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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话说这南街口边上有一处忘忧阁,光听名字就知是个风月之地。

        高高的楼阁之中有三人正饮酒,从此处往下看,人头攒动,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互诉衷情,下边发生了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你真会找地方,怎么人多热闹怎么来,就带我来这种地方过节?”宋灵徽佯怒道。

        闻朝书笑道:“人多才好掩人耳目。中秋佳节,我独自外出不带上你岂不惹人怀疑?”

        “哼,原来你心里全是盘算,带我出来不过顺道。”宋灵徽推开他递吃食的手,扭过头去。

        “带你出来是正事,见他才是顺道的。交代完就带你赏灯去,这会人多,不好看。”闻朝书隔空点点对面燕昭。

        宋灵徽温婉一笑:“我与你说笑呢,你们说正事要紧,不用在意我。”

        燕昭听不得他俩打情骂俏,坐在窗边看着下头大道上人来人往。

        花灯摊子前站着个灰褐色衣裳的姑娘,甚是眼熟,她瞧着那商贩制灯移不开步子,看得认真。

        “燕昭?”闻朝书喊他。

        “你说。”燕昭收心。

        “瞧什么。”闻朝书也往下看去,人头攒动中那个纹丝不动的身影分外显眼,“这白姑娘是何许人?听文鸢说你与她一路同行,你会无故带个无关之人?还敢带她进庄子里来。”上回暗中打探不成,他也不再隐藏,直接问道。

        听他此言,身旁的宋灵徽也跟着往下看。

        “闻朝书,我好像没有事事都与你交代的必要,人是你自己请上门的。”

        “是么。随口问问,你独来独往,莫名捎个无用之人不是你的作风,好奇罢了。”

        燕昭讥讽他:“你本事大若想知道自己去查,只是下回记得找个命大的,别落我手上了。”

        “那钱禄我已经解决了,早猜到他有问题,没想到他这般胆大,在我跟前也敢动手,本想放他多活几天。”

        “这是你的事,不必同我说。说吧,今夜找我是又想动哪个?”

        闻朝书摆手道:“不是杀人,是救人。”

        “谁?”

        “谈云峰匪头,姚戍章。”

        燕昭不语,等他解释。

        “他误打误撞劫了江钦木秘密送往南方要交到谢承平手上的东西,现如今正被就近关在襄邑的牢狱中。”江钦木正是如今的开封知府。

        “什么东西?”

        “秦淮一带的城防兵布图。”闻朝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燕昭皱眉:“谢承平这是不打算回开封了?”

        闻朝书搁下杯盏道:“我还摸不准,你也知道他想要的只有我手上的舆图,并不信任我。他知道证据泄露早暗中往南方去了,尚不知道证据在你我手上,现在你将东西送进金陵除了逼他造反别无他用。”

        “无所谓,手头这几张薄纸也未必要的了他性命,送他上断头台算便宜了他。”

        闻朝书给他添了杯酒:“燕昭,有时想要的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这话你还是留给自己罢。”

        闻朝书没接这话茬,继续道:“姚戍章一口咬定不知东西在何处,死活不招,襄邑那县令拿他无法,三日后会将他转送开封,是个救人的机会。”

        “谁替你在襄邑探的消息你找谁去不就好了,我冒险劫囚要那城防图有何用?”

        “哪来的城防图,姚戍章得手时怕图纸被他们寻回去,早一把火将它烧了。”闻朝书叹道:“姚戍章是我的人。我身边隐患太多,可用之人太少,为保安全绘完的一半舆图还藏在他那儿,他不能落到他们手上,让谢承平找着就坐实我有二心了。”

        说完他又抬眼看燕昭,“打探消息可以散财解决,真要动手还得找信得过的人。”

        “你的东西不能再绘?不过半张,被人拿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哪有那么容易,那半张图我四处搜集消息整整制了半年有余,你现在让我重绘一张我也是复制不出来,早记不清了。燕昭,别忘了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燕昭笑道:“此事我自会去做,你不用威胁我。我若不想做,你威胁我也无用。”

