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3.出逃
逃跑？现在吗？逃去哪里？要怎么逃？逃跑之后呢？
疑问一闪而过，仅仅也只是一闪而过，从脑袋左边闪进来，又从脑袋右边闪出去，片刻都没停留。
毕竟还没等这些问题闪完，我已经拉住哥哥的手疯狂点头了。
哥哥很细微的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转瞬，他再度露出了一副帅气的笑脸，拍了拍我的脑袋，似乎是在满意我的配合。
不过……
我拉着他的手不放，顺便探出头分神去看窗外。
哥哥毫不费力的踩在二层和一层之间探出的围脊上，还能前倾着身子不动如山的让我拽着手，哥哥好厉害啊。
……我该怎么办呢？
我抬起头冲着他眨眨眼。
哥哥好像笑的更开心了，轻声掩盖不了的笑音从他唇角溢出“迈出来，我给你借力。”
闻言，我低头看看哥哥脚下踩着的一长条、还没他脚掌宽的落脚地，欲言又止。
我可能会摔下去。我是这么想的，但我没敢说，我怕哥哥嫌弃我没用。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哥哥，还答应他说要逃跑了，不可以让哥哥等太久。
想着，我一鼓作气，一只手抓紧了身上的披风，抬起一只还有些用不上力的脚踩在了窗沿上。
床沿到围脊的距离比我想象中要近，但我还是死死的拉住哥哥的手不松开，一方面是我怕哥哥像什么森林里的小精灵一样突然消失不见，另一方面也是我真的很怕自己掉下去！
对不起先生！我知道我不可以害怕的！我也不知道用怕来形容对不对了！反正这种全身都自动自觉绷紧了的心情应该是害怕吧！
直到两脚都踩到了实处，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很长一段时间了。
脚上什么都没穿，虽然立足处原本的积雪似乎被哥哥蹬掉了，但是冷风还是吹的我有点打颤，我抬手拢了拢走形的披风，它刚刚好能盖住我的脚。
整理好披风，我还想伸手去拉哥哥的手，但是哥哥避开了，我抬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跳下来。”
尾音轻的转瞬就消失在了夜晚的风声里，还没等我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哥哥已经利落的跳了下去，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看着地面上对我随意扬了一下手臂的哥哥，下意识揪紧了领口。
同一时间，我的脑海里，无数个我瞬间炸开了锅。
“这里是二楼啊！”“可是哥哥他让秋叶跳下去诶。”“不行不行这个真的不行的这太高了太高了！”“可是哥哥会接住秋叶的。”“万一落地时发出声音了怎么办！会连累哥哥的！”“哥哥的眼睛好好看。”“我想和哥哥出去啊！”
脑子里的自己在单方面争论不休，理智告诉我这很危险，不能这样，可是直觉却让我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风好冷啊，雪地也很晃眼，哥哥还是一身黑，特别好找。
跳下去的时候，四周和脑海一起变空了，只剩下哥哥的眼睛，翠绿萤火一样的。
下坠猛然停止，腿窝和后背像是撞到了两条横杆，好在横杆是肉做的，不疼。
“胆量不错，大小姐。”在不知谁的心跳声充溢耳边时，我听见哥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动了动缩在一起的胳膊，从领口伸出一根手指指正他“是妹妹。”
他啧了一声，两手一松把我扔在了积雪上，但是我知道他没生气。
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刘海也湿漉漉的，被风吹的粘在了一起，我赶紧把披风的帽子带上了，开始在积雪里挣扎着起身。
然而还没等我在雪地上站稳，双脚就突然腾空了，脚心融化后的雪水被风一吹，哇，透心凉。
我和挂着一脸不耐烦把我提溜起来的哥哥面面相觑，疑惑得很。
举高高？
没过一会儿，我被哥哥用甩的举到了他的背后，我能感觉到双腿在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弧，不由在心底感叹哥哥力气好大啊。
“傻了？抓稳。”
哥哥的声音很低沉，不只是压低了声音的那种低沉，他的心情似乎突然不好了，于是我忙不迭的抱住了他的脖子。
“哥哥生气了？”我问。
哥哥没回答我，自顾自的走了起来。
我想了想，动了动手臂，把被我压住的披风甩了出去。
披风很大，能把我们两个人的身子都罩进去大半，哥哥像一个大暖炉一样，披风里的世界没一会儿就暖和了起来。
“别乱动。”哥哥边走边说。
直觉告诉我他又突然不生气了，我想不通，只能回了一声“哦。”
男孩子，好难懂。
鞋踩在雪地上没什么声音，哥哥似乎是在沿着他来时的路往回走，每当抬脚的时候还会稍稍扭动一下，让四周没压实的积雪落在鞋印留下的雪坑里，我回头去看，风一吹，脚印就不见了。
“摔下去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
我立马把头转了回来。
是威胁，绝对是威胁。
我默默勒紧了环在哥哥脖子上的手臂，哥哥哼笑了一声，我又默默松了点力道。
“哥哥。”
“干嘛？”
“秋叶被欺负了。”
“你在跟我说话？”
“小孩子被欺负是可以和长辈诉苦的。”
“哈。”
“秋叶被哥哥欺负了。”
哥哥要把我扔下去，所以我抱紧了他的脖子，顺便揪住了一撮他的头发，发质偏硬，和我自己的头发摸起来很像。
“你是不是真的想在这里过夜。”
“秋叶没有。”
“那就给我安静。”
