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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到襄邑时已是二更,燕昭为照顾她这伤患有意放缓了速度。

        山野小道本就难行,途中路过一崎岖山道时上下颠簸地白小七一阵痛呼,燕昭险些以为她要当场晕在马上,到了襄邑见她还□□着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燕昭没带她去客栈,而是停在一灯红酒绿笙歌鼎沸之处,抬头看去,那挂着红绸的牌匾上写的是“迎春楼”。

        白小七想他这兴致来的未免太突然,不待将她安置好就急急来了这儿,叫她待会上哪等他好,总不好坐在门前,扰人生意。

        燕昭搀她下马不顾周围姑娘们诧异的目光,大方将她一同带了进去。

        白小七推了推他,认真道:“我可以在外头等你的。”

        燕昭摁住她的手:“你坐屋里等我也是一样的。”

        白小七大惊失色:“这不合适吧……我担心打搅你。”

        “不会。”

        白小七在心里感叹,燕少侠这气度当真不是旁人可比的。

        他们行至厅堂就有侍女见了他前来引路:“棠画姑娘在阁中,公子请随我来。”

        ——竟还是常客。

        侍女领着他们穿过厅堂,绕过荷塘水榭,进入一翠竹环绕的楼阁中。堂后别有洞天,安静雅致,全然不沾染门前浓重的胭脂风尘味。

        楼阁只有小三楼,侍女径直领他们上了三楼,在雕花木门前轻敲几下。

        “进来”,温婉的女子声音传出来,侍女替他们推了门退下。

        里头圆桌前是个貌美女子,眉间描着一朵海棠花,想来就是棠画,比起在外抛头露面的姑娘多了几分得体矜重,莫名透着文雅气质,与这烟柳之地格格不入。白小七暗暗品着,觉得他眼光还不错。

        开门见了是燕昭她似乎很意外,起身与他行了个礼恭敬地将人请进去。

        棠画引他入座:“来的这般匆忙,可是出了什么事?”

        燕昭开门见山:“襄邑县令是姓崔?”

        “是,崔正怀,此人在襄邑任职已有十年,你寻他有事?”

        燕昭顿了会,拿出从姚戍章衣上撕下的衣角:“把这带给闻朝书,告诉他别耍小心思。”

        棠画接过,看着上头血书小字:崔府,牢狱。虽不明白却没有过问,恭敬应是。

        燕昭发问:“与我说说那崔正怀吧,说些你知道的即可。”

        棠画回想一会,将她所知桩桩件件列了出来,皆是些破获奇巧悬案等无关紧要的事,听着倒是清正廉洁。他只听一半就没听她再说下去,抬手打住她,起身离去。

        ——

        燕昭没真安排白小七与他进同一屋,而是唤了人将她另行请到隔壁,给她置了许多吃食点心,一阵风卷残云,很快空了盘。

        这几日仅吃了个占启生给的脏馒头,这些吃食在她面前无异于山珍海味。

        不多时来了人,她拖着身子开门才见是个大夫。

        自己快活着还不忘她的伤势,燕昭办事真够周全,白小七夸赞。

        老大夫瞧了半天,说她身子骨不错,摔得重了些却也只是跌打损伤,涂些伤药躺上两日下地行走无虞。

        白小七心中石头落了地,她还以为许要缺只胳膊少条腿,幸而只是外伤,欣喜客气地送走老大夫。

        老大夫前脚才刚走,燕昭后脚就来了,见他进门白小七惊异:“燕少侠,你这是否快了些?”

        燕昭瞪她一眼,她识趣闭嘴,反省说话不过大脑,伤人自尊。

        燕昭问她大夫可来过了,白小七拿起桌上伤药给他看,他点点头便说找个客栈先歇着,要搀她离开。

        来青楼待了不过一炷香,她问:“你不在这过夜?”