        闻朝书也笑,无声朝他敬了杯酒,燕昭只将桌前的杯盏推回去,看向窗外不再言语。

        花灯摊贩前白小七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所至是一对青年男女,那远去的女子手中正拿着她心心念念的兔子灯。

        ——

        这许婉凝真是个记仇的,白小七当初无意同她抢屋子,是她自己慢了一步地方被燕昭先行要下。今日偶遇许婉凝仍旧是她慢一步,却有意拿钱砸她夺她所好。

        白小七心中虽不舒服却也别无他法,谁让她没钱呢。

        “白姑娘!可算找着你了”张小泉至身后来,一拍她肩头。

        白小七回神听他问道:“你怎么东西一丢人就跑没影了,让我和小花好找,这儿人多咱还是一块走好点,你要去哪知会一声,别一不留神又走散了。”

        白小七道了声歉,跟上他俩。

        被许婉凝这么一闹她是无心赏灯了,看来看去哪个都不如那兔子灯灵巧,不由得心头火起越想越气,于是问张小泉道:“这儿除了看花灯可还有什么其他好去处?”

        “还能有比这花灯更好看的?白姑娘你是不喜欢这些?我瞧着那些姑娘家最爱观这灯会。”

        “怎么没有!白姑娘是江湖侠女,和那些小家碧玉能一样吗,这花灯自然是入不了她的眼。我觉着我们刚路过的那耍杂技的就有趣的多。”叶小花抬头朝侧边望去。

        白小七稀奇:“耍杂技的?在哪儿呢,我怎没看见,你带个路,就去那。”

        “是我和小泉寻你时见着的,我就猜你喜欢,我还没多瞧几眼呢小泉就拉着我走了。”叶小花走在前头边带路边道。

        张小泉敲他脑袋:“方才不急着找白姑娘呢,你记着玩儿,把自己人都忘一边,这会还怪起我来了。”

        “哎别吵别吵,我识得路,走不丢,就是没跟住你们一会也能自己回去的,你们莫要吵架。”白小七道。

        叶小花否决:“我们带你出来自是要把你带回去的,夜里不似白日,哪能让你自己回去。”

        几人嘴上不停,说着说着就到地方。

        此地搭着个宽阔的台子,约莫有白小七一个人高,被人团团围住,三人挤在中间靠后也一样看得清台上表演。此时台上戏子正在弄剑,几柄短剑在两手间抛起复又接住,白小七生怕他失手扎了自己。

        那戏子从容镇定,时而闭眼时而睁眼,到后来甚至加大难度,拉了个根绳索站上去,边走边抛手中的剑。

        白小七敬佩不已,她在木桩上都站不稳,台上这人不会功夫,不运气也能在绳索上自在前行,不知练成这技法要吃多少苦头花多长时间。

        身边的叶小花看不太明白,揪着张小泉问:“何时表演胸口碎大石,回回看杂技为这一招!不能白来呐。”

        “别急别急,人家的看家本领能上来就给你看么,这弄剑后头吞刀吐火演完就到了,你安心等着就是。”

        白小七哑然,他们倒是对这一套流程熟悉的很:“你们这不是头一回看?”

        叶小花神秘道:“白姑娘你不知道,小泉啊当初是在戏班子里打下手的,这里除了台上那些个,没人比他更懂了。”

        白小七了然,弄剑结束后果然换了拨人,一大汉上来就拿着把长刀往嘴里送,直至刀柄都没入口中才停。白小七一脸震惊,她不知道她此刻的嘴张的比台上那吞刀的戏子还大。下一幕是吐火,那汉子缓慢吐出刀,曲腿半蹲,手中迅速动作了一下,嘴里便喷出火来。一般常人看不清他动作,让白小七捉到了,只是不知他手里有何奥妙。

        台子下纷纷叫好,白小七还在思索他是如何做到的。

        “来了来了,胸口碎大石,这是真功夫,白姑娘你可要看好了。”叶小花难掩激动。

        白小七被他勾起兴趣,台上正做着准备事宜,那人是躺着的,她个头不高踮起脚才能看到。

        这时她感觉有人扒拉着自己的衣裳,把踮着脚的她往下拉,她扭头正想怒骂是谁碍她看戏,发现身后无人,这才低头看去,不料是个丁点儿大的小姑娘,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