“那哥哥呢？”
移动的景色突然停了，我从哥哥的脑袋后面探出头去，看到了前天见过的那片湖。
为什么能这么笃定，因为我看到了哥哥的脚下——积雪被清空了一大片，最近的湖岸边结着不规则的一层薄冰——是我前天掉下去的位置。
身子突然一重，哥哥又把我扔下来了，不过这次我有准备，没再度屁股着地，稳稳站住了脚。
夜晚和白天的观感完全不一样，如果说白天的湖面是异世界的入口，那夜晚的湖就是无底的深渊巨洞，月光照在莹白雪地上，照不进湖底的阴冷。
“我怎么？”
哥哥的声音把我从黑洞里叫了回来，我抬头看向他。
翠绿的眼眸如同幽夜中的鬼火，在漆黑四野中亮过月光，他背光而立，鬼火灼烧在我眼里，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觉再度的示警我，他生气了，大概吧，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的情绪，太过复杂。
似是见我不回答，哥哥再度开口了，带着笑意的声音比他身后的湖水还让我觉得冷：“说话啊大小姐，嘴不是挺碎的吗？”
我只好回答了，毕竟是哥哥问的。
“哥哥不想把秋叶扔在外面吗？”
“哈。”又笑了，哥哥似乎很喜欢笑，特别是这种冷笑，“看起来你知道啊，那你还真敢跟我出来啊大小姐？不怕我再把你扔湖里？”
我歪头看向他“不会的，但如果哥哥高兴的话。”
“怎么不会？”他上前了一步，缩近的距离让我不得不更用力的抬起头去看他。
“瞧瞧，光脚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禅院家有史以来第一个人间失格术式的拥有者，还携带着增强肉体的天与咒缚。禅院的天之骄女，举世无双的天才大小姐，啊，差点忘了，我是不是还要跟大小姐行礼？”
有风吹过来，然而吹向我的全都被哥哥挡住了。
“私人的双层居所，还有侍女专门照顾，这可是禅院的女孩儿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多么娇贵的大小姐啊，我这个禅院吊车尾可担不起哥哥的名头。”
鬼火还在烧，透过眼睛烧进了内里，很痛，痛的畅快。
“虽然那老头子给我开的条件很诱人，但是如果可以，我可不想跟你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所以大小姐，识相点，自己滚开，滚到离我远远的地方去，别让我看见你，懂了吗？”
脖子有点酸，我低下头，左右晃了晃脑袋，确认眼前一脸嫌弃的少年说完了之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秋叶明白了。”
闻言，哥哥后撤了一步，拖着长音开口道：“明白就——”
我上前一步，抓住了哥哥的手。
“原来哥哥是这样想的，这样秋叶就理解了，原来是这样，所以才一边想扔掉秋叶一边把秋叶背到了这里对吗？”
哥哥想把手抽出去，我抓的更紧了，于是他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鬼东西呢，松手。”
“谎言在秋叶这里是行不通的。”我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哥哥之前说要带秋叶逃跑了。”
“那是要把你骗——”
“哥哥没有骗秋叶。”
“哈？！”
我的直觉是不会错的，哥哥的反应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想扔掉秋叶，不想和秋叶有过多牵扯，讨厌秋叶，不想让秋叶冻到，想要带秋叶逃跑，这些都是真的。”
哥哥想要反驳，我先一步拍上了他的嘴。
“天与咒缚给秋叶的直觉是不会错的，秋叶不是笨蛋。”
“哥哥很喜欢秋叶，对吧？”
手被哥哥猛的甩开了，他后撤了一大截，似乎是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我“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讨厌你！”
“嗯，哥哥讨厌秋叶是真的，秋叶刚刚说过了。”
我几步跟上，满溢出心口的喜悦牵扯着我的嘴角上扬“但是你更喜欢秋叶。”
“秋叶说过了，秋叶不是笨蛋，秋叶也知道，那个禅院甚一也是秋叶的兄长，但是秋叶的哥哥只有甚尔哥哥一个。”
我抬起了一只手，伸出食指指向少年的眼睛。
“甚尔哥哥的眼睛不会骗人，甚尔哥哥眼中看到的，只是秋叶而已。”
不是一件物品、一把武器。
不是“人间失格持有者”，不是“难得的天与咒缚”，不是“禅院家的天之骄女”、“举世无双的天才大小姐”。
而是一个可以随意的、真正当做自己妹妹来对待的、身为一个“人”的秋叶。
他当然有资格讨厌我的，他说出来了，不管是真是假。他当然能讨厌、甚至可以恨我，但他没到那种地步。
因为我看到了，至少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亮的。
至少，至少在那一刻，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带我逃跑的。
好高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从来没有这么舒心的笑过，太棒了，我是被天底下最漂亮的我的哥哥当成一个人看待着喜欢着的。
“——这样，就好了，秋叶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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