曲目难度大,对演奏者的左手要求较高,时宁却显得轻松随意,游刃有余,五指伸张按压,跃然弦上。

        可技法再流畅,也遮掩不住练习曲本身的枯燥单调。为避免惹邻居厌烦,时宁接着又演奏难度相对较低,但旋律好听顺畅的马扎斯。

        其实说到噪音,花溪园的隔音效果比房子外观好很多。老房子边套一梯一户,时宁在房里拉琴,只有五楼的江致能听见隐约的琴声。

        江致本人在小提琴方面毫无天赋,但母亲温云起是专家,温母早年左手手腕受过伤,丈夫江璟承带她到美国治疗,勉强保住手腕,能继续拉琴,但水平无法恢复到从前。

        身体损伤不可逆,温云起最终放弃了走专业演奏家的道路,转而投入小提琴教育事业,成为明市音乐学院的教授。

        告别舞台,走上讲台,温母始终与小提琴为伴。怕旧疾复发,定期需要接受复健、针灸,江致见过母亲扎针时疼到流汗的模样,也见过练完琴后,江璟承心疼地为温云起揉手腕的模样。

        即便如此,除了治疗期间,温云起仍保持每天两小时的练琴时间,数十年如一日。江致一家每年度假两次,国内国外,海岛峡谷,温云起去到世界各地,行李中总有她的小提琴。

        长期耳濡目染,手指没学会拉琴,但江致的鉴赏水平远优于普通人。光听时宁拉练习曲的流畅度和准度,以及酒吧那晚台上的演奏,便知对方功底不浅。

        十几岁的少年,能达到这个水平,想必天赋背后,与温云起所付出的努力是一样的。

        狗崽耳尖,听到楼上琴声扬起,又兴奋起来。

        江致正给它套轮椅,狗崽挣扎着拖着瘸腿要往玄关跑,看样子还想上六楼。

        江致实在无语,顾忌对方是病患不能动手,狗听不懂人类语言也不好动口,只能阴阳怪气道:“怎么,你真想跟他学小提琴?”

        狗崽更兴奋了:汪!汪汪!

        江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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