        白小七心头一软,把话尽数吞了回去,艰难地在人群中弓下身柔声问:“怎么了,你拉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小姑娘点点头,哽咽道:“姐姐,我与我爹爹走散了……”

        这是什么不靠谱的爹娘,明知中秋夜人多还不看好自家孩子,在这人堆里乱跑摔着了后果不堪设想。

        白小七心下不忍,怕她掉眼泪,忙摸她脑袋:“你别着急,你是在哪儿走丢的,你可知道你爹爹人在何处?”

        “爹爹在丹桂巷的茶馆里喝茶,我出来玩儿,没走多远就找不回去了。”怕什么来什么,说罢她呜呜哭起来。

        丹桂巷,白小七回忆着,他们先前似有路过,她大概记得方位,离这并不远。那姑娘又拉她:“我想回去,好人姐姐能送我去找我爹爹吗?”

        这一声好人姐姐让她着实无法拒绝,白小七只得先安慰道:“你先别哭,我这就带你去寻你爹爹,再哭我可就不去了。”

        小姑娘乖乖应是,抹去眼泪。白小七无奈,这胸口碎大石是看不成了,去晚了她爹不在了上哪找人去,总不能带个小拖油瓶回客栈。

        她扯了扯前头的叶小花道:“这小姑娘走丢了,怪可怜的。地方不远,我先送她回去,去去就回。”

        “啊?”叶小花失望,“那让小泉陪你一道去。”他舍不下台上表演。

        “不用,我找得到地方,你们就在这原地等我,一炷香的事。你可要好好看着,待会才能同我说道说道。”白小七自己看不成不想打搅他们兴致,婉言拒绝。

        二人这才应好,叮嘱她快去快回。

        白小七护着小姑娘出了人群,怕她一不小心在人堆里被踩着了。

        丹桂巷不远,白小七带着她慢慢走没一会儿就到了,只是这巷口看进去黑漆漆,一眼看去里头弯弯曲曲,什么样的茶馆会开在这?

        “你确认你爹爹在这里头?”白小七疑惑地问。

        小姑娘拉着她想进去,软糯糯地说:“我就是从这出来的,没跑两步就找不回来了,姐姐我们快进去吧,拐几个弯就到了,我怕黑。”她像是生怕白小七丢下她,眨巴眨巴眼睛又想哭。

        白小七慌忙出声阻止:“我带你去,你千万别再哭了。”

        这巷子修的怪异,弯弯绕绕实在是多,白小七眼下带着个人走在其中也怵的慌,小姑娘用力握紧她的手,白小七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

        方才叶小花说她是江湖侠女她还不好意思没敢接话,这会白小七觉得自己确实极有侠女风范,锄强扶弱,锄强以后可以有,扶弱已经是做到了。

        她给自己壮胆,侠女哪能怕黑!这么想着步子都迈的大了,到后来小姑娘小步跑着才能跟上。

        白小七一路喋喋不休,也不管这小姑娘是否听得懂,权当出点声压下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思:“你爹爹怎么也不看好你,让你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乱跑,喝的是茶又不是酒,还能醉了不成……”

        怎的还不到!不知拐过第几个弯,白小七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茶馆开这么里头还想有生意?她停下脚步,再次询问:“你爹爹真在这儿?”

        这回小姑娘看着她不做声了。

        见她不对劲,白小七急了:“怎么回事?你与我说实话。”

        小姑娘还是不语。白小七眼见不对,拉着她转身就往来路回去。

        这条巷子真是长,来时白小七没觉得自己已经走了有这么远,许久还不见出口,两面高墙,不见有人家点灯。

        她走啊走,忽听前方有人幽幽出声:“来都来了,你想去哪?”

        声音离她很近,近乎擦着她的耳廓而过,白小七汗毛直竖,竟没听到脚步声。

        惊愕之时,手边的小姑娘用力一甩,从她的手心挣脱出去,快速往后跑,拐了个弯就不见人影,只留白小七胆颤心惊,这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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