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黑观音3
黑血滑落，原本埋在“傅雪如”面下的黑色血管也渐渐凸起，几乎快要看不出这张脸原本的样貌。
“傅雪如”还在挣扎，它的半张脸被白昼死死钳制，只能从喉咙发出无力的呜咽。
它的面庞逐渐散发出腐烂的臭味，白昼认得，许多异鬼的血液都带着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但她手上的劲不松下半分，一双杏眼死死瞪着“傅雪如”。
“出口在哪里？”
“傅雪如”呜咽几声，口腔中发出晦涩不明的气音。
白昼的面色依然寒凉，身后的藤蔓威胁似的指向“傅雪如”的眉间。
“我要听实话。嗯？”
“傅雪如”没有选择，只能使出浑身力气点头。
白昼松开手，接过藤蔓递来的纸巾，细致地擦拭自己被血液浸润的指尖。
面前的怪物终于褪去了傅雪如的模样，眼眶里浸润起纯粹的墨色。
“……镜……子。”
它声音尖锐，已经半分也不似傅雪如的声线。
白昼转过身去，俯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就在这时，一只锋利的黑色刀刃向白昼背后刺去。
怪物墨色的眼睛睁得更大，面部也在持续的发力下扭曲起来。
一点！只差一点！
不到半秒，从它面部延伸出来的刀刃就被周围的翠绿枝叶缠绕包裹。
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藤蔓。
白昼轻轻拿起床头柜里的一片化妆镜。
她还记得这圆片小镜子，是当年买衣服时送的。
她捏着镜子边缘的粉色塑料壳，随着手指晃动，圆形镜面里照射出身后的情状。
上一秒还在绝地反击的怪物，此时被捆得像只棍儿虫。
那些藤蔓毫不留情地锁紧，随着皮肤爆裂与骨骼破碎的声音，藤蔓的枝叶里潺潺渗出黑色血液。
这镜面里能看到她捏造出的世界，也能看到异鬼。
唯独照不出她自己。
她是被镜面扯进这个世界的，那“镜子”是出口这件事，可信度应该也能有个五六成。
不再犹豫，白昼回想着自己被推入镜面的样子，将圆镜贴上额头。
六月的潮都，哪怕在早晨，空气里也流动着躁动的热气。
也许是时间太早的缘故，塑胶跑道上只零星几人在匀速跑动。
孟南撩起衣摆擦拭额边的汗渍，平稳地控制自己的呼吸与步伐向终点迈去。
最后五十米。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今天的跑场格外的长，跑起来也格外的累。
是自己太久没运动了吗？上次受伤后脚踝就一直不舒服，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跑动了。但是今早一觉起来感觉身体一切正常，自己也歇得足够久了，就琢磨着来运动运动。
看来还是操之过急了。
跑过终点，孟南缓步向操场的出口走去。
出口处，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很难不让人注意。
出口前的椅子上坐了个穿着蓝色衬衫式睡衣的女孩，她蹬着一双拖鞋，和运动场格格不入。
是出来打早餐的？不对啊，食堂和运动场有一段距离啊。
孟南挪开目光，却又觉得奇怪得很。
好怪，再看一眼。
这一眼把他给吓了一跳。
女孩的表情古井无波，只是一双浅棕色眸子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孟南被看得浑身不对付，挺直腰板目视前方，快步走向出口。
就在一只脚踏出门框的时候，那个女生说话了。
“喂。”
不是在叫我吧？
孟南步伐笔直，另一只脚也踏出了门框。
“叫你呢，傻大个。”女生在身后说。
她的声音虽然平淡，但不知为何带了不容拒绝的气息，似乎有几分怒气。
“外勤部三组，孟南。”
孟南原地立定，几乎是条件反射，他大声喊了出来。
“到！”
……等等，什么外勤部？
孟南转过头，一脸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之间横跳的傻样。
白昼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本以为穿过镜子就能回到现实世界，没想到不仅没有回去，还来到了别人的世界里。
她这次竟然直接出现在男厕所里，还好看起来时间很早，厕所没有别人。沿途经过了几栋教学楼，又路过了饭堂和网球场，才在这里找到幻境的主人。
孟南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
经过在卧室里的一战，白昼大抵明白了这个幻境的解法。
镜子是不用说的，虽然小圆镜没有带她回到现实，但至少也说明“镜子”是通向外界的通道。
不过，恐怕幻境的外来者是无法单独穿越镜子的，在男厕时，她试图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但失败了。
同时，能否领悟到自己身处幻境中，则决定着幻境的展开模式，以及幻境中的人能否离开幻境。
身为为幻境生产“原料”的提供者，只有通过催眠等方式让幻境远离原有发展路径，才能将它真正变成自己的领域。
她进入幻境时，身边传来了孟南和白展季的叫声。
那恐怕不是他们在为她惊呼，而是他们本身也被推入了这个世界。而进入这个世界后，孟南对世界的真实性毫无怀疑，移动范围越来越大。
她一路走来，这所学校的路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一旦任由幻境继续发展到了上课时间，恐怕要对付的“人”就更多了。
而孟南对此毫无察觉，甚至像是忘了真实的自己一样，长此以往，恐怕就会彻底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你说外勤部，是什么意思？”