        “你想留此过夜我不拦你。”

        白小七讪笑:“还是别了,无福消受,去客栈去客栈。”

        再到客栈已经临近子时,白小七又疲又困,仔细上了药卧榻就睡。

        燕昭怀有心事,进屋关上门思忖起姚戍章死前留下的小字。

        临死前还念念不忘着的必然是极其要紧的事,要说姚戍章有什么至死都放不下东西,那只能是闻朝书藏匿在他那的舆图。

        他必须早些动作,让江钦木有所发觉就晚了,所以他并未回开封而是就近来了襄邑,事关重大,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姚戍章被关押在襄邑,燕昭对这个襄邑县令有点印象,以至于一看见崔字就想到了他,此事此人或许另有隐情,这崔县令是当好好查一查。不过这是闻朝书的活,他已让棠画去传话,不用他操心。

        他姚戍章一个在押囚犯,不可能进的了崔府,这个崔字与舆图关系不大,他既写明了牢狱,很有可能他随身带着图,在临走前将图藏在襄邑狱中,无论如何都得去探一探。

        只是监牢好进不好出,若能知道姚戍章被关在哪间牢房中还好说。现在什么都不明了,他总不能进去将每一间牢房都查一回,被发现了外头人将牢门一关,插翅难飞。

        这险他不能冒,对接下来该怎么行动他暂无头绪,现下只能先去牢狱附近走上几圈,看看能不能找出破绽来。

        第二日晨时燕昭就动了身,客栈尚无人声,只闻鸡鸣犬吠。他一路摸至牢狱附近,边上就是县衙。

        他到时狱卒正打着哈欠换班,在外面只看得见个石拱牢门,看不清里头是个什么境况,有多少狱卒把手。

        他在附近蹲守了有近一日,门外的两狱卒除了进食解手,寸步不离,不见偷闲。甚至少有人往来,只在临近午时,有个少女拎着食盒进出过一回,来回不过三盏茶时间,应是给相识的人送吃食,临走前还给门前狱卒递了几块铜板。

        也不算一无所获,夜里他回了客栈歇上一晚,第二日还是同样的时辰又在附近蹲守了一日,和前一日并无不同,那少女仍是准点来了,两狱卒乐呵呵地给她开门。

        再往后便是空手而归,只知他们轮流当值,在卯时与酉时换一次班。同样的时候里头狱卒也会出来轮值,看样子值守的并不算多,约莫四五人。

        第三日他守至午时就不再原地查探,而是跟着那送食的少女直至她归家,是在监牢往西南方向去的一处木屋,她行得慢,不远的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只见她没将食盒带进屋,而是藏在墙根杂草丛中,往身上拍了些尘土,扯乱发髻才进门去。

        燕昭记下方位,回了客栈。

        ——

        躺着动不了难耐的很,白小七在榻上昏昏沉沉趴了两日,除了其间给她送吃食的伙计再也见不着别人。这伙计不如则小花与张小泉能说会道,闷葫芦似的她问一句他规规矩矩答一句,实在无趣。

        好在两日后确如大夫所说,她可以自己随意走动了,这才扶着墙下楼解解乏。

        结果刚走出楼道就遇见恰好回来的燕昭。

        又是一连两日不曾见他,她早已习惯,但现在这境况再继续白吃白喝她过意不去,又无银钱给他,只想着能替他做些什么。

        于是在擦身而过前白小七伸手拦下他:“燕少侠,留步。”

        燕昭退后一步:“怎么。”

        “有几日没见你了,瞧你忙的很,可有什么是我能帮上的?你尽管说来,我白小七义不容辞!”为表决心她在最后加重了语气。

        燕昭瞧了眼她扶墙的手,白小七迅速收回,还往后稳稳走了两步给他看。

        燕昭想了想道:“你若真能走动的话,我确有事找你。”

        还真有?白小七惊喜:“能走,那大夫说了,我身子骨好的很,今日能走明日跑也不是问题。”

        “不用你跑,把你忽悠人的本事拿出来就行。”

        他这是要她去忽悠人?白小七从没觉得自己有这本事,既然他认可了,她就没有推拒的道理:“忽悠谁?重要么?”

        “跟我来。”

        燕昭关上房门与她说了大致要求。大体是让她代个姑娘进监牢里送吃食,从那囚徒口中盘问点消息,顺便记下狱卒看守方位。问要送谁他却说不知。

        “你打听监牢里的事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劫囚?”白小七惊奇道。

        虽说这事他也不是没做过,却还是如实道:“去拿点东西。”

        “有什么重要东西能在牢狱中,你怎拿东西都去些不正经的地方,上回实在金陵的破茅屋底下,这回直接往牢里去了,又是哪方重要盒子?”话说回来,那一夜后她再没见过他的宝贝盒子。

        “你去不去?”