孟南依然疑惑，不仅是对于这个奇怪的女生，更是对于自己。
他昨晚做了个很长的噩梦，隐约记得最后，很多只眼睛看着自己，之后很快就惊醒了。
但醒来后，他一直惴惴不安，总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
眼前的女生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向他，虽然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你不是说自己还有事？”白昼站起身，仰视着面前的肌肉猛男，“今天晚上，你还有事，所以不能待太久。”
“什么事……呃！”
孟南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随着头部的剧痛袭来，他颤抖的手心捏出了汗渍。
“我……猫砂用完了，我要去买猫砂。”
“不对，我没有猫，学校里面不准养猫……”
孟南好像越来越纠结，又有些痛苦，抱着头蹲在地上。
白昼的态度逐渐缓和下来，也蹲在他面前：“你再不想起来，你的猫就要拉得到处都是了。”
“你不要乱说。”孟南额头渗出点点汗珠，竭力反驳，“橘橘从来不乱拉。”
他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又陷入下一波阵痛中。
“同学！同学！你们没事吧。”
操场上正在跑步的“同学”察觉到孟南的异样，纷纷改变原有的路线，向白昼和孟南靠近，很快就到了他们跟前。
白昼刚想回答，就被孟南截断。
“……没事。”
“早上吃坏肚子了，去个厕所就行。”
他面色苍白，冲着一脸关切的“同学”扬起笑容：“谢谢你啊。”
“哦，我刚刚接到电话，来给他送药。”白昼也反应过来，“你们继续吧，我送他回去就行。”
这些异鬼似乎没有辨识同伴的能力，又或许这里本就会出现非异鬼的人物，所以他们在不确定白昼是不是外来者的情况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同学”似乎还有一些顾虑，但又不敢确定，只能任两人离开。
孟南带白昼走出操场，顺着林荫小道漫无目的地行走。
“你好些了？”白昼问。
听完白昼在幻境中的经历后，孟南的眼中带了几分惊惧与后怕：“好些了，我现在要怎么做？冥想？”
白昼停下来，抱着手看向他：“试试？”
觉得站着静不下心，孟南干脆就地坐下了。
冥想，冥想，催眠，催眠，改变潜意识，改变潜意识……
几分钟过去，周围的幻境丝毫没有变化。
孟南像是很用力在思考，肥厚的嘴用力抿着，粗实的眉毛拧成一团。
……然后放了一个屁。
“呃，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孟南不好意思地睁眼，有些尴尬地往屁股后的空气拍了拍，试图赶走气味。
白昼默默退后两步。
白昼顺了顺自己垂在肩上的头发，思考一会，提了个建议。
“要不你想个具体的吧？”
“具体的啥呢？”
“嗯……37码的女款运动鞋，怎么样？”
孟南看了一眼白昼脚上的拖鞋，接受了这个带着私心的提议。
他再次闭上眼睛。
白昼脚边慢慢浮现出半透明的虚影，这虚影慢慢有了颜色，逐渐看得出运动鞋的轮廓，又很快变成了一双真实的白色运动鞋。
孺子可教也。
孟南睁开眼，有些惊喜：“我做到了！你快试试能不能用。”
白昼换下拖鞋，一只脚踩进运动鞋里，原地踢踏两下，笑容也带了些意外：“挺舒服的。”
孟南果然对运动有研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啊。
终于不用蹬着拖鞋到处跑了。
孟南像是被鼓励了，握紧拳头再次冥想：“我明白了，那我就想一些自己擅长的。”
在成功创造一个物体后，孟南像是摸到了什么窍门。
一个又一个球接连出现在两人身边。
乒乓球、棒球、足球、篮球……
它们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形状也越来越大，没过多久，这些球就密密麻麻地占据了一块草坪，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白昼心头逐渐出现了不好的预感。
但孟南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他打小沉迷运动，既不会画画，也不会写作，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也能即时享受这种创造的快感。
其实他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一片阴影突然笼罩在白昼和孟南头顶。
白昼抬头，立刻拖起坐在地上的孟南扎进一旁的球堆。
一个直径足有两米的篮球从天而降，嗙的一声砸在地面，顺着小路向外面滚去。
白昼嘴巴微微张开，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震撼。
而孟南看着远去的篮球，面部泛起两坨兴奋的红晕：“太帅了，我也太帅了。”
而大路上传来一声又一声尖叫。
“这是啥？”
“哪来的球啊？”
“撞到人了！撞到人了！都闪开啊。”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这些尖叫很快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了。
白昼和孟南对视一眼。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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