        没忍住问多了,她应下:“去去去,答应了你自然不能临时变卦,不就是探监么,又不是让我进里头蹲两日。”

        “你好生修养着,哪日能走动哪日去。”

        “今日就行。”

        “今日不行,时候过了。那就明日。”

        “你要我从那人犯口中忽悠出什么?你先说说我好有准备,总不好让我到时当面编。”

        燕昭思量着,有事托人,迟早都得说,让她有些准备也好。

        他将借送食让她去找狱中人犯打听姚戍章牢房的事据实告知,话语中隐去了姚戍章的名字,只说是个姓姚的土匪头子,死前在狱中给他留下了东西。不过得借个身份安排她潜入,明日半道上拦下那个送食姑娘给她点银钱,让白小七代她送进去。

        白小七半信半疑地应下了,感觉他这偷偷摸摸往牢狱中探必不会是正经事,只是吃人嘴软,他第一次有求于她,她别给人捅了篓子才行。

        她担忧道:“真能问出什么来?”

        “不清楚,你且去试试,不行我另想法子。”

        看来他也是被难住了,白小七这就来了士气:“你放心!他要真知道什么,我就是搜肠刮肚也得给他挖出来。”

        见她殷勤,燕昭客气应道:“多谢。”

        既然嘱咐完了,他不便在这一直坐着,起身告辞出去,白小七犹豫了会,叫住他:“燕少侠!”

        燕昭回头等她说。

        “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我瞧你这衣裳该换洗了,你若不介意我可以代劳……”她一时口快,说完才发觉不合适,却也收不回来了,只好接着,“我在山里时常受师兄欺压,这等事没少做……”

        越解释越虚,她说到一半止住。

        燕昭只觉她反常却不明她何意,笑道:“我看着像是个欺压你的?”

        “怎么会,燕少侠是我的救命恩人。”白小七认真说。

        “倒是比头一回说得真心。”

        她知他说的是在金陵和月居时候,那时她急于脱身,阿谀奉承张口就来。

        一开始不怨他是不可能的,没有他威逼胁迫她如今应在同福酒楼给唐思思二舅当着端茶伙计,还能时不时与来自五湖四海的食客谈天说地,哪能遭占启生这等小人毒手。

        只是从金陵到开封至今,他待她不薄,即便路途不顺每每都是逢凶化吉。还亲自踏入过梅花庄,虽说不太愉快,却长了不少见识,见过许多她这辈子只能在话本上看到的人物。

        若是待在酒楼,除了安稳,实在是少了太多趣味。她本就不是安于平淡之人,羡慕大师兄自在逍遥。天地广阔,居于一方未免遗憾,否则也不会背着师父私逃下山。

        躺着的两日无所事事,她思忖了很久,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过着患得患失的日子,不如坦荡些才舒坦。

        她正色道:“燕少侠,你若不急听我说几句话再走可好?”

        她少有的认真,燕昭稀奇,拉过椅子又坐了回去:“说来听听。”

        他爽快坐下她反而拘束起来,其实有些话她早已想好,不想坐在人前却难以启齿,先问:“你这一路带着我什么也不图,究竟是什么意思?”

        “谁说我什么也不图了,不正有求于你。”

        “这不正巧。没我这人想必你也有其他办法。”她沮丧道,“我是想问……你在金陵时寸步不离我,生怕我逃了散布你行踪,不惜自毁清白……额,与我同住一屋。到了开封反而随我四处游荡,我猜你早就没在怀疑我身份了对吧?”

        他含糊:“说不准。”

        “那你为何不看紧我!”

        “你是喜欢被拘着?你有这意愿早说我便成全你了。”

        白小七觉得他这撒波耍赖的功夫有她几分真传,急道:“你说实话,是不是?”

        “是又如何?”

        “是的话你为何不早让我回金陵?白吃白喝供着我好些日子,你是银两太多无处使?”

        “要事太多,顾不及。”

        他这么一答显得她太把自己当回事,这四两拨千斤的话术太难应付,她静下心:“那日后呢?你不欠我的。且不说事是否能成,我此回助你只是报答你恩情,这事过后我……”

        燕昭打断她:“你想说什么。”

        与他迂回无用,白小七打定主意坦白道:“我不知你是何来路有何目的,我不打听,但是我想继续跟着你闯荡江湖,绝不扰你正事。就当我是个随行小弟,你若有事随意吩咐,只要不是要命活计的我在所不辞。我看你也不缺银钱……吃住花你银两就当我月钱,你嫌麻烦给我个馒头也行,能填饱肚子就行……”

        她借着过往经验,酝酿了会可怜兮兮地瞧着他:“横竖你也顾不及我,我绝不会拖累到你,燕大哥,收下白小弟罢!”

        果然,没严肃多久就破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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